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在一瞬间变得如白昼般明亮,过了一会儿,又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
撼人心魄的雷声尚未停止,大雨便倾盆而至。
“好大的雨。”护卫官伸手关上了窗户,苦笑着说,“真不巧,只有让马车停在岩屋的入口处了,否则会被淋湿。”
坐在对面的女子有些出神地望着被关上的窗户,默不作声。
护卫官挠了挠已经有些见白的头发,停顿了片刻,看了看女子,又搭话说:“艾琳阁下,您刚才说把马车停在岩屋前面,可雨这么大,还是让车夫把马车停到岩屋入口处吧。”
艾琳仿佛从沉思中惊醒,把视线转向护卫官说:“对不起,您刚才说什么?”
这个名叫约赫鲁的护卫官苦笑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艾琳听完满脸歉意地说:“这么大的雨,确实会淋湿的。不过,如果马车过于靠近岩屋入口,里面的斗蛇会兴奋起来,所以还是不能停在门口。”
约赫鲁眨眨眼说:“我知道,但雨下得这么大,马身上的味道应该不会传到岩屋里去吧?”
“话是这么说,但斗蛇众不喜欢别人破坏规矩。”
约赫鲁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就淋一次雨吧。”
约赫鲁这样说着,从脚边的行李中拿出了两顶斗笠,递给艾琳一顶,说:“雨太大了,斗笠应该没什么用。”
艾琳接过斗笠,但一直到马车停下,她都没有戴上,只是轻轻地放在车座上。看见约赫鲁诧异的表情,艾琳平静地道歉:“多谢您的好意。如果戴上遮住颜面的东西,斗蛇众看到会不高兴的。您穿着护卫官的官服应该没关系,我还是把脸露出来吧。”
艾琳行了一个礼,正要伸手打开马车门,约赫鲁轻轻拦住她,自己伸手压下了门把手,推开了车门:“请。”
“谢谢。”
艾琳对约赫鲁点点头,下车走进雨中。
冰冷的雨顿时将艾琳浇得透湿,但艾琳对这顺着发梢和面颊滚落、浸透全身的雨水却无比感恩——因为如此一来,就无人知道她脸上流淌着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一阵带着雨水的草木气息拂过艾琳的脸颊。
在这朦胧的雨雾里,大岩壁上纵横交错的黑色“裂缝”压顶而至,充满了妖异的感觉。一些人在那些“裂缝”中,也就是培养斗蛇的岩屋中频繁出入,看起来简直就像来往于蚁巢内外的蚂蚁。
看到约赫鲁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岩屋入口处的卫兵立刻站直了身子,一动不动。
连雨也冲不掉斗蛇身上黏液的味道。闻到飘散过来的甘甜味,艾琳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领口。
地面泥泞不堪,艾琳在人们好奇的眼光中快步奔进岩屋。此刻,各种回忆如同旋涡般涌上心头。艾琳既要注意脚下,又要守住心神,不被回忆的旋涡吞噬。
尽管如此,艾琳的耳边还是遥遥响起了斗蛇的哀歌,那如同破裂的金属管轰鸣的哀歌。二十多年前那个遥远的黎明,让艾琳的人生彻底颠覆的那个黎明,仿佛一切都苏醒了——艾琳开始颤抖起来。
这里并不是艾琳幼时生活过的斗蛇众村,但这里的结构和艾琳从小熟悉的岩屋几乎完全相同:一进岩屋就有宽阔的空地,到深处还有好几间岩房。
岩壁上插着的火把噼啪作响,人们的身影投映在潮湿的岩壁上。斗蛇众表情僵硬,眼神充满警戒,直直地盯着艾琳。
空地上铺着草席,上面摆放着“牙”巨大的尸骸。
五天过去,尸骸上的黏液都已经干透,与其说是动物的尸体,不如说更像是涂了蜂胶的木雕。
斗蛇身驮战士在疆场驰骋,骑马军团无不望风披靡。在斗蛇中,“牙”是体形最大的、一马当先冲入敌阵的最强者。但五天前人们发现,所有的“牙”都离奇死去。对于托卡拉村管理斗蛇的斗蛇众来说,这是一件出丑的事。
负责调查死因、处罚过失者的人被称为监察官。听闻“牙”的死讯,监察官迅速赶到村子,绑走了照看“牙”的男子。但不知为何,大公下令暂时不作处理,又派来了一名新的监察官。
得知新的监察官是个女子,斗蛇众们更加困惑不解。
艾琳把视线从“牙”的尸骸上收回来,投向靠墙站成一排的斗蛇众,问:“谁是头领?”
一个白发男子身躯微动,做出了一个既似点头又似鞠躬的含糊动作。
当艾琳走近,头领看到她眼睛的颜色之后,不由得满脸诧异。
还没等他开口,艾琳轻轻地说:“我不是‘雾民’,但我母亲是。她选择了与斗蛇众父亲结婚,结果被逐出了家门。”
头领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在涌动,仿佛在唤醒陈旧的记忆。
“那……你是……那个雅凯村的……”
艾琳点点头。
站在头领背后的男人们发出一阵骚动。年轻人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上了年纪的男人们望着艾琳,无法掩饰内心的惊愕。
这里离雅凯村很近,许多人在雅凯村都有亲戚朋友。
很久以前,一个照看“牙”的雅凯村女子因“牙”的死亡被监察官问罪,最后被投入斗蛇泥沼,以无比残忍的方式被处决。那个女子就是“雾民”出身的索咏。虽然村民们被要求三缄其口,但关于此事可以说无人不晓。
岩屋入口处出现了一阵骚动。
只见卫兵们向一个身穿红衣、腰缠宽带的男子行礼,请他入内。
看到他的衣饰,艾琳觉得头皮发麻,一种强烈的厌恶感涌上心头,她不由得迅速吸了一口气。
是监察官。
也许是听到了艾琳到来的消息,监察官傲慢的脸上带着警戒,快步走了过来。
虽然知道他与那个明哲保身、将妈妈处死的监察官并非同一个人,但艾琳看到那身服饰,心跳还是条件反射般地加快。
艾琳把视线转向头领,为了不让正在走近的监察官听见,她压低声音快速说:“我不是来处理斗蛇众的,我是来证明‘牙’的死并非斗蛇众的责任。请协助我。”
头领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些。
“我听说大公的使者已经到了,现在何处?岩房吗?”监察官粗声喝问。
艾琳转过头来,说:“监察官阁下,我就是使者。”
监察官惊讶地停住了脚步,看着艾琳。
“你就是?”
“是。”
监察官的脸因疑惑而显得有些扭曲,他威吓般地上前一步。艾琳纹丝不动,静静地凝视着他。
监察官正想开口说什么,护卫官约赫鲁步履沉稳地走上前,站在艾琳身边,向监察官点头致意:“您就是雅拉克阁下的公子吧?长得和令尊真像。令尊去世已经两年了吧?”
这突然冒出的问题让监察官十分困惑,但他看到白发护卫官的腰带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您是‘黑铠’?”
约赫鲁微笑着说:“我已经脱掉了‘黑铠’。都这把年纪了,现在不过是在大公身边陪他闲聊罢了。”
约赫鲁这样说着,把手搭在艾琳肩上,说:“此外,还负责这位女士的警卫。女士担任监察官说起来让人难以置信,但这位女士的确是大公亲自任命的监察官。”
监察官快速地眨眼,问:“派……派新的监察官来,是大公对我的工作有什么不满吗?”
艾琳还没开口,约赫鲁摇头说:“不,不是来挑剔您的工作,请不用担心。您的工作是管理和监察斗蛇众,也就是说,调查他们是否有失误。而这位女士不是来调查人的,是来调查斗蛇的。”
约赫鲁口气温和地宽慰着监察官。艾琳在一旁听着,心里却想,这人果然不是普通的护卫官。
“黑铠”是守卫大公的最强武士。艾琳曾听说,只有大公亲属中那些智勇双全、尤为出众的人才会当选。
如果约赫鲁曾是“黑铠”,也就是说,他与大公有血缘关系。
艾琳从侧面打量着约赫鲁优雅稳重的面容,心想,或许这人是来监视她的。大公相信这个男人,所以才会把身份高贵的他派在自己身边吧?
虽然早就明白,大公是觉得她既需保护也需监视,但每当切实感受到这些时,艾琳心中还是充满了无奈。
艾琳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再想这些。
烦恼又有什么用?这是自己选择、自己走过来的路。
艾琳转过身,面向并排放在地上的“牙”的尸骸。
三天前的早晨,艾琳被传唤到大公城。
不知道被召见的理由,甚至没时间整理行李,艾琳就被请上马车来到大公城。
高高的瞭望塔和巨石搭建的坚固城墙将大公城团团围住。看到这座城,艾琳觉得自己仿佛变小了,有种将被碾碎的怪异的恐惧感。
这座城是兵家要塞,与真王居住的宫殿完全不同。真王的宫殿也有城墙,但城墙外环绕的是有小鸟鸣叫的森林……
大公城的城门出自名家之手,独具匠心、富丽堂皇。长廊遥遥不见尽头,让人叹为观止。等走过回廊、爬上阶梯,终于来到大公修南的居室时,艾琳觉得自己有醉酒的感觉。
不过,艾琳却是在一间小而整洁的房间等候召见的。
从打开的窗户向外望去,可以看到托克树笔直的树梢。在早春的阳光里,白色小花摇曳生姿,连同屋里的光线都像在翩翩起舞。
房间里悄无一人,领路的侍从已经退下,只听得见树叶摩挲的细细声响。
正当艾琳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时,一声门响,修南快步走了进来,后面只跟着一个高个子的五十多岁的男人。
“艾琳,不好意思,传你来却让你久等。”
艾琳闻声急忙双膝及地,两手贴额行了个大礼。
修南微微一笑受了礼,让艾琳在壁炉边的椅子上坐下,仔细端详一番后,说:“你一点儿都没变。”
艾琳苦笑着回答:“要真是这样就好了。三十岁后我觉得自己变了很多。”
“怎么会?对了,你已经做母亲了吧?儿子怎么样?”
艾琳苦笑更甚:“淘气得有点儿过头,管不住。”
修南也有两个孩子,他笑着点头:“是啊,如果像妈妈的话,将来可有的热闹。”
艾琳低下头,修南很敏锐地观察到艾琳脸上似乎有一丝阴影,但他并没有深究,继续问:“怎么样,箭伤没有让你的脊背不舒服吧?”
艾琳摇摇头:“谢谢关心,托您的福,已经不碍事了。”
艾琳为掩护修南导致背部受伤,箭头深入肌肉,所幸没有伤及骨头和内脏。尽管如此,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手臂才能够自由活动。
艾琳提出想在卡扎鲁姆王兽保护场养伤,对此,真王赛米娅和大公修南都表示同意。艾琳回到卡扎鲁姆,不知不觉中十一年过去了。在这期间,艾琳恋爱、结婚、生子。这是当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巨大变化。
在这十多年里,罗刹神王国也发生了巨变。
虽然夏日寂静的午后让人觉得生活仍将这般继续,但这种安稳不过是假象,从士兵们郑重其事地守卫保护场就可以察觉到。
因此,当大公派快马带来召见的消息时,艾琳想到的是——这一刻终于到了。
早晨的阳光让修南脸庞的轮廓显得更为清晰。他表情沉稳,但眼睛深处却有紧张之色。或许是因为睡眠不足,暗淡的肤色显示出无法隐藏的疲劳。
修南的父亲在降临之野被修南的弟弟杀害,当凶手明白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后,不等判决出来就在狱中上吊自杀了。大公妃无法忍受丈夫和次子死得如此凄惨,最终也精神失常。
在没有双亲祝福的情况下,修南独自继承了大公位,与真王赛米娅举行了婚礼。
对年轻人来说,亲手拉开新时代的帷幕,与心爱之人共结连理,原本应该无比幸福,但修南却因这桩婚事失去了太多。
他在成婚时痛下决心,即便背负如此痛苦,也要让国家走向更美好的未来。可惜时至今日,仍未结出令人满意的果实。
真王和大公喜结良缘确实让大公治下的民众心情舒畅。大多数人都为真王选择大公为伴侣而感动,因为迄今为止从未向普通民众开放的中央行政官录取资格,也开始对普通民众适用,绵延几代的怀才不遇的怨恨都冰消雪融,大家都期盼这桩婚事能带来美好的未来。
但真王治下的民众对这桩婚姻的憎恶之情远远超出想象。贵族们认为大公权势大增,对他们构成了威胁,因此对所有政策都唱反调,企图把大公的势力范围控制在真王的权威之下。
小麦连续歉收,大公治下瘟疫蔓延,致使众多人死亡,这些都让流言四起,说这是真王被大公玷污导致神灵愤怒所致。
这个国家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邻国。商埠城镇群原本是这个国家的保护领地,却遭到了骑马族拉扎的频繁攻击,据说已经有许多士兵战死。
这些责任都被归咎于修南和他的妻子真王。
屋子里十分寂静,能听到小鸟在树梢间频频跳跃时扇动翅膀的声响,甚至连修南开口说话都丝毫不会影响这种寂静:“其实在王宫里见面会更近一点儿。听说昨晚给你准备的下榻地点是银枝馆,睡得好吗?”
虽然几乎整夜未眠,但在这里是不可能说实话的,艾琳细声回答道:“是的,谢谢您为我准备了如此高级的住处。”
修南感受到了艾琳声音中的紧张,微微苦笑:“可能你在猜测自己是因为王兽的事情被召见吧?事实上并非如此。如何安置王兽眼下还没有结论,但很明显不会有太多时间了。”
不是因为王兽……
艾琳的紧张感一下子少了许多,身体也不再僵直。
虽然只是延期定夺,但想到还可以和里兰它们一起多生活些日子,艾琳便觉得高兴。
但是,如果不是因为王兽,公务繁忙的大公为何会亲自召见自己呢?
修南仿佛看透了艾琳的心思,静静地说:“叫你到这儿来,是因为托卡拉村报告说‘牙’都死了。”
当艾琳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时,身体仿佛坠入了冰窟。她觉得似乎有一只手从遥远的过去伸来,一把揪住了自己的心脏。
修南有些怜惜地望着脸色苍白的艾琳,继续说:“听说你母亲当年被处决,就是因为要对‘牙’的大量死亡负责。”
艾琳张开嘴却发不出声。她咽了口唾液,润了润喉咙,用沙哑的声音回答说:“是的,您说得对。”
修南微微地点点头:“记录上说,当年‘牙’在一夜之间暴毙,这次也一样。前一天还神气十足地游水嬉戏,第二天早上就全死了。”
艾琳皱起了眉头。
她想起来,当年所有“牙”一夜暴毙,祖父狂怒之下大骂母亲,但母亲却回答说,不必担心,以前也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艾琳抬起头问道:“大公阁下,这样的事例,也就是说,所有‘牙’在一夜间暴毙,经常出现吗?”
修南微笑道:“如果‘牙’全军覆没的情况屡有发生,我们的军队就有可能瞬间不堪一击了。”
艾琳不禁有些羞赧:“艾琳思虑不周,请您海涵。”
修南摇摇头:“你问的这些其实很重要。”
话音未落,修南回头招呼背后略上年纪的男人:“约赫鲁,把那个给我。”
约赫鲁把手中的纸卷交给了修南。
“艾琳,你看这个。”
递过来的纸卷仿佛是从某本线装书里拆出来的一部分,右侧有装订孔,形状也都相同。大多已经非常陈旧,干燥发黄,粗劣不堪。
读了纸上最上边的字,艾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修南解释道:“各斗蛇村都有保管记录,抽出来的这些是有关‘牙’大量死亡的记录。”
艾琳甚至无法抬头,直勾勾地盯着文件。
文件的标题是“雅凯村不当管理导致‘牙’大量死亡及其处理”,艾琳读着读着,不禁泪眼模糊。
记录十分简洁。
记录中写到一个名叫索咏的女斗蛇众负责管理“牙”,因疏于池水的水质管理,出现“牙”死亡的事件。今后为防止类似事件再度发生,给予其严惩。
母亲被野生斗蛇吞噬时的残酷场面,以及逝世前为年幼女儿恸哭的情景,又怎会留在记录里?
艾琳闭上眼,低头吸了一口气。
“对你母亲……”
修南的声音让艾琳睁开了眼,抬起了头。
“施以过度刑罚的监察官早就因病身亡,他的处罚太过残忍。因故导致‘牙’死亡的刑罚不过是砍下右臂喂食斗蛇,实在有些矫枉过正了。
“我们没有严正监督郡属监察官实施了什么样的裁决,你母亲的死或许我也有责任。今后是否赋予他们生杀予夺的大权,还需从长计议。”
修南的眼角有些发红,那是对官员心狠手辣的愤怒,也有对自己放任不管的后悔。
这种表情让修南看上去十分年轻。艾琳不禁垂下了眼帘。
修南伸出手指着文件说:“不过,我叫你来并不是为了道歉。请你也看看其他文件,时间并不充裕,你可以以后再细读,现在只需通读一遍。”
艾琳翻动纸卷,文件一共十九页,都是有关“牙”大量死亡的报告。艾琳只注意日期、场所、数量,读着读着艾琳开始兴奋起来。
因为她觉得“牙”的大量死亡似乎有一定规律性。
间隔七年或十二年,看上去虽然各不相同,但每次都有几处斗蛇众村落同时发生“牙”大量死亡的情况。
母亲被处死的那一年,不只是雅凯村,邻近的雅颂村也死了大量的“牙”。
艾琳抬起头看着修南。修南点头道:“‘牙’的大量死亡并不是斗蛇众的过失,好几处村落的斗蛇众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出现同样的疏忽。‘牙’的大量死亡一定有其他原因。”
艾琳觉得心底涌起了一股热潮,她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修南平静地说:“我希望你能找到其中的原因。”
艾琳瞬间感到有些沉闷的耳鸣。
母亲难道不知道其中的缘故吗?
长久以来的疑虑又从心底探出头来。
她仿佛看到了母亲的身影。
在昏暗的岩房里,母亲浸在池中齐胸的冷水里,轻轻地抚摩死去的“牙”。从侧面看,母亲的脸上并没有惊诧和疑虑,她眼里只充满了深重的悲哀……
艾琳的心跳加快,仿佛被丝线牵引着一样,另一幅画面浮现在眼前。
那是母亲最后用指哨指挥斗蛇救助自己的场景。
“艾琳,妈妈现在要做的事,你绝对不可以模仿。妈妈犯下的是重罪……”
母亲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非常清晰,就像刚刚听到一样。艾琳抓了抓自己的膝盖。
母亲会操控斗蛇,她知道连斗蛇众也不知道的斗蛇生活状态。
那是当然的,因为母亲是“雾民”,是曾经生活在众神山脉另一侧、以斗蛇为武器的绿眼睛民族的后代。母亲当然继承了这一点。
如果是这样,那……如果母亲知道“牙”的死亡并不是自己的过失,为什么不告诉监察官呢?
母亲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不肯透露“牙”的死因,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雾民”的禁忌。“牙”的死与一种宁死也不能外传的知识有关。
这是“雾民”坚守的、为了不让过去的悲剧重演的戒律。虽然母亲被逐出本族,但戒律一直深埋在心里。
如果“牙”的大量死亡触及“雾民”的禁忌,那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理由。
就像制定王兽规范的目的在于对王兽生活状态保密一样,斗蛇的生活状态也有必须保密之处。
艾琳一直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
这里是人生的岔路。如果选择这条路,自己将打开另一扇不该开启的门。
尽管如此,尽管心中明白,艾琳仍无法抑制涌上心头的炙热冲动。
她想亲手揭开“牙”的死亡之谜。她想知道,让母亲用生命去维护的究竟是什么。
艾琳抬起头看着修南:“请把我送到托卡拉村去。我想调查‘牙’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