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盼儿归

低暗的天空彤云密布，远处的山野显得更加冷清和寂静，好像又要下雪了。

傍晚的时候，炊烟在小村庄里的每一个屋顶上慢慢地升起，接着又飘散到了村口、谷场上，村外也是一样的冷清和寂静。只有一只寂寞的小花狗，还在水塘边追着几只不肯归林的八哥。

这时候，星星从空旷的山间升起来了。淡淡的星光照亮了从旷野通往村庄的小路，还有路边稀疏的几株迎风飞舞、不折不挠的白茅草。当地人把这种高高的白茅草，叫作“霸王草”。也许，就因为它们的茎秆比一般的茅草长得更为高大修长。

一九四八年冬日里的一个傍晚，在双庙村村口，像往常一样，鬓角已经斑白的母亲，孤零零地站在一棵老槐树下，凝望着通往远方的那条弯弯的小路。她在这里盼望着、等待着儿子张富清归来。

年年柳色，年年秋风。燕子飞来又飞走了，大雁飞来也飞走了。老槐树一年年花开花落，老母亲一年年变得更加憔悴、苍老了。

转眼间，一个漫长的冬天又过去了。

冬去春来。在艰辛和苦难中一步步向前迈进的古老中国，迎来了一九四九年的早春时节。

这天一大清早，有两只花喜鹊，突然飞到了双庙村村口的老槐树上，不停地喳喳欢唱着。母亲想着，难道儿子张富清要回来了？

汉中乡村里有句谚语说：“喜鹊叫，喜事到。”在汉中人眼里，喜鹊是一种喜庆和吉祥的鸟儿。它们和汉中人很有缘分，总是喜欢把自己的大巢筑在村口和民居旁的大树上，平时也特别喜欢在村庄附近活动，和生活在村里的农人们形影不离。汉中人认为，有喜鹊筑巢、喜鹊盘旋的村庄，是吉祥和平安的村庄。

果然，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从镇上来的一个邮差，给这位老母亲送来了一张上面有鲜红的毛笔字和清晰的黑毛笔字的“报功书”。母亲不识字，就请邮差念给她听。邮差捧着报功书，一字一句地念道：

贵府张富清同志为民族与人民解放事业，光荣参加我西北野战军第二纵队三五九旅七一八团二营六连任副排长。因在陕西永丰城战斗中勇敢杀敌荣获特等功，实为贵府之光、我军之荣。特此驰报鸿禧。并致贺礼。

西北野战军兼政委彭德怀
政治部主任甘泗淇
副主任张德生

报功书的签发时间是一九四八年十二月。

“这上面写的可都是真的吗？”母亲一边听着，一边喜极而泣，不停地擦着眼泪，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娘，当然是真的呀，恭喜您老人家。您的儿子在部队上立了大功，还是特等功，您儿子成了英雄啦！”随后，邮差还仔细地给张富清的母亲解释道，“这西北野战军，可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是人民子弟兵。这份报功书，是西北野战军的政委彭德怀亲笔签发的，真是了不起啊！”

听邮差这么一说，母亲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只要儿子张富清还活着，她就没有白白地苦盼、苦等了这么久。

让她百思不解的是：儿子张富清当年不是被国民党抓去当兵了吗？怎么又在共产党的队伍里立了大功呢？

她在心里嘀咕着，一时间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也难怪这位在贫穷和艰难的生活中度过了大半生的老母亲心中疑惑。当时，无论是外面的世界，还是眼前的中国，都在发生着改天换地的剧变。

这时候，共产党领导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正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涤荡着中国大地上的一切污泥浊水，中国人民的命运，将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

那么，张富清是怎么变成人民解放军的副排长，又是怎样立下特等功，成为战斗英雄的呢？

这得从一九四八年那场“瓦子街战役”讲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