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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他的真面目

年幼的伍子歧病得厉害,连照顾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更别提种田打猎,只靠好心的邻里偶尔家里有剩余的饭菜送过来给他吃一口。可是那几年连年灾荒,地里种不出几颗粮食,山上打不到几只兔子,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他连病带饿很快奄奄一息,快要死了。

这时村里的秀才方水胜过来了,把饥病交加已经半昏迷的男孩抱回了家。方水胜靠替人写字写信赚不了几个大子儿,还要靠小女儿打野物补贴家用,父女俩也经常饿肚子,原是没有颜面带回家一个累赘,给小女儿增添负担的,但读书人长着一副没用的仁义心肠,没办法看着他活活饿死。

那年刚刚七岁的方准准回到家,发现榻上多了个不速之客。方水胜看着女儿脸色,唯唯诺诺说:“闺女啊,我实在不忍心……爹以后可以少吃一点。”

方准准从背后拎出一只山鸡,露出一排小白牙:“算这小子有口福。”

在鸡汤的滋养下,伍子歧活过来了,从此成为这个家的一员,变成方水胜的养子,方准准的义兄。多了一张嘴吃饭,更重要的是他还要吃药,日子越发艰难,但他们撑过来了。

方准准的箭术越来越好,打到的猎物越来越多。伍子歧病弱依旧,却在读书方面展露出天赋,还通过看一些医书,学会了自己给自己开药。方水胜喜出望外,对他更加视如己出。

伍子歧十分珍重来之不易的两个家人,脸上总是挂着笑,对方准准更是呵护备至,百依百顺,简朴的小家中时常笑语盈盈。

可是方准准却知道,伍子歧的笑容多半是为了哄她和爹爹开心,那笑容表面明亮,其实光不至深处,笑不达眼底。他自己心里有着无法填补的遗憾,以及藏在深处的仇恨。

遗憾是来自身体的病痛。他虽然书读得很好,文章也写得好,却因身体太差,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三天两头地病倒,时不时咳嗽得吐几口血,根本没有体力去参加乡试科考,无从通过读书出人投地,人生已经看到尽头:清贫病弱地活几年,在病痛的折磨中早早夭亡。

因而他自己一个人呆着时,脸上笑容消失,不自觉露出空洞的绝望。

伍子歧以前那些亲戚有的就住在本村,每每遇到,或是偶然提及,她都能在他眼底看到瞬间的刻骨怨恨,就像心里蜇伏着一条毒蛇,平时潜藏得看不见,一旦惊醒,毒芯子就控制不住地冒出来。

大咧咧的方水胜没察觉这点细节,方准准却能看出来。她私下里曾安慰他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们现在过得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他罕见地在她面前失去笑容:“人心都为利所趋,无话可说。可是,你知道我爹死时,他们一个个离开,只留下我守着火盆和纸钱时,我有多害怕吗?”

她很心疼地摸摸他的头。他语声沉沉地说:“我不是恨他们,我只是恨命运让我沦落到那种境地。准准,我希望有一天,我能拥有财富和权力,再也不容许自己跌落进泥土里,谁也不能再轻贱我。”

听着他一字一句发自肺腑,却又空远难及的话,她忽有隐隐不安,仿佛他的和暖外表下,有另一个阴郁焦躁的他克制不住露出爪牙。她感觉伍子歧的仇恨不仅是针对抛弃他的宗亲的,更是针对命运,针对所有人。

她勉强笑着打哈哈:“当然不会有人轻贱你,谁再敢欺负你,我打死他。”

他的笑容便又回来了:“准准,无论如何,你愿永远护着我吗?”

“当然了,你是我哥啊。”

再之后,方水胜为寻找凤麟仙洲意外坠崖,她和伍子歧失踪三年,被发现后他昏迷不醒,变成活死人。

现在她知道了,他们失踪的那三年其实是来过凤麟洲。

方水胜在寻找凤麟的路上身亡,她和伍子歧却来过这个他至死寻找的地方,两件事之间不仅仅是宿命,还隐隐有什么关联,方准准记忆缺失,因此无从得知。也不知将来能否找到答案,还是会随着伍子歧的沉睡,永远成谜。

现在她只知道来到凤麟的伍子歧,露出他在苍朔从未示之于人的一面。程无觉的梦境中,那个戴着白面傩公面具的伍子歧,依然是消瘦病弱的身形,面具后面却藏着残忍,毫不手软地夺走别人关系生死的重要之物。

那个伍子歧是陌生的,又是熟悉的。仿佛他终于肆无忌惮地剥去和暖外衣,展露出心狠手辣的真正自己。

她不由想起他宣誓一般的话:“ 我希望有一天,能拥有财富和权力,再也不容许自己跌落进泥土里,谁也不能再轻贱我。”

她对于自己上次来凤麟的三年的记忆,只有《琨夜长夜图》那段算是想起来了,其他的不是来自他人梦境,就是来自别人描述,她绞尽脑汁也回忆不起与伍子歧相关的具体画面,只是从程无觉和周迈的梦境中,以及与沈墨倾的一场对质中,拼凑起一段遗失时光——

她与伍子歧是如何来到凤麟洲的,这一点还无从考证,大概也是在那片野湖边遇到烛龙的吧。伍子歧却与其他猎宝人不同,他与烛龙有着更密切的联系,亦是猎宝人之首,至少,别人是这么认为的,当时的她也是这样认为的。这一点,从沈灼的梦境中看得出来。

寻宝带来财富,做首领拥有权力。虽然她不愿承认,却直觉感到,那是伍子歧梦寐以求的身份,他绝不会放过。

较之其他猎宝人,伍子歧显然拥有更多权限和能力,比如说他能利用烛龙之力逃遁和隐藏踪迹,说明他身份特殊。

既然是猎宝人之首,猎宝人掠夺珍宝的毫无下限不择手段,他当然是知情的。在程无觉的梦境中,她亲眼看着伍子歧夺走紫蟾,对丢了它几乎就丢了命的失主毫无同情,态度轻慢。

他变成了她无法接受的模样。这或许是她与他分道扬镳的原因。

她很想问问沉睡在另一个世界的伍子歧:哥,爹爹教你读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伍子歧罪行累累,那却是与她情同手足一起长大的兄长啊,她希望他能留一条命,有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而在周迈的梦境中,伍子歧在雷电中试图救她的时候,她又看到了熟悉的他,那个无条件疼她爱护她的义兄……

方准准对伍子歧的感情有多复杂,对沈墨倾的情绪就有多复杂。

对沈墨倾,她恨是恨的,又恨不彻底,恨的深处,又藏着一团她急于掩盖,又碾不碎的感情,时时钝痛。

她知道,除掉猎宝人之首是终止盗猎之祸,解救诸多困在凤麟的猎宝人的捷径,沈墨倾作为一个对凤麟苍生有佑护之责的仙君,即使不择手段,也是情理之中。

焚月堂主和猎宝人原是对立两面,是她想太多了。

可恨的是,她缺失的三年记忆别的记不起来,偏偏记起《琨玉长夜图》,偏偏知道自己曾经信任他……曾经喜欢他。

越是这样,越无法接受他使出的心机和手段。

她原想不管什么封霜咒一走了之,只是,昨夜倚在客栈墙外,迷迷糊糊睡着时,做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梦。

有人站在她极近的地方,清冽冰雪气息萦绕过来,那人低声问:“你也要回去吗?”

那是沈墨倾的声音。

梦醒时,眼泪不知何时漫了一脸。梦中那句问话语气平平,她却偏偏听出其中藏了三尺深的一丝企盼,心似似绞扭出一道裂纹,痛感挥之不去,恍然回不过神来,一时分不清问那句话的,是一墙之隔的沈墨倾,还是另一段时光深处的沈墨倾。

记忆虽然还是迷茫一团,她却知道,这个片断,是除了《琨玉长夜图》之外,忽然冒出来的记忆碎片。

那时,她是这样反问他的:“你说呢?”

他就拉着一张脸背过身去,不说话了。并不知道她在他的身后悄悄笑了一下。这个人整天甩脸色给这个看、给那个看,却不知他自己的一双眼睛其实是会说话的,根本瞒不了人。想让她留下,又不肯说,别扭得要命。

其实那时,她已经打算留在凤麟,只是诸多事端未了结,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因此并未给他明确答复。

然而现在想想,自己其实从未真正看透他,她以为窥见真实的他,其实未必。

她忽然想问问他,到底有没有真的喜欢过她。

旋即摇了摇头,自嘲地想:都这样了,还想些有的没的。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找回失去的记忆了,恨不能把他和她之间的事深埋入土,一了百了。可是越不想,堵住记忆的堤坝越像开了个口子,旧时光三三两两的泄露出来。或是或是一抬眼一展眉,或是时空深处的对话,吉光片羽,零星而过。

她真想一甩袖子一走了之,凤麟有多大就走多远,天阔地广两相遗忘。

可悲的是,事到如今,别着那个能要他命的乌龙封霜咒,她一口狠劲提到最后又泄一丝气——他伤还没好,病恹恹的,暖炉精要是走了,他这便要冻死。冤冤相报何时了,再欠他一条命可如何是好。

很不争气地悄悄跟上去,像骗周迈一样骗自己:我并不是跟着沈墨倾,我只是顺路。

一向出门不带脑子的周迈这次意外地不好糊弄,抱着手臂冷笑一声:“顺路?那请问我们的目的地是哪?”

方准准硬着头皮道:“神弓门主的行程岂是你能随意打探的?”

周迈气得鼓了半天嘴巴,终于想出破解之招:“那我也加入神弓门!”

方准准大喜,本门终于不止一个光棍门主了,人丁兴旺啊!欣然道:“本门主大发慈悲收了你。”

“我要当副门主。”

方准准竖起眉:“你还得寸进尺了?行吧,封你为副门主。”

在这条乡间土路上,神弓门的副门主就这样猝不及防上任了。

虽然明知神弓门是凤麟洲最寒酸的门派,没有之一,周迈的虚荣心还是得到满足,忍不住喜悦,咧着嘴问道:“那,现在可以告诉本副门主目的地是哪里了吧?”

方准准冷笑一声:“呵呵,门主的事是你副门主能过问的吗?”

周迈怒了:“你坑我!我要退出神弓门!”

方准准狂笑:“上贼船了你还想下去?”

副门主作势要打门主,门主撒丫子就跑,跑了一截又倒回来,紧张兮兮道:“嘘,小声点,别让前边的那人听到了!”

前边那人早听到了。

沈墨倾慢慢走在路上,虽离得远,但他耳力强,后边两人的笑闹声隐隐传来,更显得自己落魄孤单了。 LGdHptSeTekjL/U4wkvFbCX0mEZCQkxcU9lyVfkRh5koS4l9CkN5onI4xlU9Pk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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