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允许某些女孩一起吃午餐、不允许她们参加聚会、不允许她们把睡袋和其他人的放在一起或不允许她们挤进咯咯笑的小圈子,这些事情乍一看非常幼稚。然而,卡萝尔·吉利根的研究表明,关系在女孩的社交发展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她在与男女生打交道时发现,女孩将被孤立视为日常生活中的危险,尤其会担心自己因与众不同被抛弃;男生则认为危险是落入圈套或窒息。吉利根认为,这种对比表明女性的发展“直指人类情感的另一面,强调连续性和灵活变通,而非替换和分离。关系和情感在女性生活中居于首要地位,这意味着她们对损失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和反应”。 [12] 关系在女孩生活中的中心地位让另一种攻击和霸凌形式有机可乘,此类攻击和霸凌形式有独立的特征,有必要单独划为一类进行研究。
若想理解女孩的冲突,就需要理解女孩的亲密关系,因为亲密和危险常常难舍难分。女孩关系的亲密程度是分析她们的攻击行为的核心问题,在女孩爱上男孩之前,她们曾彼此相爱,而且非常热烈。
女孩享受着不受限制的亲密关系。人们鼓励男孩不要依赖母亲,培养男性特质所需的感情控制能力。对女儿的要求则不同,成人会鼓励女孩认同自己母亲的养育行为。女孩的整个童年都用于练习照顾关爱彼此,而她们对亲密关系和人类联系的享受,最初正源自与最好朋友的交往。
然而,我们所处的文化环境忽视了女性朋友间的亲密。许多人认为女性应将最真挚的情感留给男性,将关爱倾注在丈夫和孩子身上。人们假设,女孩的其他生命阶段都只是练习而已,可能还有人认为这些阶段无关紧要。 [13] 实际上,正是女孩对关系的深刻了解以及对亲密友人付出的巨大热情,塑造了她们的攻击的重要特征。最痛苦的袭击常常源自最亲密的友谊,共享的秘密和对朋友弱点的了解为伤害提供了燃料。
此外,关系本身往往也成了女孩的武器。社会分工让女孩远离攻击,期待女孩拥有“完美的关系”,这使得许多女孩完全没有协调正面冲突的能力,连小争论都会让女孩怀疑两人之间的友情。
何出此言?在正常冲突中,两人用语言、声音或拳头解决争议,就事论事,对两人关系不会有什么影响。然而,如果愤怒无法表达出来,或当事人不具备应对冲突的能力,那么就很难针对性地解决问题。倘若两个女孩谁也不想表现得“不友善”,这段友情就可能出现危机。如果冲突中不存在其他工具,这段关系本身可能就会成为武器。
人们期待好女孩和“完美”女孩完全置身于良好的关系中,那么失去这种关系、孤身一人便成了女孩隐性攻击文化的锐器。
社会学家安妮·坎贝尔在与成人的访谈中发现,男人将攻击视为控制环境和捍卫尊严的方式,而女人则认为攻击会结束自己所处的关系。 [14] 与女孩们谈话时,我也发现了同样的态度。对女孩们来说,连日常冲突都会终结一段关系,更别提突然爆发严重的攻击了,她们甚至拒绝最基本的冲突形式。她们心中有个很简单的等式:冲突 = 损失。女孩们像上了发条似的,一个接一个用不同的方式表述了同样的意思:“我不能告诉她我到底怎么想的,否则就做不成朋友了。”背后的逻辑即为:“我不想直接伤害任何人,因为我想和所有人成为朋友。”
对孤独的恐惧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实际上,霸凌目标最常向我回忆起的是孤独感。残酷的事情的确发生了——恶语相加的邮件,匿名留言,窃窃私语的谣言,桌上、墙上和柜子上刻满了中伤的字迹,一阵阵嗤笑和谩骂,这一切如洪水猛兽般袭来——但让女孩彻底崩溃的是孤身一人。身旁无人窃窃私语、分享秘密,似乎会引发女孩深深的忧愁和恐惧,几乎要将她们毁灭。
女孩会不惜一切代价避免孤身一人,其中就包括维持一段施虐友谊。“课间时你可不想一个人走。”被问起为何不远离刻薄的朋友,一位六年级孩子如此向我解释道:“没朋友,你的秘密跟谁说呢?你去帮谁呢?”一位八年级学生引用了一段电视纪录片解说词,痛苦地评论道:“如果母狮子离群,就会死去。因此,她必须身处狮群之中。”
随着女孩日益成熟,她们会更加惧怕别人发现自己孤身一人。她们明白“完美的女孩”应该拥有“完美的友情”。“穿过走廊时,感到大家似乎都在盯着你,那是最糟的感觉,”一位来自林登的九年级孩子告诉我,“自己一个人走会被人可怜,没有谁希望被人可怜。一个人走就是被孤立了,说明这人有问题。让人家看到你一个人走,是我们最害怕的。”由于担心被人排斥,在波澜起伏的校园生活中,女孩会紧紧抓住朋友,就像抓救生艇一样,她们坚信孤身一人是最可怕的事情。
每个孩子,无论男孩女孩,都渴望得到认可,形成联系。大部分男孩不愿意一个人待着,甚至无法忍受独来独往。随着女孩慢慢长大,友情更是像空气一样重要,她们用夸张的语言描述孤独这种惩罚。“我特别压抑,”萨拉解释道,“坐在教室里没有朋友,我在乎的一切都崩塌了。”一位五年级女孩如此描述她的孤独:“感觉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