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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为严重的问题,就是农业人手过盛。农民足以吃光他们收获的小麦,只给城里人留下让性格变得刻薄的合成食物。因此,所有人都想去务农。怎么宣扬返回工厂都无济于事,发热的脑袋只梦想扶住犁把子。去乡下盖房子形成风潮,不过数年,可耕种的土地面积就缩减了一半。收获的小麦甚至不够农民吃的了。统计人员于是惊呼起来,有人听进去了。在议会两院内部组建几个委员会,积极开展工作,用了二十年,确定了一项计划。

全国消防人员,包括预备队,都动员起来,组成一支千万大军,开往农村,肩负扫荡乡下居民的使命。他们士气高昂,不辱使命,在丰收之年,将全法国扫荡得光秃秃的。在农村居民中,也有个把残渣被杀害了,但是消防制服的威力,几乎全摆平了。

乡野清理得一干二净,合乎要求了,于是着手开始重建。每座大村庄,就重建成一座独栋的摩天大楼,种植面积多达数百万公顷土地。

农业摩天大楼的生活,组织起来也难免不遇到严重问题。

利益争端不算,虚荣心或政治争端又不断添乱。

住在三十三层和三十四层的穷人,按说住得很豪华,但是他们却眼红低层,就以不朽的平等原则,堵上中二楼(一楼和二楼的夹层)套房的锁孔。教堂通常设在大楼顶层,有时也被打发到地下室,因为无神论者主持的行政机构,首先考虑确保行政的崇高地位。这不免引起各方在议会上质疑,报纸登载报道。《未来报》发表一篇轰动的文章,表明地下室正适合宗教的蒙昧主义。而《过去报》则指出,世俗机构占据顶层楼的野心,就是报复潜伏在每个神经细胞里的神秘憧憬。牲口棚设在四十层区域是否适当,也争论很长时间。有些人断言,高空臭氧能延缓牛奶变质。另一些人则声称,大气压降低对牲畜有威胁,容易患心脏病。政府法令统一所有人意见,明确牲畜安置在第八层和第九层区域。不过,短语“奶牛的地板”,在我们的语言中始终指“实地”。

第十七共和国最后二十年间,农村弥漫着一种严重的无政府主义氛围。农民付出的劳动与获得的成果不成比例(当时每天干七八小时活儿),个体经营收益少得可怜,各层楼道不和,发生争吵,他们就拼命寻求一种社会制度,大家结成相互依存的关系,这是保证顺利发展的必备条件。事态正到这一步,议会两院又投票通过革命状态,导致红外线专制。穷人的这种专制政权持续两年多一点儿,处死了三百万资产者。反革命的血腥屠杀也毫不逊色,死难的穷人数目特别庞大,一时间有人以为消灭了贫困。正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菲利西安三世国王当政了,他的统治受波坦王朝明智的传统启发。伟大的菲利西安,以其联姻和自己家族的影响——波坦家族的一位先祖,于1914年曾端着刺刀上战场——也凭着他在贸易领域的真知灼见,这位君主在全法国已经享有盛名,他也的确非同凡响,名副其实。他一登基,便集中全部精力解决农业问题:要给农村摩天大楼制定一部宪法。

每一座村庄有一名世袭的村官,由国王任命,对国王负责。在宪法赋予的权限内,村官享有绝对权威,不仅掌管司法、教育,还掌管整体经济大权。所谓自由职业,同样为世袭,而且,这种现象奇就奇在,能把人类引向天分自动优选为荣上,所有其他行业:农民、无线电操作员、鞋匠等,都变成世袭的,沿袭了一个世纪,丝毫也没有强制(根据这项法律,例外的唯独诗人,摩天等级中,永世无可慰藉者,他们被剥夺了当父亲的权利)。这种体制,大大得益于头脑的一种严格规范,如今却有人怀疑,那或许算不上肌体专业化的最高阶段,埃米尔一世则颁布“长子法令”,将这种体制永久固定下来,他同时又颁布“奴隶法令”,确立主人和仆人之间已然存在的一种原则区分——仆人包括侍从、马夫、楼层服务生,等等。埃米尔一世的这些法令,从伟大的菲利西安宪法已经预见的出身谨慎含量中,汲取了其全部价值,规定村庄里的所有居民,包括主人和仆人,都必须生两个孩子,头生男婴,次生女孩。这种生育男女的能力,我们今天看来十分自然,当年可是一件极大的新鲜事,由不朽的卡纳克学者伊于·飞总结出来。唯独村官可生育三胎,两男一女,最小的是女孩。两个男孩,长子继承父职,次子将成为摩天大楼的本堂神甫。

如果发生意外,不幸一个人早逝,或者哪个家庭生了一名诗人,那也不会打乱秩序,只需村官解一道算术题,指定某一对夫妇按性别需要生一个孩子。

虽然并不禁止独身,但是很少有人逃避婚姻,只因每人都有生两孩的义务,独身主义者本就寥寥无几,无不知难而退了。年轻人通常在十六岁至二十岁结婚,妻子刚完成学业,修好梳妆打扮的哲学,能协助丈夫干好本行,还善于施展受整个有先见性教育引导的偷情私通的游戏。

农业财产并没有废除,但是,在一座摩天大楼里,收益紧紧连在一起,就完全丧失了必要性,纯粹变成荣誉性了。一个公民尽可以夸耀,在他杜朗名下有三公顷土地,这不过是空头支票,有名无实。在主人的生活中,也同样在奴隶的生活中,劳动所占位置很小,生活准则和机械化,将劳动压缩恰到好处。

生存无忧无虑,居住舒适的布置,满足了农民的需求和行乐,同时也限定了他们的想象力。在这些摩天大楼里,每种渴望立时就能得到满足,同外界关联的概念逐渐淡薄了。地理上未知因素的诱惑力,也大大减退,变成一种空想的好奇心,通过电影的话音、电视的遥感,很容易就平复了。我进入摩天大楼,很快就感到一种本位主义,而起点也并不是教堂钟楼的远古精神。钟楼的远古精神,建筑在骄傲或者羡慕上,而这种本位主义则不同,仅仅是习惯的积数。此外,由于法律限制,农民只能同本村人联姻,每座摩天大楼居住同一个种族,具有非常独特的性格,尽管同一种生存模式,由宪法强加给法国农村各地,使得这些独特性并不怎么显眼。

表面上看来,农村一座摩天大楼的生活,比起波尔多或者巴黎的一座摩天大楼的生活来说,没有多大差异:在家里,同样营生,家庭经济、邻居、通奸和无线电广播。即使在外面,一个农民和一个城里工人,机械劳动也相差无几。城里居民和乡间居民之间,仿佛产生了一部类似的交响乐。其实恰恰相反。既然所有法国人都能吃饱面包,村庄的组织就算很完善了,可是,城里人偏偏忘记农民摩天大楼供应粮食的作用,总要伺机干蠢事,挫败政府的政策,大喊大叫,揭发农村封建体制的危险。激发一些骚乱,迅速被镇压下去,但是这给市民心里留下一种深深的怨恨,仇视“地主老爷”。从农村到城市,只剩下粮食交换的必不可少的关系了,这更助长了农村摩天大楼以“摩天乐派”著称的自私。即使村庄之间,关系也相当疏远。伟大的菲利西安宪法规定,每座村庄都是一个完整的组织,农村全按照同一节奏生活,结果就在毗邻摩天大楼之间,消除了利益或情感上的任何等差。竞争的目标不复存在,也没有了促进睦邻友好的互助。

当时的道德观念,同我们如今理性至上的观念大相径庭,很难准确判断那些农民的私生活 。历史学家要想掌握分寸,试图解释清楚,如果忘记钢筋混凝土时代的古训,神经细胞的价值是按照物质价值排列的,那么付出的努力必将徒劳。这些小规模的村庄,人口最多的不过一万五千人,乍一看很可能认为,根据当时对幸福的粗浅概念,农民在族长体制下,过着近乎幸福的生活。然而,那个时期的许多材料却向我们透露出,那些农民中间蔓延一种病态的不满意情绪,以及一种沉浸在绝望中的隐秘心理,而那些摩天大楼有益于身心的氛围似乎不宜滋长那类情绪。热尔布瓦先生精心研究了摩天乐派,阐述得引人入胜。他说,一个有机体的自治,就等于判处这个有机体死刑,同样,一个人群体精神孤立,也必然走向末日。在这里没有必要辩论,这种理论的架构是否牢固,我仅仅保留结论,我这样看重是因为个人的工作:

去年年底,我作为诗人在市政厅供职,自然而然在图书馆,研究“人生的狭路”,运气不错,发现了对开本的一本书,还盖有一家农村印刷厂的印章。这本书尘封了几个世纪,无疑是摩天乐派编年史非常珍贵的资料。我偏爱改编寓言,忍不住技痒,但是不忘求真,写出这篇记述文,其全部价值,就是求真务实,一丝不苟。 qGouYUHAIjlKOwGffqlNwIDQ4Q+CZD6GCEFw0Sjz4FchPE1Kw7DdOZBjOTrm/kj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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