老刘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但奈何中年大叔的皮囊下住着一个天真boy,情商低到令人发指,不然也不会领着一个姑娘问我:“媳妇儿,她能留在咱们家吗?”
我打量着眼前的姑娘,年轻貌美,楚楚可怜,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怯怯地望着我,如果我是男人,英雄主义的保护欲立刻爆棚。
老刘见我没有答话,和我挤了挤眼睛,“媳妇儿,她就是芍药,我和你提起过的那个小妹。”
老刘的眼睛里闪耀着小男孩儿般兴奋的光。我相信老刘,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公然在家里偷腥,他只是太过善良,又喜欢行侠仗义。我缓缓开口,“那就留下来吧。”
“媳妇儿你真好!”老刘“啵”一下亲在我的脸上,当着姑娘的面也不害臊,倒是姑娘羞红了脸。
晚上关起房门,老刘主动献着殷勤,又是帮我揉背,又是帮我捏腿,趁着我舒坦的时候,又把芍药的故事讲了一遍。
幼时芍药住在老刘的隔壁,有一次来找老刘玩耍,怯怯地问老刘:“小哥哥,你饿不饿,想不想吃肉夹馍?”
老刘刚被爷爷奶奶塞完中午饭、饭后水果、午后加餐,早都撑炸了,于是立刻摇了摇头。
芍药失望地低下头,老刘问她:“你饿了?”
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老刘说:“为什么不让你爸爸买给你呢?”
“我爸爸和我妈妈在床上睡觉,我爸爸睡在里面,我妈妈睡在外面。我不敢叫我爸爸。”
芍药说的爸爸是亲爸,妈妈是第三任后妈。
芍药站在那里搓着手,偶尔用怯怯的眼神瞄老刘一眼,又迅速低下头。顺着她的目光望下去,老刘看见芍药鞋子的大拇脚趾那里破了一个洞。芍药拼命用另外一只脚踩在破洞上,但只是欲盖弥彰。芍药的肚子像打鼓一样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她的头更低了。
老刘跑回屋拿了零花钱,拉着芍药的手,“走,哥哥带你买肉吃。”
芍药像绽放的花朵一样笑了,异常美丽。
老刘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芍药幼年的可怜模样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当芍药外出打工偿还父亲生前欠下的巨额医药费,前来投靠老刘时,老刘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我不知道芍药的可怜是不是真的,我只知道老刘的正直善良、行侠仗义是真的。
作为一个开明的妻子,我支持老刘的善举。
但作为女人,我总也管不住自己猜疑善妒。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故事在我脑海中上演了很多遍。我总是不自觉地寻找着蛛丝马迹,既想对芍药和老刘捉奸在床,又怕她真的和老刘有奸情。
升职派对结束后,我驱车回到家中,假装刚刚加完班,用一身疲惫掩饰派对后的余欢,毕竟老刘还不知道我升职了。
打开门,我看见芍药抱着宝宝,老刘逗弄着宝宝,三个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呵,一家三口么,我是多余的么?
我努力表现得正常,“呦,还没睡呢?”
“姐,宝宝说要等妈妈,一直守在客厅,不愿意回次卧。”
芍药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她很善于察言观色,总是能在恰当的时刻做出恰当的反应。
比方说此刻,我满脑子都在想,这么晚了你抱着我儿子在我的客厅和我的男人凑在一起,你这是一个保姆该有的样子吗?
芍药立即抱着宝宝回了次卧,并且得体地关上了房门。
我以一个资深猎头的目光审视她,她情商不低,但又有些聪明过头。
老刘麻溜地接过我手里的包包,亲昵地抱了抱我,用胡渣在我的脸上蹭了蹭,蹭得我一阵痒痒。老刘虽长我10岁,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但骨子里却像个小男孩儿,有着强迫症般的仪式感,出门前要亲吻,回家后要拥抱。
老刘的理论总是一套一套,他说即使结婚了,爱情也需要保鲜。时刻准备着抗击三年之痛七年之痒。
“你的离职手续还顺利吧?Peter知道你离职是不是脸都绿了?”老刘欢快地问。
看着老刘兴高采烈的样子,我不忍心告诉他我不仅辞职未遂,从此以后还会和Peter成为更亲密的合作伙伴。我扯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离职还得一阵子,我得先给芍药找个合适的工作。”
“她要出去工作了?没听她提起过呀。”
我立刻捕捉到老刘流露出的一丝惊讶,笑着说:“人家年纪轻轻,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可能一辈子在咱们家洗洗涮涮。既然出来打工,总得学会自力更生,在社会立足。难不成你养她一辈子?”
“笑话,我怎么可能养她?”
我看着一脸严肃的老刘,继续打趣,“难不成,你舍不得?”
“除了你,我舍不得谁啊?”老刘像个小男孩儿,把脸埋在我的脖颈处蹭啊蹭,“你给芍药找到工作就尽快离职吧,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一提到离职我就有些尴尬。我想找个机会和老刘说明我不但没有离职,还被升职了。但迟迟没有开口,就是怕老刘误会。
毕竟我辞职是因为两周前Peter的太太来公司大闹了一场。
仅仅因为Peter连续加班、夜宿公司,他太太就怀疑他有外遇,而劈腿的对象竟然是Peter年轻有为、朝夕相处的女下属,也就是我。
Peter的太太指着我,用蹩脚的普通话说:“Peter当初就不应该留你!简直是引狼入室!”
我气不打一处来,我认识Peter的时候你还在念大学呢,我和Peter若真要发生点什么,根本轮不到你出场。
“不要以为每个连续加班、夜宿公司的职场男女都在忙着出轨劈腿滚床单。你身上穿的,手上拎的,无一不是我和Peter连续加班、辛勤耕耘创造的。不要以你全职太太的狭隘思维来胡乱猜疑。”
我当即甩出了被Peter屡次摁下的辞职申请,若不是念及Peter对我的栽培之意,我早就跳槽了。
在Peter太太的无理取闹下,我坚持要离职。Peter再次挽留了我,并且开出了升职加薪的优厚筹码,除此之外,还给了我晋升合伙人的希望。
合伙人是每一个猎头的终极梦想。
我心动了。
然而老刘知道Peter太太大闹公司之后,不安地说:“你在Peter身边多待一分钟我都不安心。”
我蜷缩在老刘的怀里,握着他的手,想要给他多一点的信心还有安全感。
我不知道婚姻里的人是不是都会猜疑心重,就像Peter太太对我,老刘对Peter,我对芍药。
有些猜疑是无理取闹,有些猜疑却是敏锐直觉。然而真真假假,又该如何分辨。
凌晨三点。
芍药爬上了我和老刘的床,小心翼翼地趴在我和老刘中间。
我嗖地一下坐了起来。
“姐,该喂奶了。”芍药把宝宝放在床上。
我看着爬上床的芍药,借着小夜灯的光,浅浅的乳沟若隐若现。老刘在旁边打着鼾,然后一个翻身,自觉地脸冲里,背朝外。
我帮芍药扣起了胸前的纽扣,抱起宝宝,“去沙发抱着喂吧。”
芍药像做错事一样低着头捂着胸口跟在我的身后。
我和芍药说过几次,半夜喂奶叫醒我就好了,不用爬上床,但芍药总说:“姐,你的腱鞘炎还没好,越抱孩子越好不了!”
于是变成了我坐在沙发上,芍药托举着宝宝,每天晚上喂奶两次,一次就是40分钟。有几次我看着芍药的胳膊由于长时间没换姿势都微微发抖了,就会为自己心里生出来的那一丝丝敌意感到羞愧。
也许芍药投靠老刘真的只是走投无路,也许芍药和老刘之间清清白白,也许一切都只是我疑心太重。
早晨,我迷迷糊糊地习惯性地摸向床的另一边,老刘并不在床上,他去哪了?我一个激灵,突然就醒了,蹑手蹑脚爬下床。
卫生间?没有人。
次卧,只有宝宝一个人安稳地睡在小床上,打着可爱的小呼噜。
厨房?门紧闭着。
我听见里面传来的窃窃私语,“不要让姐知道”,我的脑袋轰一下。虽然我信任老刘,但架不住家里有一个年轻貌美、楚楚动人的小妖精使劲勾搭。血冲到我的脑子里,怒火燃遍了我的全身。
我下意识地握住门把手,捉奸在即,却在拧开前有一刻踟蹰,脑海中迸发出一千种龌龊的画面,如果真的如我猜疑,那我该怎么办?离婚吗?宝宝怎么办?跟我还是跟老刘?房子怎么分?一起投的股权还没到期,怎么退出?
霍地一下,门开了。
老刘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在这里?”
哼,我在我自己家的厨房门口有什么问题吗?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里呢?
“姐,我做早饭时不小心被刀划伤了手,恰好刘大哥看到,顺手帮我贴了一个创口贴。”芍药似乎总是能猜到我在想什么,同时扬了扬她的左手,上面恰好有一个创口贴。
怎么就那么恰巧和顺手?我勉强笑了笑,“严重吗?早饭不要做了,让老刘下楼买吧。”
我仔细观察着老刘,他神态自若,哼着小曲儿,像领了圣旨,麻溜换鞋出门,“媳妇儿,你想吃油条豆腐脑,还是稀饭小笼包?”
芍药却在身后喊:“姐,别让刘大哥出去买了,外面东西不干净,而且天又这么凉。”
我瞅了瞅老刘,呦,连外套都没穿。我看了看芍药,在心里掂量着,是外面东西不干净,还是天太凉怕老刘着凉?
芍药小心翼翼地用手搓着衣角,用怯怯的眼神看着我。芍药曾经打动我的,就是这样天真单纯、楚楚可怜的眼神,如今让我讨厌的也是这样不安怯懦、我见犹怜的眼神。她低着头,把少许的余光投向我,又偷偷瞄了瞄老刘。
“老刘,油条豆腐脑,稀饭小笼包,我都想吃。”
“得嘞!”
我故意支走了老刘,也是故意做给芍药看,要掐死她的痴心妄想,要让她知道我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芍药,你一个人外出打工确实不容易,我会帮你找份工作,出钱供你读夜大。我和老刘都希望你能有个光明的未来,而不是一辈子住在别人家里。”
芍药站在那里,脸色惨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怨恨的光。
我坐在餐桌旁,吃着老刘买回来的豪华早餐,“周末把你的学生叫来家里聚一下吧?”
“真巧,我有几个学生正在找工作,你给他们指点一下职业发展规划。”
“我平时接私活指点人都是收费的!而且很贵的!你学生付得起吗?”
“那是我学生,哪好意思收钱啊?不行不行。”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等你离职手续走完,咱们开一家职业发展规划公司,我给你打下手,还愁没钱赚?别打我学生的主意。”
老刘一提到离职,我就主动岔开了话题,“快把你的班级照片拿来。”
我对着照片让挑了几个又高又帅、家庭条件好、又有上进心的男孩子来家里。
老刘问:“莫不是你要红杏出墙了?”
我白了老刘一眼,“我红杏出墙?在你眼皮子底下出你学生?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老刘呵呵傻笑了一声,“那你做什么?”
我当然是想给芍药找个对象。
周末家里好生热闹,呼啦啦一屋子荷尔蒙躁动的男同学,我让芍药挨个给大家端茶拿水果。凭良心讲,芍药人如其名,天生丽质,如果再有华贵大方的气质,可与国色天香的牡丹一争高下。聊骚得各个男同学春心荡漾,只是芍药太不上道,总是低着头小心翼翼,不太搭话。
我用胳膊肘杵了杵老刘,“那个男的是谁?眼神快贴在芍药身上了,八成有戏。”
“不可能,陈锋那小子没谈过恋爱,啥都不懂。”
“就你懂啊?就你知道在楼下拉横幅啊?”
话说老刘追我的时候,在公司楼下的大树上拉了一年的横幅,我的名字就在横幅上风里来雨里去飘了一年,除此之外还有老刘不知道从哪里摘抄的爱情鸡汤,文绉绉甜腻腻每天不重样。
我被Peter和同事们笑话了一整年。
每次我走过那两颗大树都臊得脸通红,恨不得一头磕死在树上。
后来整个猎头圈都疯传,TY公司门口有两颗情人树,只要把姑娘的名字挂上去,一追一个准儿。
那是老刘头一次追姑娘,又俗又糙又真心。虽然我又羞又害臊,但却是满心欢喜。我就喜欢老刘这样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宣告天下,他喜欢我,而我恰巧,也觉得他还不赖。
聚会结束后,从没谈过恋爱的陈锋开始追芍药。
三天两头往家里跑,但芍药似乎并不中意于他,处处躲着他,不是推脱在看孩子,就是推脱要去买菜。我为此专门额外请了小时工,给芍药腾出时间让她去放飞,但是芍药睁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瞧着我,“姐,你不会是嫌弃我,想赶走我吧。”
当然是啊,但我得扯一个上得了台面的理由,“我当然不会赶你,只是老刘说,你在这里,我们晚上很不方便。”我甩给芍药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懂的,我们家隔音效果,总是不太好。”
芍药咬着嘴唇,似乎受到了侮辱。但我并没有侮辱她,我只是说着大实话。
为了尽快给芍药找到工作,我提前结束了假期回到公司,跟着Peter开完大会开小会,制定了年度工作计划还有落实方案。
Peter显得很高兴,“Linda,欢迎你回来,有你的协助,我们一定可以带领TY进入猎头圈的前三名。”
我相信Peter的能力和野心,虽然Peter的手段是老刘所不齿的。
老刘不喜欢Peter,是因为Peter善于心计,而且给老刘挖了坑。
老刘曾经是CH公司的CFO,在Peter的强烈建议下,跳槽去了RI公司,荣升CEO。
但是好景不长。RI公司人员勾心斗角、竞争混乱,每个人各谋出路,丝毫不顾及公司发展,RI市场份额萎缩、销量下降。RI需要的不是有勇有谋的CEO,而是背锅侠。猎头圈内没有人敢接这个单,只有Peter唬了毫无心机的老刘。
老刘被RI踢出公司,简历上多了难看的一笔。
此后一段时间老刘屡次上门质问Peter为什么给他挖坑?Peter说市场瞬息万变,竞争无处不在,况且乱世出英雄,老刘的失败只能归咎于他情商太低,毫无心机,才会成为RI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那时我刚加入TY,还不会玩弄职场手段,只是觉得毫无心机的老刘有些可怜,于是我主动安抚老刘。谁知老刘口才了得,每天对着我长篇大论地抨击Peter是个卑鄙下流的无耻小人。
也许是抨击的次数多了,突然有一天老刘良心发现,他事业的滑铁卢不应该怪我这个刚入职的小姑娘,于是老刘问我,公司门口新开了一家茶餐厅,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我保持着服务行业应有的得体微笑,致力满足客户的一切要求,和老刘去了新开的餐馆。菜品一般,但是我发现老刘除了口才了得,还有一肚子的才华,和世间少有的耿直天真。
于是我给老刘指了一条明道,他这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又有实战经验的老手最适合去高校的财金学院,忽悠那群乳臭未干却满脑子年薪百万的学生,接受他们崇拜的目光,并且给他们深入剖析一下真实的职场。
没想到老刘真的去海外镀了金,然后高高兴兴投入了教书育人的高尚职业。老刘称我是他的贵人,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于是锲而不舍地对我展开了简单粗暴的追求。
偏偏我喜欢的,正是简单,粗暴,够直白。
这样算来,Peter应该是我和老刘的红娘。
Peter开玩笑问道:“你在想什么这么投入?难道是不适应升职后的工作吗?”
“怎么会呢?毫无压力。”
Peter和我亦师亦友,工作上我们无话不谈,但我们的关系也仅限于此,我从未和Peter聊过任何工作之外的话题,只是,我突然很想问:“你和你太太怎么样?讲清楚了吗?”
Peter摊了摊手,“无论我怎么和她解释、写保证书,她都不相信我和你是清白的。你们女人猜疑心都这么重吗?你也会怀疑老刘吗?”
我想到了老刘和芍药。但我不准备承认,“我从来不会怀疑老刘,我们之间充满信任。”
“是吗?你继续为我工作,老刘也没有为难你吧?”
我低头抿着咖啡,老刘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老刘不会怀疑你和我吧?”
咳咳,我心虚地回答:“不会,当然不会。”
“那就好,希望我太太没有给你们造成困扰。对了,上周你休假,续签的劳动合同已经快递给你了,你收到了吧?”
我并没有收到快递,也许是芍药帮忙签收了。我拿着手机正打算给芍药打电话,竟然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通知我去领老刘。
我心里咯噔一下慌了神,撂下工作连皮包都顾不上拿慌慌张张往外走,老刘怎么了?
警察局里,老刘和芍药坐在一起,老刘嘴角淌着血,眼角青了一块,芍药正心疼地用纸巾帮老刘擦着嘴角。
我抢过芍药手里的纸巾,我的男人我自己来心疼。每擦一下,老刘就龇牙咧嘴乱叫一通,我又心疼又生气,边擦边问:“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小心?”
芍药眼泪说掉就掉下来,“姐,都怪我,要不是我,刘大哥也不会受伤。”
“我才没受伤,那小子被我打掉两颗牙。”
从小到大没动过手的老刘竟然打架了?我看向老刘,“发生什么了?”
我问的是老刘,回答我的却是芍药。
“姐,我买完菜回家的路上被一个男人纠缠住,恰好遇见刘大哥,他见那个男人对我拉拉扯扯,两个人说了几句,就打起来了。”
我盯着老刘,我要他亲自解释给我。
“那人在大马路上拉着芍药就走,我还以为是人贩子呢!”
“姐,我不认识那男人。”芍药向我投来了楚楚可怜的眼神。
我的头嗡嗡作响,为什么偏偏是芍药呢?大马路上那么多年轻女孩子,为什么偏偏是芍药被男人拉扯?又这么恰巧被老刘看到?
我窝着火从警察局领走老刘和芍药。
回到家,关上房门,我来回踱着步。我了解老刘,他是文人,是君子,但凡能动口的绝对不会动手,当初和Peter旷日之久的争执,也从来没有想过用武力解决问题。
从来没有打过架的老刘,竟然为芍药动手了,这意味着什么?!
我终于开口了,问了一个我明知道答案的问题,“为什么打架?!为什么要动手?!”
“因为那个人是芍药啊,我一着急,就动手了。”
因为那个人是芍药。
哼,我冷笑着。终于说出心里话了,终于被我找到证据了,芍药在你心里究竟有多重要?
我二话不说拉开柜子就找行李箱。
“媳妇儿,你干啥呀?你找行李箱干啥?媳妇儿,你别走呀!”
“我当然不走,要走的人是芍药。”我一把推开老刘,他撞在跛脚的柜子上,撞得柜子咣当响,上面的摆设稀里哗啦掉落一地。
芍药闻声赶来,门也不敲,看见老刘被我欺负的场景,满脸都写着心疼,“姐,你和刘大哥有啥事好好说,别动手啊。”
“我们两夫妻吵架没有你插嘴的份儿!”我把行李箱扔在芍药的面前,“收拾你的东西,走吧。”
芍药又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站在那里。
“媳妇儿,大晚上你让她去哪儿啊?!”
“去哪里都可以,宾馆酒店招待所,总之我不想再看见她。”我双手抱于胸前,母夜叉的形象暴露无遗。
老刘看我的眼神冰冷、陌生,就好像那天Peter看着他发疯的太太,也许此时此刻的我真的很像Peter的太太,因为猜疑,失了风度。
“她不走,就是我走。”我坚持道。
芍药站在那里瑟瑟发抖,哀怨无助地看着老刘,“刘大哥。”她的声音永远是这样酥酥糯糯,怪不得会让男人上钩。
老刘捡起行李箱,看了看楚楚可怜的芍药,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我,“今天天晚了,明天再走吧。”
芍药的脸唰地僵硬了,她可能以为老刘会据理力争。她当然不知道,我和老刘约定过,当我双手抱于胸前发号施令时,我正在表示,这是我不能退步的底线。
感谢老刘,在另一个女人面前,给予了我支持。虽然他百般不情愿,并且把芍药送回小屋后,开始和我冷战。
晚上我和老刘背对背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却假装熟睡。
我在心里默数着,1000,2000,50000,100000,究竟谁会先崩不住服软求和。我咬着牙坚持着,我不能低头,因为我必须要赶走芍药。
终于,夜半三更,老刘的爪子伸了过来,“媳妇儿,你,是不是,对芍药有意见?”低情商的老刘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你是不是不喜欢芍药?”
我背对着老刘,不否认,也不承认。
“你若不喜欢芍药,为什么还让她留下来?”
我搓着手心,因为她是你的小妹,是你想要留下来,我也想要爱屋及乌。但是,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芍药并不是那么简单。
老刘把我的身体扳过来,“媳妇儿,你不喜欢她,让她走就是了。我们别吵架了。”
老刘不喜欢吵架,结婚第一天我们就约定,夫妻没有隔夜仇,不准带着坏脾气睡觉。我摸了摸老刘的头,在黑暗中抱住了他。我也不想做这样不讲理的坏女人。但是我得保护老刘,保护我们的婚姻。
我没有告诉老刘,和他打架的那个男人不是人贩子,而是被骗了彩礼钱。在警察局工作的老同学廖凡告诉我,不久前那名男子通过相亲认识了一名女子,交往一个月后两人决定结婚,四金彩礼都给齐了才发现,对方消失了。那个男子以为芍药是那个骗子,才会不由分说纠缠着芍药。
经警方核实,芍药和诈骗女子长相酷似,但由于双方的身份证信息不同,芍药被释放。
我问了老同学,有没有可能,诈骗女子当初给男子提供的身份证信息是假的。
老同学不置可否。
我抱着老刘,天真善良的老刘一定不会相信他亲爱的芍药也许是个诈骗犯,而我也不愿冒着这样的风险留芍药在家中。
作为吵架和好的必做功课滚床单,我和老刘很有默契地粘在了一起,欢愉之际,我在床头柜上摸索着避孕套。
然而盒子空了。
我的脑袋嗡一声,把老刘从身上推下去,并不是我担心会怀孕,而是我清楚地记得,上次做完,还剩一个。
我拧开台灯,在床头柜上翻着,又跳下床,趴在地上摸来摸去。
我生怕误会了老刘,然而,一无所获。最后的一个避孕套不翼而飞。
我黑着脸看向老刘,老刘不明所以。
“为什么少了一个?”
“什么少了一个?”老刘满脸不知内情的样子。
我把避孕套的盒子甩在老刘身上,空荡荡的盒子轻飘飘地从老刘身上滚到地上。
“我说为什么少了一个?!”我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听上去像在咆哮。
“少了一个?”老刘似乎被我问懵了,然后捡起盒子看了看,“也许是上次用完了?”
我仔细地看着老刘的脸,他向来不擅长撒谎,他的眼神很淡定,表情很真挚。
“你不会是怀疑我吧?”老刘的脑回路确实比较长,愣了半天才发现问题的关键,“你怀疑我和谁啊?总得有个对象吧?”
我冷笑一声,这不是明摆的吗。
“媳妇儿,你不会怀疑我和芍药吧?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我突然想起了Peter的太太,当她指着我的鼻子撒泼时,我的反应也是无稽之谈。我该相信老刘吗?可是为什么避孕套偏偏会少了一个呢?
“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就亲自去问芍药!”
我转身开门,老刘在身后喊着,“你背着我和Peter续签了合同,你根本没有离开Peter的公司,可是我选择相信你,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呢?”
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芍药告诉你的?”
不善于掩饰的老刘点了点头。老刘光着屁股下床来拉着我,“我不知道为什么避孕套会少一个,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在猜疑什么,但是我向你保证,我和芍药是清白的。就像我相信你和Peter是清白的。”
我僵在原地,我以为老刘知道我骗了他一定会暴跳如雷,没想到他如此安静自若地选择了相信我。可是我却在模模糊糊不甚明了的证据前,屡次怀疑他。
老刘抱着我,温热的感觉顺着皮肤在全身蔓延。
也许我也应该相信老刘。
芍药离开之后,我和老刘度过了第七个结婚纪念日。
房子里摆满了蜡烛,房顶上还飘着气球,只是有几个气球耷拉着脑袋,庆祝标语被贴得歪歪斜斜,老刘不好意思地挠头,“本来是和芍药商量好一起布置房间,给你个惊喜,但芍药走了,我一个人就只能搞成这样了。”
所以,当初我在厨房门口听到的“不要让姐知道”是指结婚纪念日的布置?
我吃着老刘亲自煎制的黑焦焦的牛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怪了芍药。
老刘张罗着要重新找一个保姆来照顾宝宝,我只有一个要求,对方要年过半百长相粗陋。
老刘有些着急,“媳妇儿,怎么你还不相信我吗?”
我笑而不语。猜疑是女人的天性,这种事情总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引狼入室。
新保姆是一个干活麻利的蹩脚老太太,满脸的麻子,笑起来一口豁牙。虽然做的饭有点难吃,说话嗓门也很大,经常上厕所忘了关门,但相比于芍药我满意很多。
老太太住进来不多久,从次卧床下扫出来一个拆了封的避孕套包装袋,和我缺少的那一款,一模一样。
我拿着包装袋想了很久很久,这是捉奸的证据,还是芍药故意留给我的挑衅?
老刘在客厅抱着宝宝咿咿呀呀做游戏,丝毫不知道此刻我的心里正波涛汹涌。
为什么只有包装袋?里面的避孕套去了哪里?是被用过了小心地丢掉,还是根本没有派上过用场?
如果连避孕套都被小心处理掉,又怎么会留下包装袋?是芍药的把戏吗?
我想起来我问过芍药,“陈锋年轻有为,家里条件也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芍药眼睛里冒着光,“我想嫁给像刘大哥一样的人。”
我当然不会给芍药这样的机会。我把避孕套的包装袋丢进垃圾桶,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坐到老刘身旁,靠在老刘的肩膀上,看着老刘把宝宝举高高,屋子里荡漾着宝宝咯咯嘎嘎的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