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谢云上和莫恒山没有再联系,两个人各自都藏着秘密,各自都守着对方的秘密。
谢云上的生日到了,这天池逸本来打算提早过来给她庆生,但院里临时开会走不开。门铃响了,谢云上打开门,收到玫瑰花礼盒和定制蛋糕,一看就是池逸送的。谢云上接过鲜花和蛋糕,在签字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正打算给快递员道谢,谁知一直戴着帽子低着头的快递员突然抬起头,一张阳光帅气的脸出现在面前。
“姐,你高兴得连我都不认识啦?”
“谢雨哲怎么是你啊?”谢云上惊讶道。
“怎么就不能是我啊,有我这么随叫随到安全可靠的快递小哥吗?这可是我哥亲自嘱咐的,要我务必在最短的时间把礼物送到你的手中。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池逸什么时候变成你哥了?”谢云上失笑,“进来吧。”
谢雨哲是谢云上的弟弟,父亲去世后,还在读高中的谢雨哲跟着母亲回了老家。多年来,他们姐弟联系很少,在她出事后的这几年才重新恢复了联系。谢雨哲大学毕业后来浦城发展,目前在一家设计公司工作。
“对了,我听池逸说你谈了个女朋友,有这回事吗?”谢云上给他拿了双拖鞋换上。
“分了。”
“这么快?”
“姐,你的时间差和一般人不一样吧,我上个女朋友是两个月前的事了。”谢雨哲换好拖鞋打开冰箱,拿出一盒酸奶。
“现在呢?”
“单着,你要给我介绍吗?”谢雨哲咬着吸管问。
谢云上摇头,她这个弟弟,要不是父母都走了她才懒得管。
谢雨哲的亲生母亲几年前去世了,老家没什么亲人了,她遭遇意外从沉睡中醒来后一次都没有回去过。她想,等哪天有时间回去给他们扫墓。
谢雨哲坐在沙发上看着整理屋子的谢云上。时光飞逝,转眼间他们都长大了,转眼间……他的神情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黯然。
他们相处的时间其实很少,姐姐十六岁就离开了家,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来,就连父亲去世都没有回家。他再次见到她,是近十年之后,母亲去世的那一年她出了意外。他记得那天下着大雨,他接到池逸的电话,这么多年,他只有从池逸那里得到关于她只言片语的消息。
他记得那天,池逸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沉重,他说:“雨哲,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回忆戛然而止。
谢雨哲站起身,对谢云上说:“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雨哲,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不留下来吃个饭吗?”谢云上转身看他。
谢雨哲别开视线,没有说话。门铃又响了,谢云上走过去开门,池逸拎着袋子走进来。“我还以为你要很晚才来呢。”谢云上说。
“今天是你的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能晚到呢。”池逸笑着走进来,看到谢雨哲,和他打了声招呼。
“哥,你吩咐的事我都办完了啊。”谢雨哲看着他说。
“没完。”见谢雨哲一脸疑惑,池逸把袋子塞到他的手中,“今天是你姐的生日,陪我一起下厨。”
谢云上眼里露出笑意,谢雨哲看着池逸嘴唇动了动,默默地应了声:“好。”
池医生开始准备生日晚餐,他洗完手看着站在原地的谢雨哲,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我打个下手。”
“你不是不让人进厨房的吗?”谢云上把洗好的葡萄放到果盘里,随手摘了一颗递给谢雨哲。
谢雨哲默默地接过,听到厨房里的池逸说:“洗菜总得有人洗吧。”
“那我来洗吧。”谢云上放下果盘,走到厨房门口。
“你今天就好好当你的寿星吧。”池逸靠在门边不让她进去,他看向谢雨哲笑道,“雨哲平时不做饭,让他多学着点,这样好找对象。”
谢雨哲嘴里嚼着葡萄,一脚跨进了厨房,点点头道:“我哥说得没错,你今天就好好当你的寿星吧,有我们两个男人为你服务。”
池医生继续展露精湛的厨艺,谢雨哲连吃了两碗米饭,打了个长长的饱嗝。收拾完桌子,池逸端着蛋糕走过来,只见上面站着一只优雅的天鹅,旁边插着代表年岁的生日蜡烛。
“好了,谢小姐,祝你又年轻了一岁。”池逸把蜡烛点上,示意谢云上许愿。
谢云上看着蛋糕上的天鹅,看着点燃的生日蜡烛,耳边回荡着池逸和谢雨哲为她唱的生日歌。这是谢云上新生后的第三个生日,她双手交握,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在她的印象里,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但这三年池逸每年都坚持给她过,每年都像这样捧着蛋糕让她许愿。
她看似勇敢坚强,其实已被苦难填深。莫恒山说得没错,她害怕被看穿,害怕心里那些隐秘生长的忧虑与恐惧迟早吞噬正常的自己。可是,她还是假装一切都好,努力地生活,努力地拥抱这个世界。
她喜欢兰花,因为兰花喜静,清冷孤独,却一直顽强地生长。它在阴暗的环境里独自芬芳,如同她,就算忘了全世界,被全世界遗忘,也要努力活出期许的模样。
第三年的生日愿望,她想为认识的他们许愿。
她许愿,池逸找到真正懂他、爱他的人,她知道他喜欢自己,原谅她不能接受这份爱。她许愿,雨哲能够幸福,他们姐弟年少时分离,如今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偶尔一起吃个饭已是珍贵。她许愿,莫恒山走出失去妻子的伤痛,和茉莉幸福地生活。
谢云上睁开眼睛,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们都会好的……会好的。”
吃完生日蛋糕,谢雨哲说有事先走了,他不想再继续留下来当电灯泡。屋子里只剩下谢云上和池逸,这时灯突然关了,一簇明亮的火光升起,是一根焰火棒,闪耀的火花映照着池逸眉目清秀的脸。
他将焰火棒递给谢云上,拿出准备好的戒指盒说:“打开看看。”谢云上看着他,迟迟没有打开。直到火光快要熄灭,对方绷不住了,语气无奈道,“寿星,好歹配合一下剧情吧。”
“池逸,”谢云上看着他手中的戒指盒,缓缓开口,“我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它一定很漂亮,可是我不能收。你的爱人应该是一个健康快乐的人,有着完整的过去,有着对人生的理想构建,与你志同道合,懂得爱与被爱……而我是一个没有过去也不知道未来的人,我无法承受如此珍贵的心意,池逸,你应当明白,我这样的人无法和你共度一生。”
这是谢云上的心里话。
她失去了记忆,她的病尚不知会发展到什么程度,甚至有可能毫无预兆地死去……这样的自己,谈何共度一生。池逸已经为她做得够多了,她不想成为他的负累。倘若有一天她独自离去,留给他一个人的伤痛该有多深,她不愿去想。何况,她只是把他当朋友。
听了谢云上的话,池逸的脸上浮现一丝悲伤,他深深地看着她,眼里暗藏着她看不懂的深沉情感。他说:“云上,你怎么知道你想的就是我想的呢?你还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我们就不能共度一生?你说的这些只是你的想法。人生只有一次,不可能从头再来,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知道我为什么要学医吗?因为学医才能让我体会生命的意义。看多了世间的悲欢离合,才会在想爱的时候毫无保留地去爱,一分一秒都不想耽误。人的生命时钟是设定好的,不知道哪天就停了,我很后悔没有更早地表白……”
他固执地将戒指盒放到她的手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说:“这枚戒指是按照你的尺寸订的,除了你之外,我从没想过给别人。云上,无论你接不接收,它都属于你。”
说完这番话,池逸转身离开了。
谢云上握着池逸放到手中的戒指盒,许久没有动。她固执地拒绝他的追求,他固执地坚持他的追求。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房间,把包裹着池逸心意的戒指盒放到桌上,一个人在黑暗的房间静静地坐着。
她的心情,犹如浮云飘散,海浪翻涌。
过了很久,她将脸深深地埋入掌心,泪水顺着指缝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