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史研究·第一集》1928年版自序

（原载于卫聚贤《古史研究·第一集》，上海：新月书店,1928年）

人类的进化，不外“历史的”“环境的”“本能的”三种：就过去的历史，考察他进化的程序；就周围的环境，观察他进化的需要；就自己的本能，计画他进化的工作。例如我们现在用的写字的毛笔，要造一种很好的出来，先要看它用某种毛若干，求它所以不好的原因，根据这种过去的事实，把它改良好；但是，若是环境上都用钢笔或铅笔，那毛笔就没有改良的必要了；但是，就是环境上还需要毛笔，自己若是个外行，也是改良不好的。董仲舒曾说：“古人有言曰：‘不知来，视诸往。’今《春秋》之为学也，道往而明来者也。”（《春秋繁露·精华》）是以去到字纸楼中参观陈迹的，不能说他绝对的没有一点用处。

考察过去的事实，依次序而来，应当先读上古史。但我们中国的上古史，有两点难读处：（一）后人伪造及改窜，失去了本来的面目，使人读了莫名其妙，求不出所以进化的程序；（二）处于伪造及改窜后二千年情形之下，不信任所以进化的程序。是以第一步先从古籍整理上着手，保存本来的面目；第二步因书本上的材料是不够用的，又要从考古学上着手，使有实物可资证明；第三步古物遗迹不能尽数遗留下来，再要从考察现存的野蛮民族上着手，得知活动的情状。我目下正从事于第一步整理古籍的工作，同时并注意于考古（已在山西发现新石器时代遗迹十五处，河南一处，拟不久从事掘发）。

古籍的整理，应从较后者推上去。但战国时代史料很缺乏，是以暂缓整理，春秋时代有《春秋》《左传》《国语》三书，就差误人意了。但《春秋》被后人误解，史料就混乱了；《左传》若是刘歆伪造，史料当不可靠，《国语》若是割的剩余，史料的价值便不同。是以这三部书不得不下整理的工作。每书的整理，应分作期、作地、作者、辩伪四层手续。《春秋》整理的结果，证明它与旧说的春秋末年鲁人孔子所作同；中无大伪的，不过被后人附会误解了。《左传》整理的结果，证明它系周威烈王元年以后，二十三年以前，卜子夏在晋地作的，其中有许多系西汉人窜入。《国语》整理的结果，证明它系周考王十年后，周赧王初年前，楚人左人郢和他的子孙在六个时期陆续辑成的，《越语下》一篇系西汉末年人作的。

我在十五年夏到北京清华大学研究院，即作《<左传>之研究》一篇，刊登研究院《国学论丛》第一、二期中（商务出版）；至去年暑假时，又作了《<春秋>的研究》一篇，后发表于述学社《国学月报》第六期（北京朴社出版）；暑假旋里在太原兴贤大学作了《<国语>的研究》一篇，同时将《<左传>之研究》《<春秋>的研究》又修改了；现合并发刊，名为“古史研究第一集”。将来拟再作《诗经》《尚书》等的研究，作第二、三集。在清华时承王静安、梁任公、李济之、赵元任、陈寅恪诸先生指示很多。友人陆侃如、刘节、温子模三君均很帮忙。日前到沪，谒胡适之先生，承为介绍出版，并允作序。今来大学院，又承院长蔡孑民先生书签。这是我一并感谢的。

一七，五，二九，草于中华民国大学院 4smqcsQNitCVwu5BPy4Fuf4RdV81BmYIVjSRkEENPU4gTOUzB/KRjXz92kAXIi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