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万年前,位于东非埃塞俄比亚高原的一个约一百人的智人群体,因为食物匮乏,不得不离开熟悉的家园,迈上寻找生存空间的艰辛旅程。面对未知的世界,他们那简单的内心世界肯定充满恐惧。他们绝对不会想到,他们的后代将会遍布地球上的七大洲,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后代将会把这个世界改造成今天这个样子。
这微不足道的一小撮智人族裔所取得的惊人成就,为什么会迥异于整个生物界,也与其他人族产生了天壤之别?
他们的后代,是如何书写出这七万年的壮丽史诗的?他们是如何在世界的画布上挥毫泼墨,描绘出包含宗教、哲学、科学、政治、经济、城市、军队、弓箭、枪炮、马车、火箭、超级计算机等事物的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
这个问题,让无数思想家和科学家目眩神迷,孜孜以求问题的答案。
刘慈欣在《三体3:死神永生》中,借着角色维德之口,点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
人类之所以如此独特,是因为人是人性和兽性的复合体。
所谓兽性,可以理解为关于生存的欲望,这是所有生命体共同拥有的本能;所谓人性,则可以理解为智人想象不存在事物的能力,这是智人与其他动物最根本的区别。
只有欲望没有想象,人就成为被本能驱使的动物,与其他万千物种没有区别;只有想象失去欲望,人就会沉浸在虚幻世界中迷失方向,丧失前进的动力。无论是沉浸在天国幻想中的中世纪欧洲,或者被千万神明统治的古印度,还是宣扬“存天理,灭人欲”的宋明理学,都是因为脱离人欲,沉浸在虚幻的想象中,迷失自我,陷入了可怕的停滞。
只有欲望和想象有机结合,才能驱使人类不断创造出不存在的新事物,来更好地满足自己的欲望,从而推动人类自身不断向前发展,人类社会才能从七万年前的智人部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欲望与想象,相互激发,相互交织,又相互融合,使得两者都变得更加丰富多维,变成如今我们所说的需求动力和想象力。
人类的历史,就是以需求动力为经、想象力为纬所展开的多彩画卷,这就是人类发展的“第一性原理”。
今天的人类,想象力的翅膀已经开始与数据化风潮相结合。当两者真正有机融合,经济活动将会如同神话传说中的大鹏鸟,扶摇直上九万里,发展到今天的我们难以想象的境地。
这就是所谓的“想象力经济”时代!
马云在2017年的第四届互联网大会上,发表了关于想象力经济的观点:“什么叫作新经济,其实是创造力经济、想象力经济,我们去创造,我们去想象……想象力经济和创造力经济就是今天所谓的‘新’字。未来世界的很多方面我们今天是很难想象的,真是很难想象的,三十年以后过去人家想象不了……很多人因为看见而相信,但是我们这些人因为相信而看见。我们相信它是未来,我们看见它是未来,我们把它变成未来,这个才是转型中我们每个人都要有的东西。”
我无法向大家具体描述想象力经济的世界将是什么样子,正如30年前的人类,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今天的世界。但我可以阐述想象力经济的底层逻辑,这一底层逻辑可以像一盏明灯,为许许多多新世界的探索者指明前进的方向。
我们当前处在生产力革命向服务力革命转折的关口,这场范式革命是由两百年前美国的工业家惠特尼开创的,基于已知需求通过数据化手段提升效率的范式,转换到围绕人不断变化发展的需求,提供快速演进的个性化服务的新范式。
这并不是创造出一种全新的发展范式,而是回到人类发展的“第一性原理”,回到以人的“真需求”为主轴,以想象力翅膀为推动,需求形式不断跃迁的发展历程。
想象力经济的基本法则是:
以真需求为导向,将人的想象力与现实相结合,成为改变现实的创造力;
创造落地之后,真需求又会向前发展,形成新的需求形态,驱使新的想象力和新的创造物;
如此循环反复,就可以在充满不确定性、满是迷雾的未来之海中航行时,始终把握前进的方向,终究能够驶向想象力经济的新大陆。
在VUCA时代,用户需求形态快速变化,供给侧的想象力既要天马行空,无限自由,不被现有的供给形态所束缚,又要被真需求所牵引,形成服务战略和企业战略的二元战略体系。
对于企业而言,要锚定特定的真需求组合,制定适合自身长期发展的战略,在这一需求方向上重度投入资源,形成压倒性的战略优势,围绕这一战略优势持续发挥自身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才能驱动企业的长期发展。
任何具体的服务,都要针对真需求在当下环境中的具体需求形态,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将服务落地,只有这样才能具备用户价值,在达成用户体验的同时,实现企业自身增长。
服务战略是企业战略指导下的关键战役,企业战略则是服务战略的宏观体现。如果将企业战略比作沿着真需求方向川流不息的大河,服务则是构成这条大河的朵朵浪花。
在数字化技术的加持下,未来世界的想象力翅膀,如同装上了动力澎湃的喷气发动机,日新月异,一日千里。
如果没有正确的方向引领,创造力成为直接满足真需求的工具,那么就有可能出现著名反乌托邦小说《美丽新世界》中的恐怖景象:人们陷入各种各样的快感满足当中,沉溺于虚幻的幸福。美国媒体文化研究者、批判家尼尔·波兹曼于1985年出版的《娱乐至死》中也提出告诫,如果一切都以娱乐的方式呈现,人类心甘情愿成为娱乐的附庸,最终会成为娱乐至死的物种。
未来既有悲观的一面,也有乐观的一面。
提出了“想象力时代”概念的丽塔·J. 金(Rita J. King)曾说:“在想象力时代,我们可以共同设想和创造我们想要的未来。这不是编织出来的乌托邦,让我们在直面挑战时好受一些,而是让我们能够快速迭代原型、测试想法,改变我们的体制和生活。”
如何才能到达乐观的未来,而避免走向悲观的前景?
姜子牙在《六韬》中早有告诫:“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老子在《道德经》中也说:“因其无私而成其私。”未来的想象力经济连接所有人,影响所有人,那么就必须走出小我,拥抱大我,以所有人的利益为根基,打造互利共赢、持续繁荣的命运共同体。
具体地说,以想象力为载体的服务力革命,首先需要进行三方面的虚实转换。
第一,以供给结构为虚,以满足需求为实。
为什么会存在组织心智和价值网的束缚?就是我们太在意已有的供给结构,而忘记了这个供给结构本身是为了满足用户的需求,这个供给结构应该随着需求形态满足而不断地发生变化,所以供给结构应该为虚、需求应该为实,要回到创业的初心。要根据用户当下的需求形态与核心痛点,重新定义供给结构。
第二,以获利为虚,以创造价值为实。
美国第35任总统肯尼迪在就职演说中有句名言:不要问国家能为你做什么,而要问你能为国家做什么。
虽然每个企业都是靠获利来谋生,但商业的根本逻辑是,因为企业解决了问题,创造了价值,所以企业获得了回报。这个回报使得企业增强了能力,能够创造更多价值,解决更多问题。所以企业生存的根基一定是以创造价值、解决问题为实。
第三,以局部利益为虚,以系统生态繁荣为实。
不论是个人,还是企业,其实都应该拥抱更大的生态系统,为更大的生态系统谋福利。只有大生态系统繁荣,才能造就自身的繁荣。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要以人为核心。首先是以用户为中心,其次是把所有的价值贡献者作为用户。华为公司所说的“以用户为中心,以奋斗者为本”,就是这个意思。
公司要想成就伟大,必须懂得克制,建立正确的使命、愿景、价值观。
腾讯的许多服务直接以心理需求为根基。微信在发展早期,也没少纵容人的负面情绪背后的心理需求,但是一旦成长起来就会立即改变自己,更加关注社会需求。腾讯公司曾经没有明确的价值观,但是经过痛苦反思,腾讯将使命定为“做最受人尊敬的公司”,最近又把使命变更为“科技向善”。树立正确的使命、愿景、价值观,也是腾讯能够脱颖而出,发展为一家超级公司的根基。
工业革命的世界观来自机械论和还原论,并且获得了巨大成功。那是因为,那时的需求已知,主要矛盾在于优化供给系统,提升效率,扩大供给。而提升效率最好的方法就是惠特尼范式,通过数据化手段将复杂的系统拆解为简单的零件,逐级优化。
信息革命之后,数据化不断向纵深发展,信息量呈指数增长,而信息就是相互作用,打破了机械论、还原论成立的前提:弱相互作用近似。信息流使得相互作用的各方不断变化,创新涌现速度不断加快,分散孤立的用户连接成为用户网络,一个个独立存在的企业成为生态系统中的生命体,简单孤立的价值链变为复杂互动的价值网络。不仅价值创造的各环节利益相关,命运相连,连用户也成为价值创造的一部分。
因此,我们需要进行一轮彻底的革故鼎新的大变革。不仅是业务范式的变革、思维方式的变革,也是价值观和世界观的变革。
引爆服务力革命,生产资料在线化只是最起码的要求,最关键的是形成包含用户网络、生产资料网络、研发设计网络、物流网络在内的复杂共创网络,以及支撑这一切的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及区块链技术平台,使得用户需求能够被精准地捕捉,根据用户需求定义价值焦点,围绕价值焦点设计出服务方案及相应的承载物,以及根据各方贡献度进行价值分配。根据上述设计方案,在社会化的生产资料网络中调集相应资源完成生产,然后再由物流网络汇聚到用户场景中提供服务。
其中涉及几项根本的范式转换:
一是数据化从分解转向聚合。两百年的工业化,本质上都是建立在分解基础上的“数据化”;而服务化,则要求各种要素数据化分解之后进行有机聚合。
二是三大虚实转换。以供给结构为虚,以满足需求为实;以获利为虚,以创造价值为实;以局部利益为虚,以系统生态繁荣为实。
三是真正做到以人为本。首先是以用户为中心,其次是把所有的价值贡献者作为用户。
只有进行了这三大范式转换,我们才能回到人类发展的“第一性原理”:以快速变化、高度分化的需求动力为方向,以数据智能相关技术加持的想象力为翅膀,织就丰富多彩的未来世界。
服务力革命席卷一切,影响深远,不可能一蹴而就,也不可能在各行业全面铺开,必然是先在局部形成原型胚胎,再逐渐发展壮大,最终将全社会逐渐卷入,汇成汹涌澎湃的服务力革命大潮。
生产力革命进程中,关键引爆点是在纺纱环节诞生了“珍妮纺纱机”。其背后的逻辑是在某些特定环节取得突破,导致该环节与其他环节之间产生供需失衡的压力。通过压力的逐级传导,引发更多环节的变革,这些变革相互激励,震荡增强,最终导致整个供给系统的大变革,引爆了生产力革命。
生产力革命的基本逻辑是“分解”,但是服务力革命的基本逻辑则是“聚合”,因此不可能是单点引爆,从一开始就必须是系统工程。
具体地说,必须要在某个行业局部形成完整的C2M(用户到工厂)系统,在这个闭环系统内不断迭代打磨,形成相对成熟的模式,然后再将这种模式移植到更多行业的同时,打破这些行业的界限,形成跨界融合的C2M范式,最终引爆服务力革命。
现在C2M这个概念很热,很多电商都声称自己是搞C2M的,但各自存在本质差别。
现在绝大部分号称C2M的企业,本质上只是团购,将C端订单聚合,直接从工厂订货,其中并没有实现基于用户需求数据的定制,更谈不上基于用户需求的定制或创新。
因此,我们将本质上是团购的模式称为C2M 1.0;在1.0的基础上,叠加基于用户需求定制的模式称为C2M 2.0;在2.0的基础上,再叠加基于用户共创的个性化创新设计的模式称为C2M 3.0。
只有到了C2M 2.0才算是迈入了服务力革命的门槛,而C2M 3.0才是服务力革命的真正形态。服务力革命的“珍妮纺纱机”,不是具体的某种机器,而是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C2M系统。
生产力革命首先在纺织服装业萌芽,服务力革命的萌芽也首先出现在服装业,这一巧合的背后存在深刻的产业逻辑:
服装一方面是大众高频刚需的消费品,具有巨大的发展势能;另一方面是价值环节较少,取得突破的难度相对较小。这是生产力革命和服务力革命共通的逻辑。
对于服务力革命至关重要的是,服装(主要指女装)相对于其他产品,个性化需求的天然属性更加强烈,除了每个人喜欢的款式千差万别,人们的体型、体态也存在许多差异,因此服装业会成为服务力革命首先的突破口。
中国服装业的许多玩家,都在尝试C2M的不同玩法。服装业发达的山东青岛,就有两家服装公司分别瞄准了两个主要方向:其中韩都衣舍针对的是个性化款式,酷特智能主要做针对用户形体数据的个性化定制。
韩都衣舍的打法十分类似华为“大中台+小前台”的组织架构(韩都衣舍称之为:小组制)。大中台提供以营销、企划、生产、物流几个核心业务部门为主的赋能体系,从市场中收集、分析涉及商品全生命周期的数据,通过数据赋能、业务能力赋能的方式,让小前台不断提升决策的准确率和执行力;小前台通常是类似“华为铁三角”的三人团队,紧密对接客户,通过共创的形式形成创新设计,并紧跟销售数据组织补货,催生爆款。
酷特智能的业务方向则在于基于数据技术的四化建设:
标准化:量体过程的标准化;
数据化:建立体型数据的精细化数据库;
模板化:基于数据库建立上百万套服装版型;
自动化:基于体型数据和服装版型的自动化柔性生产。
在四化建设的基础上,能够实现大规模、低成本、高效率、个性化的柔性供应。
酷特与韩都衣舍的成功案例证明,至少在服装业,基于用户个性化需求的敏捷设计与供给是完全可能的。其中的关键在于设计和生产过程的标准化和数据化,通过数据化的用户需求,将已被拆解到极细颗粒度的产品要素重新进行组合,形成个性化的新产品。
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将服装业这单一行业已经验证的C2M模型扩展到大部分工业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