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爱孟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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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天下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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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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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月频中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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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花不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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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安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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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此揖清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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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孟浩然:盛唐著名诗人,参前《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诗注①。本诗当为孟浩然游宦无成归襄阳后至其去世前所作。时当开元十八年后至开元二十八年前。又据郁贤皓教授考证,李白曾于开元二十七年往襄阳探视孟浩然,诗作于此时。
[2] 爱:敬慕。夫子:古时对有才德之望的中年以上男子的敬称。
[3] 风流:如风之流动,影响远播。
[4] 红颜二句:谓浩然少年无志仕宦,晚年仍隐居山林,遂其初志。按,浩然至四十岁方游长安求仕,数年后归山;一生大部分时间隐居。红颜,指青春年少。轩冕,车与冠,皆仕宦者用,代指官爵。
[5] 醉月:醉眼对月。中圣:酒醉。《魏志·徐邈传》载,徐邈不顾禁酒令,私饮沉醉。赵达问以所司曹事,答曰“中圣人”,因当时醉客称清酒为圣人,浊酒为贤人。中,作动词用,读去声,犹“中箭”之“中”。
[6] 迷花:繁花耀目曰迷,迷花即流连花卉,指归依自然。不事君:《易·蛊卦》:“不事王侯,高尚其事。”
[7] 高山句:《诗·小雅·车舝》:“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此用其句。
[8] 徒此:只有在此。揖清芬:向您的亮风高节致敬。
孟浩然归隐襄阳之时,也正是李太白四方奔走,干谒无成之际,其《襄阳歌》云“落日欲没岘山西,倒著接 花下迷”,又云“鸬鹚杓,鹦鹉杯,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更历数秦相李斯功成被杀,晋将羊祜镇襄阳,百姓为立碑建庙,而今碑基已“剥落生莓苔”。对照可见迷花中酒,叹功业如镜花水月正是李白当时的心态。于是他自然而然对襄阳前辈诗人孟浩然“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的立身处世态度心向往之。
孟浩然确实是当得起李白这份礼敬的。他不仅诗开一派宗风,年四十游长安时即以“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句名动京师;而且“骨貌淑清,风神散朗”。山南采访使韩朝宗欲携其入朝,约日同行。及期,浩然正与僚友酒会,有人提醒他勿忘韩公之约,浩然叱曰:“仆已饮矣,身行乐耳,遑恤其他!”因而失去了一次入仕的极佳机会,而他却终生不悔。这种孤傲性格,对素以平视王侯、抑揶卿相自居的李白来说,自然足可钦敬,因此写下了这首集中少见的谦抑礼敬之诗。
诗以“吾爱孟夫子”唱起,夫子是敬称,“爱”,敬爱,是一诗之魂,次句总领所以敬爱之由,谓其令节高行如风行而影响天下。“红颜”、“白首”、“醉月”、“迷花”二联铺展伸足首联之意,在松云、山月的清幽环境中,缀以繁盛的山花,顿觉幽而不冷,充分衬托了这位以隐居起,以隐居终的弃世诗人醉月迷花的潇洒意态、心态。通过这两联一转,首联敬爱之意获得了丰满的血肉,自然结为尾联,引《诗经》语,表达追慕向学之意。
前人论孟浩然诗,总以一味清淡目之,其实孟诗清而能壮,自有一段“浩然”胸次。李白觑中这一点,而于诗中着力表现之,也多少与他当时的心态有关。可叹的是,此后不久,浩然即以疽病发背而卒,这位终身不遇而为李白所崇敬的诗人的结局,似乎预示了“谪仙人”今后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