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对不起,我们家又小又乱又吵,实在不是招待两位贵客的地方。”
齐穆鲁的妈妈一边不停地低头道歉,一边把孩子们赶到一处,将艾琳他们迎入家中。
斗蛇众的家居结构基本相似,进门是一间宽敞的泥地房间,有灶台、水缸等,里面是一间木板屋。艾琳和母亲从前也生活在这样的屋子里。也许是只有母女二人的缘故,在艾琳的印象中,屋子似乎非常宽敞。
齐穆鲁家人口众多,咬着指头仰望客人的孩童就有六个。
“抱歉啊,我们兄弟姐妹共八个。好在小家伙们今天去爷爷家睡。快走吧,你们在这儿太吵了。”
无论齐穆鲁怎么赶,孩子们嚷嚷着站在外屋就是不动,只看着艾琳他们。
齐穆鲁的妈妈伸出粗壮的胳膊,像扫垃圾一样把孩子们轰到屋外。用力关上门后,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唉!”齐穆鲁的妈妈叹了口气,转向艾琳他们说,“对不起,吵到二位了。本想在二位光临之前,就让孩子们吃完饭到爷爷家去的。实在对不起。”
齐穆鲁母子俩很像,齐穆鲁的妈妈虽然个子不高,但很精神,嘴不停,手也闲不住。也许齐穆鲁已经说过艾琳他们的来意,齐穆鲁的妈妈打起全副精神款待两位前来拯救她长子的贵客。
“我丈夫已经去世了。您知道,五年前曾流行过疟热,他就是那时候走的。大儿子接着当斗蛇众,那孩子从小就聪明,肯吃苦。所以才被看中选作照看‘牙’的助手。”齐穆鲁的妈妈一边往碗里盛热气腾腾、光泽诱人的米饭,一边不停地介绍,“大儿子是这个家的支柱,虽然还年轻,却拼命干活儿支撑这个大家庭。”说着她的眼睛就湿润了。
约赫鲁偷偷打量了艾琳一眼,对齐穆鲁的妈妈说:“若调查结果显示确实有过失,就得另当别论;若没有,孩子是不会被问罪的。不用担心,等着就行了。”
齐穆鲁的妈妈频频点头。齐穆鲁很有精气神地朗声说:“没事的,大哥一向做事认真、勤勤恳恳。只要好好调查,肯定能查明白。话说回来,我最担心的还是监察官,害怕他为了不让自己受罚就把罪过都推到哥哥头上。不过,两位大人来了之后,我就放心了。”
齐穆鲁看着艾琳和约赫鲁,眼中闪着光。他知道怀疑监察官就是对大公施政表示不满,尽管如此,他还是毫无顾忌地说出了心里话。
约赫鲁既不回应也不训斥,只是拿起筷子,看了看摆满桌的菜肴,面带微笑地说:“真丰盛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桌上摆放的都是农家菜,齐穆鲁妈妈用早春采摘的苦叶芽切碎后制成酱,涂抹在山鸡块上,然后烤得金黄金黄的。又把竹笋煮得又软又入味,还准备了酸甜可口的腌黄瓜等。
酱汁山鸡块烤得焦香四溢。山鸡原本有些腥味,但涂上酱后再烤,顿时变得醇香可口。鸡皮处油脂欲滴,极为诱人。
艾琳往嘴里填了一口松软的米饭,突然鼻子一酸,眼泪涌了出来。她有些狼狈。
小时候,一直吃这样的米饭。
到真王领地生活之后,艾琳就不再吃米饭,改吃用杂粮制成的不发酵的面包,也很少尝到酱的味道。
“不合您的口味吗?”齐穆鲁妈妈有些担心地问道。
艾琳回过神,抬头看了看她:“哪里,很好吃……”
虽然面带微笑,但无法抑制声音的颤抖。艾琳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开口说:“这饭菜的味道让我想起过去……对不起,真的很香。”
齐穆鲁妈妈“啊”了一声,然后说道:“对啊,您是雅凯村的……”
齐穆鲁插话:“您村里的人也吃这样的饭菜吗?”
艾琳点点头:“对啊,每到这个季节,雅凯村也吃这样的茨栖酱。那时我经常和朋友们一起到水塘边挖茨栖,挖一大捧带回家,母亲会很高兴的。”
齐穆鲁听了笑着说:“是吗?我小时候讨厌茨栖,因为茨栖是苦的。小伙伴们叫我去挖茨栖,我也不去。直到最近我才喜欢上碎茨栖蘸酱的味道。会喝酒之后,突然觉得这味道好得不得了,自己都觉得奇怪。”
说着,齐穆鲁直起身子,给约赫鲁和艾琳斟酒。
之后,大家聊了会儿时鲜菜蔬的话题,气氛十分融洽。就在晚餐快要结束的时候,艾琳深有感触地说:“来到这个村子之后,我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虽然都只是些琐碎的小事……我母亲是斗蛇众,但很多重要的东西,我一概不知道。”
说着,艾琳看了一眼齐穆鲁:“很多事都要向你请教,你能告诉我斗蛇众是怎么工作的吗?”
齐穆鲁两眼放光:“这还用说,只要是我知道的,包在我身上。”
大包大揽之后,齐穆鲁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也刚出道,我哥才是什么都知道。”
齐穆鲁妈妈在一旁插话:“是啊,你靠不住。比起你大哥,你太不靠谱了。你大哥……”
“行了,行了。”齐穆鲁抬起手不让妈妈说下去,“妈,你就别再没完没了地夸大哥了——对不起,您想从什么地方开始听?您随便问。别看我刚才挺谦虚的,其实我不比大哥差,什么都知道。”
艾琳不由自主地笑了:“那好,我就不客气了——先问‘牙’吧。‘牙’是怎么选出来的呢?在还是蛇卵的时候和其他斗蛇就有什么不同吗?”
话音未落,齐穆鲁拍了一下自己的膝盖:“太巧了,我也一直在想这个。‘牙’都是雌的,这太让人吃惊了。我也觉得奇怪,斗蛇还没破壳的时候,蛇蛋可都是一样的,没法看出雌雄来。还有,选‘牙’的时候,可不是因为蛇蛋特殊。其实特别简单,每隔五年养一次。”
艾琳扬眉问:“每隔五年养一次?”
“对,蛇蛋每年都拿,但是每隔五年,会把所有拿来的蛇蛋全部放到培养‘牙’的专用池里,用特滋水喂养着。这样培养出来的小斗蛇比其他斗蛇长得快,个头儿更大,更加强壮。也就是说,要说和其他斗蛇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牙’是用特滋水养大的。所以,当今天知道所有的‘牙’都是雌性的时候,我有些发怵。我在想,是不是因为喂了特滋水,它们才变成雌蛇的?”
艾琳突然陷入了沉思,因为王兽突然在她脑海里掠过。
用特滋水喂养长大的王兽不会经历性发育。但不用特滋水喂养的里兰性发育就正常,与埃克一起生下了阿尔。
想到这里,艾琳皱起了眉头,因为阿尔和它的弟弟妹妹们虽然已经足够成熟,但至今仍未发情。艾萨尔教导师长说,王兽是大型兽,也许个体之间的差异很大,所以观察一段时间再说。但艾琳总觉得阿尔它们缺少了点儿什么重要东西。
阿尔它们是在不喂特滋水、更接近自然的环境下养大的,为什么至今仍未性成熟呢?王兽的性成熟也许不仅与特滋水有关,还与其他要素相关。
即便如此,特滋水毫无疑问会影响生殖功能。用特滋水稀释成薄滋水喂养的“牙”不会经历性发育也许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特滋水真的有决定性别的强大功能吗?
而且,即使特滋水有这种效果,用特滋水喂食长大的“牙”都成了雌性,那也无法认定特滋水就是使“牙”大量死亡的原因。
艾琳抬起头看着齐穆鲁:“也有老死的‘牙’吧?”
齐穆鲁点头:“那当然。”说完,他看了约赫鲁一眼。
“不过,‘牙’不耐病,战死的也很多。事实上我只看到过两三头老死的‘牙’。”
约赫鲁苦笑说:“那是因为‘牙’一直冲在第一线。斗蛇骑士中死亡最多的也是‘牙’部队的人。”
艾琳用手支着下巴:“虽说如此,但还是有‘牙’可以得享天年的。那么,‘牙’是雌性这一点并非它们大量死亡的直接原因。”
齐穆鲁和约赫鲁面面相觑。
“有道理……是啊,如果斗蛇大量死亡是因为它们是雌性,那么会更为频繁地出现‘牙’大量死亡的情况。”
听了约赫鲁的自言自语,齐穆鲁也沉吟道:“嗯,确实是这样,若不是老死,很多也可以活到十年以上。”
“这次死亡的‘牙’几岁?”
“死亡的‘牙’都只有三岁。”
艾琳一下皱起眉:“等等,所有‘牙’都同岁。这么说,这个村的岩屋里饲养的只有一代。没有更年长的‘牙’?”
齐穆鲁苦着脸说:“没有。我刚才说了,‘牙’不耐病,战死的也很多。上次活下来的,这次都战死了。有六头,都是八到十三岁的。”
“等等,等一下。”
艾琳急忙打断齐穆鲁,她似乎觉得找到了什么很重要的线索,但一时又不明朗……她用拳头撑在眉间,思索了片刻,刚才的闪念又浮现出来。
艾琳看着齐穆鲁说:“你说,死去的‘牙’都只有三岁。那么如果每隔五年选一次的话,也就是说,八岁和十三岁的‘牙’除了战死的以外,都应该健康地活着。”
齐穆鲁仿佛被艾琳的气势镇住了,点了点头。
艾琳的双眼熠熠生辉,她盯着齐穆鲁继续说:“这次大量死亡的‘牙’都是同一代,都只有三岁,对吧。”
“是啊,这里面有什么……”
艾琳已经对齐穆鲁的提问充耳不闻。
大量死亡的“牙”都是同一年孵化的。难道这一年有什么导致日后“牙”大量死亡的原因吗?若产卵期的气候和水温等与其他年份不同,也许会影响到斗蛇的身体。
不确定因素过多,以目前的状态来看还无法判断,但艾琳心中已经升起了希望。
这肯定能成为揭开“牙”大量死亡原因的突破口。因为刚才的闪念里还是有值得考虑的地方。
艾琳觉得有些燥热,她把这种兴奋压了下去。
虽然好像找到了突破口,但还是要慎重。因为,只专注考虑一条途径的话,有可能会忽略其他的可能性,况且自己对斗蛇的生活状态几乎一无所知,必须一个一个地了解所有的情况,再加以考虑。
尽管如此,找到了一个多少有些头绪的线索,还是令人高兴的。
先从这里着手吧。迷雾中的道路虽然有可能是幻觉,但不踏出脚步,又怎么知道是不是一条正确的途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