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笛福(Daniel Defoe)在1719年出版的小说《鲁滨孙漂流记》( Robinson Crusoe )中,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主人公鲁滨孙·克鲁索(Robinson Crusoe)发现自己独自一人流落荒岛,他能不能顺利地活下去完全取决于他那快速学习其他技能的能力。他必须建造住所,收集食物,并保护自己免受外部危险的伤害。于是他挖了个洞穴,用石头和木头制作工具,打猎,养羊,种玉米,甚至学会了制作陶器。在岛上的最初几个月,乃至几年里,他都孤身一人,身边仅有一只鹦鹉陪伴,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十几年,直到鲁滨孙从登岛的一群野蛮人手里救下了一个本来要被吃掉的野人,并称呼他为“星期五”,从此“星期五”就成了他的同伴,他教“星期五”英语,并使他皈依基督教,再后来他们两人一起营救了更多的被野蛮人囚禁的人,并开始建立一个小型社会。
近几年,科学家在试图解释与人类智力相关的问题时,也会讲一个与鲁滨孙这段神话般经历类似的故事。在这个故事版本中,人类驾驭了大自然,并为那些我们熟悉的物体(如石头等)赋予了新的用途,比如用来制作工具,或以新的方式运用我们自己的身体,这使得我们人类变得越来越强壮和聪明。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的进化让那些有能力适应这些新方式、新方法的人得以生存,同时我们的大脑也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大。你能明白这个故事之所以会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力,是因为它让我们人类看起来高贵、心灵手巧并且强大。作为人类,我们似乎不得不接受这样的标签和定位,但是对于我们卓越的心智而言,这显然并不是一个完全令人满意的解释。
纵观漫长的进化历史,人类的大脑可能是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同时也是最为神秘的成就了。原始人的大脑容量仅为现代人的三分之一,但是在大约150万到200万年前的某个时候,我们祖先的大脑却以相当快的速度开始了扩展,而科学家一直无法确定其原因。我们的大脑实际上是一个能耗巨兽,它虽然只占了我们身体质量的一小部分,但却吞噬着我们身体五分之一的能量。更大的脑容量意味着需要更多的食物,而更多的食物又意味着更大的风险,更高的智商对人类来说似乎是一种极危险的奢侈品。当我们对大脑进行探究时,还有一个比较难理解的点,那就是人类的大脑比类人猿的大脑在体积上要大得多,但两者生存的环境是相似的,人类98%的基因也都与类人猿共享,那这种大脑体积的差异又是从何而来的呢?这似乎是在告诉我们,人类大脑的发展从某个时刻开始很突然地把类人猿抛在了身后。这就好像托比和莎拉的故事一样,这对能力相似的兄妹,在学校的头几年里,彼此成绩不相上下。但突然从某一个学期开始,托比领先了,他可以解出很难的问题,并且每一次的考试都考得还不错,有时候你甚至会怀疑托比是不是在作弊。
近几十年来,在对人类的高智商进行解释时,出现了一种以善于欺骗为核心的观点——欺骗让我们变得更聪明。提出这个观点的科学家认为,在鲁滨孙荒岛求生这个世人皆知的故事里,我们漏掉了一个必不可少的重要因素——其他人,即鲁滨孙之外的“星期五”的出现。
尼古拉斯·汉弗莱(Nicholas Humphrey)是现代学术界里面少有的全能型选手。他对人类大脑的功能有着浓厚的研究兴趣,并始终认为任何学科之间都是可以交叉的,并且觉得烦琐艰苦的实证研究方法相当无趣。他有自己的一套学术研究方法,一般情况下,他会选择一个特定的研究领域,然后针对现在该领域内研究者正在进行探究的问题重新进行构想,并在此构想的基础上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接下来,他并不会去针对此假设进行论证,提出之后就把自己的目标转向新的研究领域去了。但是假设已经提出了,那这个领域中的其他研究者,就有必要去论证这个假设,这些想去证明的研究者,就会花大量的时间去证明汉弗莱所提出假设的正确性,并且往往到最后,结论还真的就如汉弗莱所假设的那样。
1976年,汉弗莱像往常一样,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在人类进化的激辩中插了一脚。他发表了一篇名为《智力的社会功能》( The Social Function of Intellect )的论文,在这篇论文中,他针对“人类智力是在我们的祖先与自然的斗争中进化而来的”这个传统观点提出了一个很不一样的假设。他认为:
我们之所以对智力抱持着这样的观点,是因为我们一直对《鲁滨孙漂流记》这本书中所讲述的故事进行着错误的解读,我们一般都会认为鲁滨孙那段独自生活、完全依靠自己艰难度日的时光是他所经历的最困难的时光。但也许“星期五”的出现,才是那个真正给他带来巨大压力的转变。在长时间的独处之后,鲁滨孙必须学习(或重新学习)如何与另一个人相处,与和自己一样的高智力等级生物进行交流与合作。“星期五”在整个故事里对鲁滨孙都非常忠诚,这是他们交流与合作的其中一个前提。但是我们不妨来思考一个问题,如果鲁滨孙并不信任作为自己同伴的“星期五”呢?那这个故事中的鲁滨孙可能就真的要时刻保持警惕了。当然,我们还可以做另一种假设,就是如果故事中出现的不止一个“星期五”呢?同时还出现了叫“星期一”“星期二”和“星期三”或“星期四”的另外几个男性或女性同伴,如果是这样的情况,鲁滨孙的故事又会如何发展呢?很难相信我们的祖先进化出如此卓越的智力,仅是为了去应付那些生存过程中出现的实际问题。
当然,制造出一个工具确实需要一点头脑,就像当捕食者朝你冲过来的时候,你要记得爬到树上躲避一样,但是这些并不一定需要创造性。当某个物种中的某一个成员经过努力或者是很偶然地发现了这样的技术,这个物种中的其他成员接下来所要做的其实就是机械地复制它。但是还有一些物种,尤其是我们人类自己,其实是具有惊人的预见和创新推理能力的,这种能力被汉弗莱称之为“创造性智力”。我们可以想象出很多新奇的场景,并以此为基础去计划我们的反应;我们甚至可以在事情发生之前就“预见”它们,然后,如果足够幸运的话,这种预见会成为现实。人类所展现出的这种想象力从何而来?汉弗莱认为,这也许是从旧石器时代那些存在于社会生活中的挑战带来的。
人类及其直系祖先所生活的群体比其他灵长类动物更庞大,也更加复杂。更大的群体在带来更多安全感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多的流言蜚语和更加激烈的竞争。虽说群体中的每个成员都要依靠他人的帮助才能生存和发展下去,但在争夺食物和配偶的过程中,每个成员又都必须学会如何去利用和超越群体中的其他成员,或者至少要学会如何避免被别人利用和超越。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变成了一场战术游戏,而在这场游戏中,你必须提前进行思考,并把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脑海里。这就意味着,你必须要牢记每一张你见过的脸,必须知道今天早上或上周谁对你做了什么、谁是你的朋友、谁是你的敌人。这还意味着,你需要去预估你的行为可能对别人产生的影响,以及其他的行为可能对你的影响,你必须在混沌不堪且不断变化的情况下完成我们上面提到的所有事情。
汉弗莱认为,人类在社会中苟活比与大自然打交道需要更多的智慧。毕竟,树木不会四处乱窜,石头也不会设法骗走你的食物。当我们的祖先离开森林来到开阔的大草原时,他们复杂的社会生活需求与新环境所带来的挑战融合到了一起,这就好像一只强有力的大手,从背后猛地推了我们的祖先一把,这一推,智力进化突飞猛进,智人由此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