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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过半的时候，真王赛米娅的信函送到了卡扎鲁姆。
大雪在正午过后停了，云层散开了一些，难得一见的天空露出了脸。王宫的传书官因大雪一直被困在山下的城镇，今天终于把文件带到了卡扎鲁姆。
艾萨尔向传书官道了声“辛苦”，想到或许要给真王陛下回信，就把传书官带到了客房。然后，她换上雪地靴，拿着文件往艾琳所在的训练场走去。
艾萨尔忍着膝盖的疼痛在雪地里跋涉，气喘吁吁地穿过森林，来到一望无垠的雪原上。太阳已经开始西斜，给雪原披上一层淡淡的红纱。
广阔的原野上零零星星地散布着几头王兽。
“艾琳！”
艾萨尔唤了一声，正在阿尔身旁的艾琳回过头。她发现是艾萨尔后，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
“真王陛下的信函送到了，不是特派使者乘快马赶来的，所以应该不是紧急公文。但是，传书官被大雪困了很久，我想你最好还是尽快看看。”
艾萨尔揉着膝盖，从怀里掏出信递给了艾琳。
艾琳道谢之后接过信函，用牙咬掉手套打开封印。
为了防止别人偷看内容，信中有许多地方用符号代替了文字。艾琳读着读着，脸色就沉了下来。
“什么内容？”艾萨尔问道。
艾琳抬起头把信交给了艾萨尔。
“只是询问近况的书信，不是什么紧要公文……”
艾萨尔迅速扫了一下信中的内容，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真王陛下好像已经开始有点儿着急了。”
信中谈到了王宫的近况，也询问了王兽训练的进展情况，其中还问到是否有可能增加王兽保护场的数量。
赛米娅在信中的口气一如既往地温婉，却第一次问及王兽繁殖的情况。这或许是因为王宫内外都有人对艾琳的做法质疑。
赛米娅很清楚艾琳对组建王兽部队抱着何种心情。正因如此，除了里兰，其他王兽全无繁殖的征兆，这一点让她很挂心。赛米娅这么问，既是为了彻底打消家臣们的不安，或许也是为了了解一下艾琳的真实意图。
艾琳把目光转向了正在晒太阳的王兽。
“雷瑟也长大了很多呢。”
几头年轻的王兽坐在半山腰远离里兰的地方，向着太阳舒展着双翼，晒着自己的肚皮。它们都是三年前才被送到卡扎鲁姆的。
这四头王兽分别被取名为雷瑟、卡瑟、奥瑟和胡瑟，其中雷瑟和奥瑟是雄兽，卡瑟和胡瑟是雌兽。
“到了春天，它们会结对飞吗？”
“……”
如果是野生王兽，已经快到发情期了。比雷瑟它们更靠近里兰的诺拉、乌卡尔、图巴，虽然早就被送来了，却从没有飞翔交配过。
里兰和埃克发情时，乌卡尔它们好像也受到了刺激，有些焦躁不安，但尽管如此，它们仍然没有飞翔交配。
里兰和埃克是卡扎鲁姆唯一一对进行飞翔交配的王兽，只有它们繁衍了后代。
“到底是什么在抑制它们发情呢？”
它们成长发育的环境与里兰完全相同，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呢？
艾琳和艾萨尔各有所思，默默地望着雪原上的王兽。远处传来黄昏的钟声，两个人都打了一个冷战，对望了一下。
“只有原原本本地，”艾琳低声自语道，“向赛米娅陛下回报。”
艾萨尔面有忧色，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是啊。”
艾琳扶直了竖琴，向着王兽弹起了催它们返回王兽屋舍的曲调。
琴声一响，王兽们同时展开翅膀，一蹬雪地飞上了天空。
真慢啊……
杰西在雪地上跺着脚，仰望天空。
连呼出的气都像被冻上了似的，看上去一团一团的。杰西一会儿尝试着把这些气团弄出些形状来，一会儿又把枝头的雪压紧，做成王兽的样子。他等啊等，只觉得冷得要命。
即便如此，杰西还是不打算就这样白白地回家。
这个季节，小伙伴们都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了。虽然寂寞、无聊，杰西心中却仍有期待。因为上课期间是绝对不可以接近王兽的，现在却可以和王兽交流。
杰西和从前一样，每天都瞒着妈妈和教导师们，偷偷溜进训练场，看妈妈怎么调查、训练王兽。
妈妈弹奏的竖琴的曲子分别代表什么意义，杰西已经大体上掌握了。
杰西握着暖手壶温暖自己的双手，有时还把它举到鼻尖上。又过了好久，终于从远处传来了微弱的竖琴声。
噢，响了。
伸向天空的枝杈被雪打湿之后泛着黑光，杰西仰望着枝丫横生的天际。
不一会儿，随着细微的振翅声，王兽们出现在灰色的天空中。
就在这一瞬间，杰西把手指伸进嘴里，打了一个响亮的指哨。
飞行的王兽中，有一头倏地低下了脑袋，杰西的脸一下子放光了。
“阿尔姐姐！”
杰西不敢放声叫，但阿尔一眼就看到了杰西，离开王兽群飞了下来。
杰西蹦蹦跳跳地迎向阿尔，它巨大的翅膀扇起的风迎面扑来。
阿尔灵活地躲开了枝杈，落在一个小小的洼地上。杰西跑过去，把脸埋在它胸前。
阿尔温暖的身体有王兽的味道，也有雪和风的气息。
杰西从小就和阿尔在一起，所以最喜欢它。杰西一直认为里兰属于妈妈，而阿尔属于自己。
杰西听着阿尔风箱般的呼吸声，紧紧地贴在它胸前，好久都不愿动弹。而阿尔就像面对着一个撒娇、淘气的小弟弟，低头看着杰西。
杰西抱了个够，才稍稍后退了一步，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纸袋来。里面放着八个撒了砂糖的烘烤点心。阿尔闻到香料的味道好像等不及了，嘴里沙沙作响，发出讨好般的声音。
阿尔特别喜欢这种砂糖点心。点心到了阿尔的大嘴里，立刻无影无踪。它吞下点心，心满意足地舔着自己的口鼻。
“那好，下次见，阿尔姐姐。”
杰西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再多待一会儿的心情，拍拍阿尔的胸膛。
如果阿尔独自晚归的话，大家会以为它出了什么事，一定会出乱子的。
或许是吃完点心心情不错，被杰西推了一把后，阿尔老老实实地飞上了天，开始追赶自己的家人，向王兽屋舍的方向飞去。
王兽屋舍内虽然光线暗淡，却被王兽们的体温焐得暖洋洋的。
听到晚餐就绪的钟声，艾琳从书桌上抬起了头。
已经这么晚了吗？
最近时间过得飞快，再不赶紧回家，饿肚子的杰西肯定会发牢骚的。
给赛米娅的信才草草地开了个头。艾琳把信纸叠起来揣进了怀里。然后她站起身，很麻利地灭掉了烛火。
在离开王兽屋舍之前，艾琳手持烛台，像往常一样挨个儿察看王兽，先是里兰、埃克，然后是它们的孩子。
里兰和埃克都睡得很香。
走过它们的兽房后，艾琳来到了阿尔的房前。她停下脚步，凝视着阿尔在睡梦中的面庞，它已完全成长为一头成熟的母王兽。
阿尔……
艾琳在心中呼唤着阿尔。
为什么你不能真正成熟呢？
许多场景在艾琳的脑海中浮现，比如阿尔刚出生的时候，全身濡湿，就像个毛团，而每次靠近它，它都会把口鼻顶过来撒娇。
如果阿尔生活在大自然里，也许早就与自己的伴侣共同翱翔、生儿育女了吧。但是时至今日，阿尔仍像孩提时代一样，训练的时候也不留恋蓝天，只是懵懵懂懂地虚度岁月。
保护场的王兽会被喂特滋水，加以管理之后，翅膀的颜色会变成灰色。阿尔的样子让艾琳想起保护场的王兽。
还有一些至今没弄明白的地方。
王祖杰娅应该知道王兽即便不喂食特滋水，在保护场饲养之后，也会出现不交配的原因。不但如此，王祖杰娅也应该知道，这类王兽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产生交配的冲动，因为她正是用这种手法把王兽的数量增加到了两千头。
艾琳抿紧了嘴唇，看着王兽们。
对于王祖杰娅来说，王兽又意味着什么呢？
为了灾难不再降临，为了人类平稳地生活，王祖杰娅选择了一条荆棘遍布的道路。艾琳明白王祖杰娅的心情，但王祖杰娅的心只向着人类，对王兽并不仁慈。
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子孙，在对待斗蛇和王兽时都十分残酷。
一切都是为了稳固王权，或者说为了攫取绝对的战斗力。她在驱使兽类时，从不考虑这也是鲜活的生命，只是把兽类当作称手的工具，不断扭曲着它们的身体。
为了人类的安稳，斗蛇和王兽的生命却不断地被弯折、扭曲。
艾琳深吸一口气，她也在为将王兽送上战场而训练它们，但是她的目标与王祖杰娅不同。
艾琳对阿尔轻声说：“我没有办法解放你们。你们或许会因为我的指示走向死亡，但是……”
艾琳的耳语仿佛惊扰到了阿尔的好梦，它迷迷糊糊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口鼻。
这一瞬间，艾琳仿佛闻到了香料的气味。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皱起眉头。艾琳觉得不应该喂这种带有香气的食物。
艾琳凑了上去。在烛台的照耀下，阿尔的胸前有些闪闪发光的颗粒。艾琳眯起眼睛仔细看，发现是红糖的颗粒。
突然，艾琳心头一惊。
是杰西。
杰西在孩提时代拿到点心后，肯定会把自己那一份分一半给阿尔。艾琳多次告诫他这样做很危险，绝不可以用手喂。后来，杰西就把点心装到食物箱里让阿尔吃。也就是说，在艾琳看不到的地方，杰西有可能仍然用手喂食。
艾琳抿紧了嘴唇，走出了王兽屋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