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鱼水也有需要克服的弱点,这就是她以往并不曾意识到的普通话问题。
在宋鱼水的老家,乡亲们说话总是饱含着浓浓的乡音,大家对普通话的接受非常缓慢,有哪个从外地回来的人,如果改了乡音,甚至还要被鄙视。宋鱼水很少能接触到纯正的普通话。
之前,宋鱼水也从没觉得胶东话有什么不好。但自从进了大学校园,同学之间自然要用普通话进行交流,老师也要求同学们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乃至告别乡音,这让她感觉到了说方言的不便。
同学们来自全国各地,各种乡音都汇集到了这里。一开始,同学们说宋鱼水的话带着“浓郁的海蛎子味”时,宋鱼水只是笑笑,她并没太在意。但当在课堂上讨论问题时,她的胶东话却无法让人顺畅地听懂,甚至会被人错误地理解。
“宋鱼水同学,你将来是要做法官的。如果你的当事人听不明白你的话,那怎么开庭?”
老师的话,令宋鱼水惊出了一身汗。是啊,以前怎么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呢?
宋鱼水决定要学习普通话,改说普通话。
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并不容易。自幼习惯了的发音,特别是被公认的难懂难说的胶东话,真的能改过来吗?
宋鱼水这个执着的女孩,走上了艰难的学说普通话的道路。她所在的班级,有十四位女生,其中来自北京、东北地区和内蒙古的女同学普通话说得最好。此外,在其他城市长大的几位女同学普通话也不错。宋鱼水来自胶东农村,胶东人讲话舌根发硬,说普通话时鼻音重且有点大舌头,很多卷舌音难以清楚地发出来。说普通话,对别的同学来说,可能是件简单的事情,但对宋鱼水而言,则非常困难。
宋鱼水试图以朗读的方式学普通话,但她很快发现,自己用普通话朗读文章,在老家可以达到领读的水平,而在北京,只能被大家作为笑谈和调侃的对象。每当听到同学在广播站主持时播出的标准普通话,她既感到亲切,又觉得说好普通话的目标离自己是那么遥远。
在宿舍里,室友们闲暇时会一起帮助她矫正发音。她们给宋鱼水找出了几个最典型的易读错的字:人、喝、肉、乳。宋鱼水读这些字时,经常闹笑话。
同学问宋鱼水:“你把‘人’读成‘银’,把‘喝’读成‘哈’,把‘肉’读成‘又’,把‘乳’读成‘鱼’。你看,这些字的拼音和发音,都是不一样的。你的小学语文老师,就是这样教你们拼音的?”
宋鱼水回答说:“是啊,就是这样教的呀!我们都这样拼呀!”
宋鱼水的回答,引来室友们一片善意的笑声。
宿舍里有一位同学不仅普通话说得非常好,模仿别人说话的能力也特别强。她经常在宿舍里纠正室友的各种错误发音,也经常分析各地人的不同发音,这在一定程度上让宋鱼水找到了正确的发音方法。
另一位室友来自北京,父母都是大学毕业,自幼良好的成长环境使她有很好的修养。室友讲起话来京味十足,宋鱼水很爱听她说话,也很愿意和她聊天。在有意无意中,宋鱼水的普通话发音有了不少进步。
时间长了,宋鱼水被同学打趣的发音,渐渐被她改正过来。毕业时,相比其他同学,宋鱼水在语言运用方面还有很多不足,但是与从前的自己相比,她已不再是那个一说普通话就大舌头的羞怯女生了。室友们的熏陶和学校营造的普通话环境,以及宋鱼水面对困难时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劲、自身的领悟力,使她的普通话水平有了质的飞跃。
大学毕业后,宋鱼水在北京市海淀区工作,这里大部分人说的都是地道的普通话。每个当事人到法庭说的都不是一句、两句,经常是滔滔不绝,打开话匣子就没完没了地讲起来,直到被制止才罢休。宋鱼水不断地听他们在关键词语中的重调发音,也不断地听到他们情急时冒出的各种“方言土语”,以及自然而然的语调。宋鱼水终于发现,实践绝对是人生大课堂,不必刻意去学,也能收获很多。
工作一段时间后,宋鱼水回到学校。班主任说:“宋鱼水,你不仅普通话有进步了,也快变成一个话匣子啦!”
宋鱼水笑着回答:“想得到锻炼的同学就到海淀区人民法院吧!”
在海淀区人民法院,宋鱼水接触的除了说北京话的本地人,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当事人,她不仅要自己说好普通话,还鼓励当事人说普通话。如果当事人讲不好普通话,怎么能准确完整地表达己方的观点呢?宋鱼水经常对当事人说:“你慢点说,用普通话说,一点儿一点儿讲清楚。你讲清楚了,我才能听明白啊!”
宋鱼水对当事人这样说,其实也是在鼓励自己。她时常想起老师的教诲:“在法院工作,不会说普通话,怎么去工作呢?”
为了在工作中说好普通话,并提高语言交流的质量,宋鱼水专门买了《卡耐基语言的突破》《歌德谈话录》《论演说家》《法国民法总论》《近代私法史(上、下)》等书籍,有针对性地进行研习。这些书,成为宋鱼水的“好朋友”。它们告诉宋鱼水如何攻克语言障碍、大声朗读的好处、消除紧张的方法和技巧等。同时,也让宋鱼水懂得了,语言可以与音乐完美结合。当用完整的语言段落去表达一个人的思想时,说话人可以像演奏乐器一样发出不同音准、音高以及强弱适度的声音,从中找到并完善自己的节奏和意境。
宋鱼水在日记中写道:会讲普通话、讲好普通话是一门学问,不断精进的过程中也充满了快乐和获得感。
后来,宋鱼水和大学同学聊天,较真的同学还是能给宋鱼水找出一些语调上的错误。但现在的宋鱼水能用坦然消弭紧张,以理性引领逻辑,做到沟通顺畅。
宋鱼水在日记中还写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乡音是与生俱来的,是长在骨子里的,有道是“江山易改,乡音难移”。但是,乡音并不应成为人与人之间相互交流时难以逾越的障碍。父老乡亲之间可以通过乡音传递特别的挂念和情感,而在乡音和普通话之间自由切换,或者对乡音进行适当的改良和“包装”,则会收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学会改变而不失本色,在不完美中追求完美,也许这本身就是一种生活方式。宋鱼水希望自己带着乡音的普通话,能够和当事人带着乡音的普通话充分切磋、交流。通过这样的沟通方式,宋鱼水在工作中解决了一系列复杂、困难的法律争议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