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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再见

半个月前,茉莉成了谢云上的微信好友。

谢云上收到茉莉发来的消息,有时候是一只兔子,有时候是一个表情包,小姑娘玩得乐此不疲。两个人经常聊天,谢云上从茉莉那里听到越来越多关于莫恒山的消息。

“爸爸又去花园种菜啦……”

“爸爸出去啦,我可以偷偷地跟你视频一会儿……”

“爸爸要我背十个单词,不背完不准睡觉……”

“爸爸今天心情不好,难道是他发现了我没练舞……”

“云上阿姨,爸爸带我回国啦……”

这是茉莉刚发给谢云上的微信,她说,莫恒山带她回国了。她收到小姑娘发来的一张照片,是这里的标志性建筑之一,他们在同一座城市。

“云上阿姨,我可以见到你吗?”小姑娘问。

“你在哪里?”

茉莉发来一段视频,视频是一家会展中心,池逸曾经带她去过。她看到这里似乎在举办宴会,来来往往的人,他们举着酒杯相互交谈,服务生端着杯子和餐盘站在一旁。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穿着修身的西服,衬得身形更加挺拔修长。他站在一幅画的前面,那幅画因为拍摄的关系看得不是很清楚,给她的感觉却依稀熟悉。

“茉莉,你能把你爸爸前面的那幅画拍给我看下吗?”谢云上对茉莉说。

过了一会儿,她收到一张照片,确切地说是一幅画。这幅画的背景是黎明时分,天空呈灰蓝色,山影重重峰峦叠嶂,云层如大片的梯田,绵延至看不见的尽头,远处的山峰与云相接,沐浴在金色的光照里。

谢云上闭上眼,她记得是在海边,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海浪声,海鸥在天际翱翔……

她问池逸:“为什么我的脑海里会出现一些画面,就好像我曾经见过?”

池逸说:“这是你的记忆,你只是想不起来了。”

“有可能会想起来吗?”

“记忆恢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因人而异,有的人也许很快就想起来,有的人也许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她失去的记忆,又以另一种方式提醒着她。就好像,它是她失散多年的朋友,某个时刻突然来访,她认不出来,潜意识却唤起了她的觉知。

这幅画带给谢云上深深的困惑,她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那里出现。更令她困惑的是,站在这幅画面前的莫恒山,他似乎看得很入神。

“云上阿姨,”茉莉的声音打断了谢云上游离的思绪,“你要来找我吗?”

“你们什么时候结束?”谢云上回过神,问道。

“我问下爸爸哦。”过了一会儿,小姑娘回答,“爸爸说,我们买完画就走。”

莫恒山要买下这幅画?

谢云上感到太阳穴隐隐作痛,她闭上眼,脑海中的画面渐渐清晰,那个背对着她站在海边的少女慢慢地转过身……

画面戛然而止,任凭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谢云上摇了摇头,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睁开眼,额头上的汗珠随着胀痛的太阳穴缓缓滴落。她的指尖被掐出一道淡红色的印痕,她忍着不适起身,决定亲自去现场看看。

半个小时后,谢云上来到会展中心。她看到门口站着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的人都要验票。她问其中一个工作人员这里有什么活动,对方说在举办一场艺术品交易会。她又问怎么才能进去,对方说都是提前预约,没有预约不让进。

谢云上给茉莉发微信:“阿姨现在在外面,但是进不去。”

“我找爸爸。”茉莉说。

“先不要告诉你爸爸,阿姨在想办法。”她不想让莫恒山知道她出现在这里。

茉莉乖乖地答应了。谢云上找池逸要了他在这里工作的朋友的联系方式,很快,池逸发来对方的手机号码。谢云上联系上对方,搞到一张工作证进去。

走进会展大厅,每个桌台边或站或坐着两三个人,桌上摆放着鲜花、点心和矿泉水。服务生端着红酒和香槟,想要的话就过去拿一杯。谢云上走过去拿了一杯香槟,穿过人流找到那幅画。她看到,有的人驻足在画前看了会儿离开,有的人拿出手机拍照,有的人举着酒杯轻声交谈。隔着人头攒动的身影,她看到了莫恒山,就站在那幅画的面前。

此时的莫恒山正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看着这幅画时的神情。

从初次见面,到星空下的依偎,再到如今再次相见,这个男人还是让她觉得难以靠近。理智上是这么想的,她却再一次莫名地感知到他的情绪……他又是在悲伤吗?

他认识这幅画的作者吗?还是,他曾经也去过画里的地方?

莫恒山觉得有人在看他,当他转过身的时候,却没有从人群中找到那个偷看他的人。这时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走到莫恒山的面前,递给他一张名片,客气地问道:“您好先生,这幅画是我的,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您好,请问这幅画怎么卖?”莫恒山开门见山道。

“不好意思先生,这幅画是不卖的,”对方略带歉意地微笑道,“如果您想买画,我再介绍别的给您可以吗?”

“可我只想买它,”莫恒山说,“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它。”

中年男子不禁皱眉,他没有想到这幅画能让买家这么喜欢。这是他从一个二手画商那里买回来的,他不知道作者是谁,当初之所以买下来是因为女儿喜欢。女儿走后,他就把它留下来了,他自己也经营着一家画廊,却从未想过卖掉。

见对方犹豫,莫恒山说,“这是我妻子的画,我想把它收回来。”

这些年来,莫恒山一直在做一件事,就是找回林奈丢失的画作。林奈早年的作品因为种种原因流落在外,他们婚后林奈成立了个人工作室,他一直帮忙打理工作室的画。那些画被他完好地保存起来,曾经有巴黎的买家想高价买走,他没有答应。

莫恒山通过朋友得知浦城要举办一场艺术品交易会,其中有林奈的画作。他是冲着林奈的画回来的,也有带着茉莉散心的目的。新西兰一别后,小姑娘吵着要回来,他知道,她是惦记着谢云上。茉莉找麦克要到谢云上的联系方式,和她经常聊天,他难得地默许了一切。

麦克说,孩子大了,需要妈妈。可是,他到哪儿给她找妈妈呢。她的妈妈早就离开了他们……莫恒山至今记得林奈离开前留给他的话,她说:“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她会代替我陪伴你,而你要答应我守护她。”

他从回忆中抽离,听到对方抱歉地说:“实在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是您妻子的画,这样吧,这幅画我就送给您了。我之所以不卖是因为这是我女儿喜欢的,她离开我多年,这幅画本是我的念想。我不能因为我的念想让它和它的主人分离,这幅画给您了。”

莫恒山欠身道:“是我该说抱歉才对,这幅画对我有特别的意义,谢谢您这些年呵护它。钱您一定要收,这是我的心意。”

谢云上躲在一旁看着两人交谈,她没有听见交谈的内容,但她知道他们应该是在谈这幅画的交易。

“云上阿姨……”就在她愣神的间隙,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身后,她回过头,茉莉向她跑来,和她一起回头的还有莫恒山。他循着茉莉的身影看过去,看到了谢云上。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有点不知所措。尽管莫恒山冷峻的外表看不出来,他的内心却生出了久别重逢的欢喜。

新西兰一别后,他们有一阵子没有见面。虽然茉莉经常和谢云上聊天,莫恒山却没有主动联系她,说什么呢……说你过得怎么样?还是你什么时候来法国?他觉得都不妥当。

自从那晚和谢云上聊天后,回来的这些日子有时候会想起她,想起那个夜晚她对他说的话。莫恒山想过再次见面的可能,那应该是他回来后,找一个恰如其分的理由约她见面。他暂时还没有想到这个理由,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她。

“云上阿姨,我等你好久啦,你怎么才来呀?”茉莉看到谢云上很开心,跑过来拉着她的手。

“阿姨在找你呢。”谢云上摸了摸茉莉的小脸,微笑道,“见到你很开心啊,小茉莉。”

话音刚落,谢云上见莫恒山向她走来,茉莉拉着她的手小声说:“我没有告诉爸爸你来这里,我们不许穿帮哦。”谢云上点了点头。

她抬起头,莫恒山站在离她不近不远的地方,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薄唇轻启:“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她说完这句,下意识地回避他的视线,掌心渗出了薄汗。

见她故意不看他,莫恒山没再说什么,转而看到她胸前的工作证,问:“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

“志愿者。”谢云上编了个理由,鼓起勇气与他对视,“你是来买画的吗?”

莫恒山意识到卖家还在等他,说:“先等我一下。”他走回去,之后的商谈很顺利,卖家收了一笔象征性的费用,莫恒山又订了他的另一幅画。

卖家把那幅画取下来,正准备送去包装,谢云上走过来问:“不好意思,我想看看这幅画可以吗?”

对方看着莫恒山,征询他的意见。莫恒山看着谢云上目光微动,半晌,他说:“好。”

于是谢云上看到了那幅画。

跟记忆中的场景相似,她看得很慢,没有遗漏任何细节。莫恒山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见她看得很专注,忍不住问道,“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谢云上不答反问:“你要买下它吗?”莫恒山点头。“你喜欢它吗?”她抬起头问道,莫恒山不明所以。“莫先生,”谢云上看着他,抿了抿唇说,“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

“说说看。”

“我喜欢这幅画,你可以转让给我吗?”

莫恒山微怔。曾经有很多人想买林奈的画,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然而现在提出要买林奈画的人是谢云上。她说,她喜欢林奈的画……她喜欢林奈的画?

见他不语,谢云上忍不住再次问道,“可以吗?”

“你为什么喜欢它?”他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请求,直视她的眼睛。

“感觉。”谢云上已经平复了内心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说,“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喜欢。”

莫恒山皱眉,他的眼神似乎要洞穿她的内心深处。两个人对视,片刻后莫恒山移开视线,轻而不容拒绝地说:“抱歉,我不能转给你,这是我妻子的画。云上,请你理解我的心情。”

“你妻子的画?”尽管谢云上猜到了,但猜测是一回事,亲口证实是另一回事。

这幅令她饱受困扰的画竟然真的是莫恒山的妻子画的,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看着谢云上失神的样子,莫恒山刚要开口,却听见她轻声问,“可以告诉我她的名字吗?”

“林奈。”

林奈。

谢云上默念这个名字,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印象。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也不认识叫林奈的女人。她闭上眼,努力搜寻脑海里的记忆,那个记忆深处的少女,那个站在海边背对她的女子,会不会叫林奈……

谢云上仿佛丢了魂似的站在原地。“云上,你……”莫恒山走近她,她却如惊弓之鸟,连连后退了几步。

“你认识我吗?”她抬起头,看着莫恒山,莫恒山停住脚步,皱眉看着她。“你认识我吗……”她又重复了一遍,随即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荒谬。她连自己的过去都不记得,又怎么会奢求别人记得自己?

莫恒山一直留意谢云上的反应,尽管她故作镇定,却还是被他瞧出了异样。他问:“云上,你是不是见过这幅画?”

听到莫恒山的询问,谢云上回过神,她见莫恒山疑惑地看着自己,摇了摇头,垂着眼说:“没有。”

莫恒山正欲再问,茉莉却突然晃了晃他的手:“爸爸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好不好呀?”

莫恒山闻言摸了摸女儿的头,这才意识到刚才太过专注竟忽略了她。他的视线落在谢云上低垂的眼眸上,说:“好久不见了,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谢云上没有回答,她的心思似乎仍然在那幅画上。这时茉莉拉着她的手晃了晃,谢云上回过神看向她,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映入眼帘。

“云上阿姨,我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吗?”小姑娘用撒娇的口吻央求道。

谢云上抬起头看了眼莫恒山,见对方正看着自己,纵然有满腹疑问,此时也不是提问的时机。她听见自己轻轻地说了一个字:“好。”

他们走到附近的一家餐厅,尚未到晚餐时间,人不是很多。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来,莫恒山给茉莉点了一份儿童套餐,问谢云上想吃什么?谢云上仿佛没有听见,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莫恒山于是没有再问,凭着对谢云上口味的印象,在菜单上点了几道菜,然后让服务生开一瓶红酒。

气氛一时安静无比,莫恒山看着沉默不语的谢云上,突然说:“云上,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谢云上抬起头,见他注视着自己,琥珀色的瞳仁里隐藏着探究,“你……是不是还想要那幅画?”

谢云上垂着眼说:“既然是你妻子的画,我就不夺人所爱了。”莫恒山刚要解释,谢云上抬起头打断道,“莫先生,换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请说。”

“你……很爱你的妻子吗?”

莫恒山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谢云上问的是这样一个问题。见谢云上一脸坦然地注视着自己,他的心没来由地一滞,生出一种连自己都抗拒的心情,低声说:“抱歉,这是私人问题。”

“是我唐突了。”谢云上随即一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看到她的笑容,莫恒山也跟着笑了起来。之前的微妙气氛,随着两个人的相视一笑缓和下来。

“你可以换一个问题。”莫恒山收起笑,正色道。

“没有了。”

莫恒山微微一愣,她明明看起来还有别的问题想问,如果是关于林奈的那幅画,他可以回答她。除了他和林奈的感情,他不想被人知道。

“那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换莫恒山问她。

“可以。不过,”她顿了顿,用一种故作轻松的口吻说,“私人问题除外。”

莫恒山哑然,然后笑出了声。他看着她,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谢小姐,你很怕被人看穿吗?”

谢云上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她没有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但确实挺像他的风格。于是,她礼尚往来地回了一句:“莫先生,你是学心理学的吗?”

莫恒山仿佛找到了从新西兰回来丢失了的感觉,心中的积郁慢慢散开。只见他嘴角微翘,声音充满了磁性:“抱歉,我是学经济学的。”

这时红酒来了,服务生给二人倒上红酒。莫恒山举起酒杯,对谢云上微笑致意:“很高兴再见到你,云上。” n4TNB/CloRmkQuIH7Velq52HaqNWjfB2/ECw7Plwfpkf32jbOX0qSJyUdCFFnZ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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