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本身发展好、营收好、利润好、预期好、前景好,才有底气、有信心拿出更充足经费去做科研探索,去在全球市场上参与国际竞争。
自2022 年底ChatGPT横空出世以来,中国展现了十分急切的追赶速度,目前已累计推出了超百款大模型——号称“百模大战”、百舸争流。业内观察者普遍认为,中美大模型的差距在一到两年之间,马斯克稍早前接受采访时也表示,双方差距在 12 个月左右。也因此,尽管资本市场表现不佳,但AI相关概念股却总体保持飘红。
随着春节期间Sora文本生成视频技术横空出世,越来越多人开始担忧,中美AI技术差距比想象中大,且未来还有被进一步拉大的危险。
讨论AI竞争,显然不能就技术论技术,中美AI技术发展喧闹的背后,实际深受各自经济社会等因素的影响。解决如下几个问题,中国的AI技术才更有追赶的动力。
近年来,在讨论科技创新时,国家政策愈发强调“企业作为创新主体”的地位。
从当前经济整体面临的压力,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自身发展的挑战困境来看,如何恢复和提振市场信心、如何让企业挣到钱,实际上是前沿数字科技创新的先决条件。否则创新对于业界而言,很可能成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和“劣币驱逐良币”的PPT圈钱浮云。
以评判企业创新投入的重要指标“研发强度”来说——其概念是“研发经费占营收的比重”。
在中国,要申报“高新技术企业”,研发强度需不低于 5%。若以全球市值最高的苹果公司为例,近年其研发强度也并非特别突出,大约也就 5%;风生水起的特斯拉,研发强度甚至连 4%都不到。马斯克还就此嘲笑苹果,说“苹果研发花的钱不值”。
而按照中国标准,特斯拉都戴不上“高新技术企业”的帽子,苹果也只能勉强保住。
“研发强度”概念并不是不对,但我们不能只看“研发强度”这一比例数值,还要看研发金额的绝对数值。
国内顶尖科技企业中,腾讯、阿里的研发强度大约在 8%,华为甚至超过 15%,研发强度比苹果、特斯拉高出数倍。而从“绝对数值”看,作为中国科技创新的领头羊,这三巨头的研发投入金额之和,占到了全国总研发金额 (包括所有企业、高校、 科研院所等等) 的 7%。
不过,如果把这个研发金额的绝对数值,和美国头部企业一比,就相形见绌了。原因很简单,苹果挣的钱,比中国企业多太多。它那么大的营收和利润基数,拿出一点点比例的钱,都是巨大的财富,可以为科研提供极大的助力。
而如果我们更直观地去看企业利润,会发现中国企业和美国差距明显,中国的科技企业远没有美国的竞争对手们“那么大、那么强”。
2023 年《财富》排行榜,最赚钱的 20家中国公司中,有 8 家银行、1 家白酒、3家石油、1 家电信、1 家电力、1 家综合物流、1 家保险。上述 16 家企业里,有 15.5 家是央企,这 16 家里面没有一家是我们直觉理解意义上的“科技企业”。
20 家的榜单中,还有 2 家在台湾——台积电和长荣海运。只有剩下 2 家,是大陆的科技民营企业——腾讯和阿里,分别位列利润榜第 6 和第 15 名,其利润也分别只有工行的一半和 1/5。
而如果看美国最赚钱的 20 家公司,苹果、微软、谷歌分列前三,脸书第 9,此外是 4 家石油、4 家金融、3 家医药、2 家日化、1 家汽车、1 家零售,苹果的利润大约是工行 2 倍。无论是从企业整体类别分布结构讲,还是从数字科技企业的盈利能力讲,美国都更具竞争力。而利润竞争力的背后,所蕴含的就是投资、建设、创新的底气。
OpenAI的创始人兼CEO山姆·奥特曼在回忆公司发展历程时,谈到当时急需资金。于是他最初找到美国政府——在他看来,拥有“曼哈顿计划” (原子弹) 和“阿波罗计划” (登月) 历史的美国政府是最佳选择。但当他吃了闭门羹后开始相信,“市场才会一直起作用”。最终结果是,微软投了 10 亿美元。
创新是个风险极大、收益极不明确、回报极不确定的事情。财大气粗才能掷地有声,才有可能砸出前沿的结果。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从这个角度说,我们需要支持鼓励中国的科技大企业进一步做大做强,而不是过度规制它。企业本身发展好、营收好、利润好、预期好、前景好,才有底气、有信心拿出更充足经费去做科研探索,去在全球市场上参与国际竞争。
对于科技创新,需要进一步解放思想。
第一,是要解放人才,为“疯狂”的人提供生存和发展空间。这次大放异彩的Sora团队中,两位负责人都是 2023 年刚刚博士毕业,甚至也有 00 后的参与者。OpenAI的创始人兼CEO山姆·奥特曼曾说,“你试图让这群稍微格格不入的乌合之众去做一些疯狂的事情”。其实他本人就是传统观念中格格不入、疯狂的人。
作为创业者,山姆·奥特曼显然受益于美国自由开放环境,他同硅谷其他很多“神话”类似,从顶级名校斯坦福辍学。作为公开的同性恋者,他在去年刚刚与男友完婚。
作为投资者,他豪掷超 5 亿美元支持从事可控核聚变研究的初创公司Helion,和旨在以血浆再生、细胞编程为路线推动长寿的生物公司Retro Biosciences,这两家公司的不少研究路径,在大多数人看来都是离经叛道、天马行空的。
此外,作为社会关心者,他还创建了“世界币”——一套兼顾加密货币和生物识别系统的玩意儿,还花数千万美元开展持续多年的对美国全民基本收入的社会研究。甚至,作为政治观察者,他因为对特朗普执政感到不满,而一度考虑竞选加州州长。
若在中国的环境下,奥特曼或许会被戴上很多帽子——“辍学”“异类”“变态”“搞虚拟货币”“资本干预社科研究”……当这些帽子戴在某个天赋异禀的人头上时,很可能就会使他变得平庸。
美国足够包容开放的社会环境,培养了足够多奥特曼这样的人才。这种文化因素与人才培养间的关系在告诉我们,对于顶尖人才,可能并不适宜去做太多条框化的“引领”,而是更简单、天然地让其自由成长,给予其宽容,这对前沿领域探索尤为重要。
要解放企业,支持他们轻装上阵、大胆探索。中美科技博弈,以大模型为代表的AI前沿科技发展,突破的希望更多在科技企业而非高校院所,这一点已在国内业界得到广泛认可。此类前沿探索,兼顾理论,但更重在应用,只有依托业界充足的财力资源和行业一线观察感知,才可能在大量算力和海量数据的基础上,涌现出更顶尖的AI大模型成果。
美国的情况就是这样,DeepMind、OpenAI及其背后的谷歌、微软,一方面依赖麻省理工学院、斯坦福大学这样的顶尖大学,但就应用发展本身来说,又必须面向消费市场。作为一条创新铁律,中国也必须如此,未来假如中国AI有质的突破,大概率不在高校与科研院所,而在科技企业。
当前,一个不容乐观的形势是,从投资环境讲,美国在人工智能领域的投资总金额在逐年稳步上升,中国则出现下降态势。
公开数据显示,2023 年上半年,全球人工智能领域共计发生融资 1387 件,筹集融资金额 255 亿美元。其中中国国内人工智能领域仅 161 件,总金额 61.74 亿元 (折合不足 9 亿美元) 。中国的融资件数相较去年同期下降 49%,金额则同比下降 62%。
这也是当前中国投融资整体趋弱的一个缩影——在大环境下,不少企业不能投、不敢投,即便在最火爆的AI领域也不例外。如何面向企业给出更切实的“定心丸”,提振企业投资信心,将其从过去一段时间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的寒蝉效应中解放出来,也十分重要。
自GPT问世以来,相当多的中国AI领域专家都表示,应用是中国的优势。中国科学院信息工程研究所高级工程师韩冀中指出:“包括微信也好,抖音也好,实际上它们都是由于应用领先,然后再在技术上实现反超的”。
复旦大学教授肖仰华也多次表示:“中国可以用应用发展来带动模型进步,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但与此同时,技术前沿的未知性、应用的不确定性,甚至数据本身的敏感性等,使得内容安全等因素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悬在各家企业头顶,多少使得大家心有戚戚。
创新往往是会犯错的,不可能有不犯错误的创新。如何激活数字科技企业,让他们少一些忌惮,多一些踏实,更大胆去投资、去探索,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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