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走我们那辆车的人显然匆匆忙忙,”第二天晚上,当医生和他那些动物安顿下来继续听故事时,皮皮内拉开始说,“天黑下来了,辎重车被一路推过颠簸的鹅卵石街道。
“我想推走军队这辆车的人,一定以为上面装的是食物。因为他们来到一条静悄悄的大街的拐角时,停下来摸车里的东西。当他们摸到只是些锅盆和备用的马具时,我听见他们在黑暗中咒骂。他们把我放回车上,匆匆忙忙地又走,我在街灯微弱的光线中看到了他们的脸,这两个可怜的人看上去瘦得可怕。
辎重车被一路推过颠簸的鹅卵石街道
“这时候我想,他们是打算把我和车子卖掉来换钱买食物。我的想法是对的。走了不远,我们经过一个拱门转入一条窄巷,来到一个很大很大的会场。它似乎是一个工厂车间,里面挤满了工人。光线很暗,只点着几根蜡烛和噼噼剥剥响的火炬。这些人一群一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当带着我的那两个人推门进去时,所有的悄悄说话声停止了,那些人转过脸来看我们。
“我们一进来,门就马上小心地锁上并上了门闩。这时我注意到,所有窗口的木板窗都关上了,不让外面看到里面的光。我一下子明白了,我被带到了煤矿或者说是它附近的大工厂,正是将军命令燧发枪团炮轰的建筑物之一。我开始考虑,他另外派的军队还有多少时间要进城,他们炮轰密集的工厂是不会耽搁时间的。
“门闩好以后,人们围住我那辆小车,开始伸手抓摸它,看车上有什么。忽然一个大汉,看来是个头头儿,用粗鲁的声音命令大家离开车子。他们退后了,显然是怕他。我觉得这人面熟,于是开始绞尽脑汁地想,我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就是这个人带领工人袭击了侯爵的城堡。
“他亲自搜查了车子,告诉失望的人群车上没有食物。
“‘那么把它卖了去买别的东西吧!’人们叫道。
“可一看就知道,卖了车子也买不到那么多可以分给所有人的食物。最后大家一致同意抽签,抽到的拿走车子。
“‘那金丝雀怎么办?’有一个人叫道,车子和所有的盘子加起来可能只抵得上这只金丝雀。’
“‘好吧,’那头头儿说,‘那么这金丝雀另外抽签。我们在帽子里放进的纸团中,有两张做上记号——一张是车子,一张是金丝雀。第一个抽中这种纸团的先选一样,第二个抽中的拿余下的东西;其他人就没份了。’
“‘好的,好的!’人们叫道,‘这很公平。’
“‘嘘!’头头儿叫大家不要吵,‘别这么喊!怎么见得没有人躲在外面偷听呢?我不信任燧发枪团那些该死的人——尽管他们那么轻易地投降了。说话轻一点儿,说话轻一点儿!’
“接下来一大群衣衫褴褛的工人抽签。我看着他们围住装满纸团的帽子,心想我会落到其中哪个人的手里呢。其中一些看上去都饿疯了,真会把我煮了吃掉的。未来的前景并不让人愉快。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抽签。五个,十个,十五个打开纸团——生气地哼哼一声,把纸片扔到地上。看上去像是花了几个钟头,可实际上只有几分钟。
“最后有人叫道,他抽到那张幸运的纸片了。那人微笑着把它拿给头头儿看上面一个用铅笔粗糙地画着的一个十字。
“‘好吧,你第一个挑选,’大个子说,‘你要什么,大车还是金丝雀?’
“那有点儿瘸的瘦子看看大车看看我,又去看大车,我不喜欢他那张脸。
“‘要大车。’他最后说,我听了真高兴。
“又是一声叫,第二张幸运纸片抽出来了。我伸长脖子在人群中看那人的脸。我终于看到他了,我很高兴。他虽然是一副饥饿的样子,但那张脸是很善良的。
“‘这金丝雀是你的了,’大个子说着,把我的笼子交给了他,‘抽签结束了。’
“抽到我的人提着我这笼子,离开了那建筑物。这时候,食物比任何东西都更让我们两个感兴趣。只有天知道,他靠半份或者说不到半份的口粮已经过了好多日子了,而我呢,已经一天没吃没喝了。我们一路走时,我看到野草野花上许多秋天生出的种子,它们可以让我美美地吃一顿——只要我能吃到它们。他当然不知道什么野生种子金丝雀能吃,这就帮不了我的忙。不过他在小溪边的确停下了,把我的水杯装满了水,这让我极其高兴。接着他在高大的玉米之间找到一些千里光
的种子,也给了我。我还是觉得饿,不过比原先好多了。
“他走近一座农舍时,把我这笼子藏在一个树篱底下,上门去为自己讨点儿吃的。这农妇很可怜他褴褛和饥饿的样子,给了他面包和凉肉,美餐了一顿。他回来取我时,带回来一小块面包头,把它塞在笼子栏杆之间。这是种很好的家庭自烤面包,两块我也吃得下。
“就这样,我们两个都吃饱了,于是动身走十英里地,到他要去的矿区去。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美丽的早晨。当这人用胳肢窝夹住我的笼子,在早晨新鲜空气中大步走时,阴森的夜给我带来的沮丧和忧愁从我的心中一下子散开了。他也似乎快活了一些。我们走在南北相通的大路上,不时有向南走或者向北走的货车马车经过我们身边。我真希望这些车能带我们走上一段,因为在胳肢窝夹着的笼子里旅行实在不好受。一点儿不错,走了大约半小时,一辆盖着的大车——像是装杂货的车——停下来,赶车的问我们要不要搭车,他正好到我们要去的镇上。当我的主人把我放在杂货里面,自己上车坐到赶车的身边时,我有说不出的高兴。
“我的笼子正好放在一袋燕麦旁边。我透过纸袋闻出了它的气味。当然,我一转眼就在纸袋上啄出个小洞,吃了那杂货商人一顶针那么多的燕麦。那个人让我们免费坐车,我却这样做,我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他。不过我只吃了一丁点儿——谁也不会舍不得的——我已经二十四小时没有吃到过谷粒了。
“一路走时,我的主人跟那杂货商人聊天。我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我的主人有一个兄弟在我们去的镇上当矿工。如果有地方的话他显然要住到他兄弟那里,直到他自己在矿里找到工作。
我一转眼就在纸袋上啄出个小洞
“如果我早知道我将过怎样的生活,”皮皮内拉用难过的声调回忆说,“尽管这是个清新明媚的早晨,我在这路上也不会有一半这样开心了。现在我却要和矿工们一起过上一段日子,不过我当时对他们的家、他们的生活或者他们的工作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