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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无觉气得快要晕过去：“那吞风紫蟾……是我祖父自极北之地的冰层中寻到的，极其罕见，又极其难捉……因我出世时胎中带毒，注定终生瘫痪，我祖父历尽万苦，才替我抓到这一只，封在绣有禁符的锦囊中。我自小就带在身边，让它吞食我身上毒性，得以健康长大。此事我家里人绝无泄露，我也从未把它取出来过，你们这些贼人是如何知道的？”
女子语气尴尬：“就是……有那么一种不正当的路子……真的很对不住，我同伴做这件事时，并没有告诉我他想干什么，到最后我才明白过来。”
程无觉忽然伸手扯住了她的袖子，哀求道：“我离了紫蟾，毒素无法排出，现在已经不能行走了。求你，求你把它还我……”
女子语气愧疚：“我今日潜进无尘堡，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的。”
程无觉没有血色的脸上燃起希望，眼睛殷切地看着她。
女子似有些不忍心，过了一会才道：“那天在灯市上，我……我没料到他……就是我同伴，我没料到他会那样做。待我明白过来，想把它拿回来时，晚了一步……”见程无觉眼中瞬间失望得衰败下去似的，赶忙说，“不过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找回来！”
程无觉眼中蓄着泪，脸上有恨意，也有半信半疑。他张了张口，似是想喊人来抓这个女贼，却终没喊出口。他抓着她的袖子，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哑声道：“你让我如何信你？”
女子把面具一掀，露出一张明丽的小脸，灼灼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记住我的脸，若我不能给你把紫蟾找回来，把我画在通缉令上，全天下通缉我。”
程无觉久久看着她，目光描摹着她的五官，像要刻在心里似的。哑声答道：“好，我等你。”
旁观一切的方准准也在很近的距离看着她的脸。就如照镜子一般。
钟馗面具掀开后，底下露出的是她自己的脸。
幻境散去后很久，方准准还呆木地坐在客房原处，回不过神来。
在凤麟洲无尘堡大公子程无觉的回忆幻化成的梦境里，又一次找到她来过凤麟的证据，这一次，真真切切看到了她自己。
也是迄今为止，让她最难以接受的一段证据。
她看到自己与另一个人联手，使最毒辣的诡计，夺走他人赖以生存之物。
她记起来，那个带白面傩公面具的人拿到紫蟾后，念了一句“兑换酬金”，还说：“已经上交了，如何给你？”紫蟾不见了，恐怕不是藏了起来，而是直接“成交”了。那个人，也是个猎宝人。更令她恐惧的是，他的身形和话声，是那么熟悉……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她一哆嗦。打开门，清晨清爽的空气扑进来，天已大亮了。
门外站着的是堡主程无意。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方门主，夏菱仙子已经醒了，证实您所说一切都是实情，昨日多有冒犯，望方门主不要怪罪。”
方准准刚刚从有此人出现的一场幻境中走出来，看着面前的人，有恍如隔世之感，一时没有答话。与幻境中的少年相比，程无意身高外貌变化不大，却已掩去少年气，沉稳了许多，眉间多了一道阅历压出的竖纹。
程无意以为她还在生气，更加歉然：“方门主是我大哥的贵客，在下实在是……”
方准准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关系，你别放在心上。你大哥在哪呢？我想见见他。”
程无卿赶紧前边领路：“大哥虽嘴上说不想见你，我却知道他一定在等你。”
方准准觉得心脏像被猛地揪了一下，特别难受。
路上，她问道：“堡主，程无觉的病……”
程无意神色一黯，道：“这件事全怪我。我年少任性，害得大哥丢失一件护身宝物。大哥病倒后不久，家父为了替他寻新的护身物，远赴极北之地，途中意外身故。大哥的头脑和能力都在我之上，若不是有这一出，接掌家业的自然是他。可是……”
原来，老堡主是想去极北之地再抓一只吞风紫蟾，因而丧命的啊。
这哪里能怪程无意啊，一切罪过，全该算在包括她在内的两名窃贼头上。夺走一个紫蟾，给这个家族带来的不幸太多太沉了。
程无意见她脸色难看，误会了她的意思，忙不迭地道：“我一直在为大哥寻找良药，他一定会好起的，一定能……能配得上方门主。”说到最后，眼圈都红了。
方准准想说你误会了，我跟你大哥不是那种关系，他只是我的债主而已。可是此时解释，程无意更会误会她因为程无觉的身体缘故轻视他，更不敢暴露自己可能是盗走他哥保命之物的窃贼之一，怕程无意当场打死她。
只问道：“你大哥是什么时候丢失宝物的？”
程无意答道：“前年元霄灯节，在弯水镇丢的。”说完不由多看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含糊道：“唔，有机会的话，我也打听打听宝物下落。”
程无意感激道：“方门主有心了。”
方准准不敢接话。
程无觉坐在轮椅上，面前的茶炉咕嘟嘟煎着茶。见她进来，抬头看一眼，视线又落回炉上，一脸冷漠。
程无意知趣地退了出去。
方准准隔着茶炉上冒出的白汽看着少年，心中充满迟来的愧疚。屋中空气静默良久，程无觉终于忍不住抬起眼来：“你既无话可说，又过来找我做什么？”
她开口道：“我只要活着，就一定把你的紫蟾找回来。”
程无觉的手一抖，滤勺掉落在地。声音微微地颤：“你不假装不认识我了么？”
她没办法解释自己仍然弄不清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是通过他的梦境窥见一点边角。自己都没弄明白的事，说出来只会徒增他忧心。只好说道：“抱歉。”
他眼圈微红，眼睫湿润，不知是不是被茶汽熏得。低声道：“你一时拿不回来，也没什么，我不怪你。只要让我知道你没有放弃我便好。”
“我绝不会放弃的，我保证。”她说。
他笑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像有灯火在眼中点起来，驱散眸底的死气沉沉。
方准准两手空空走出无尘堡，任务没完成，肩上倒多了一份债务。沿无尽山阶往下走，走了一段才记起什么，摸出寻宝令。无奈地对着它说：“怀梦蒲我拿不到了，这单不做了，你看着办吧。”
牌子表面字样一换，字字透着无情：“猎宝人方准准，已得酬金十五贯。扣除悔单费二十贯，猎宝人方准准倒欠五贯钱。请于接下订单怀梦蒲之日起，三十日内还清债务。”
方准准心头一痛：“你个抠门的死烛龙！”
恶狠狠把牌子往怀里一塞，心中十分沮丧。这样下去，钱没赚到，把自己都卖了啊。现在距离变成龙喉守卫还有五贯钱的距离。还好，还有二十几日时间，再有订单来，抢下来努力完成就是了。
遥远之处，找人完全找反方向的沈墨倾奔走半道，忽然发现乾坤袖中有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