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惊的羽仙们没有跑远,多数在附近的林子里挤成一团,好在没有受伤的。方准准很快就找到了他们,安抚一番后,又让其中精明些的找回走散的同伴,以及寻找刘掌柜的下落。她又赶往后园古林中,发现了那株凭空多出来的巨树,想把树顶的阿沛唤下来。阿沛却啾啾叽叽地不肯下来。
她只好亲自爬了上去。作为一个猎户,爬树是基本功,原本不在话下。可这树也太高了。中途歇了三四次,才到达那个巨大的鸟巢前。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看到两只真正的婆娑鸟和两只羽人婴儿时,她还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阿沛一左一右搂着两个羽人婴儿,把两只婆娑鸟挡在身后,用仅剩的左目警惕地盯着她。她这才知道他为什么不下去,因为他不知道羽仙宫中发生了什么,想要保护两只大鸟和两个婴儿。
她不禁想,这些羽人一个个的看似孱弱,其实非常勇敢啊。
她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跟他解释:“有坏人袭击了我们住的院子,现在仙君已把他们赶跑了,有仙君在,你放心,必能保护好你们。”
阿沛神色这才略微放松,手却扯起两银细细的金链子。她仔细一看,原来两只大鸟都被拴住了脚。
她拿过链子试着扯了一扯,竟异常结实,看起来材质特异并非黄金,甚至不是凡物。她想了一想,让阿泷带着婴儿退开些,抽出自己的弓箭。
两只大鸟顿时吓炸了,这可是鸟类的克星!
阿泷少不得又一番安抚才好。两只鸟儿把头埋在羽中不敢看,只听“笃笃”两声,方准准近距离两箭射断了两根金链。
她的箭可是灵物加持的,链子再怎么特殊也不在话下。
两只大鸟回头看着断掉的金链,先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接着高声欢鸣,振翅飞去。它们大概太久没飞翔了,在树木间接连翻滚跌撞,却不觉得痛似地边鸣边飞,重获自由的狂喜之态令人动容。
不过逃离囚笼的鸟儿没有就此一去不返,它们很快就飞了回来,在树木间来回盘旋,监视着各抱着一个婴儿往古林外走的方准准和阿沛。
只是可怜这俩家伙刚刚跌撞得,原本就秃的毛更秃了。
羽人们都聚集在一处院子里,见阿泷和方准准抱着两个婴儿回来,接着又看到两只婆娑鸟从空中落下,都齐齐一愣。
片刻安静之后,羽人们呼啦啦把两只鸟儿围了起来,叽叽呜呜哭成一片,宛若失散的孩子终于与父母重逢。两只鸟儿蹭蹭这个,磨磨那个,也是激动得不能自己。
却有个稍冷静点的羽人挤出人堆走到方准准面前,打着手势,到处乱指,不知想表达什么。
她正一头雾水,身后忽传来话声:“他应该是想你说,没有找到阿泷。”
回头一看,是沈墨倾过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用铁链五花大绑的胖子——正是刘掌柜。身后跟着快要哭了的阿濛,一只小手气急败坏地扯着他的衣带。
显然,阿濛想管着他让他坐在原处,但这仙君不听话,到处乱跑,准准姐姐给她的任务没完成!
方准准也急了:“你脚伤成这样,怎么能提这么重的东西?还不快扔了。”
沈墨倾把刘掌柜往旁边叭唧一扔,刘掌柜本来灰败的脸色更难看了。
沈墨倾说:“这人也没跑多远,摔进沟里爬不起来,我若晚过去些,就要被野狼吃了。”
方准准什么也顾不上,只看他的脚。
他淡定道:“我袖里带着伤药和绷带,已自行处理好了。”把袍脚一掀给她看。
他脚上居然已经换了一双干干净净的新靴子,想来里面的伤也已包扎妥帖。但之前见他一步一个血脚印的样子,即使包起来也是免不了出血,免不了痛的吧!他是怎么做到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的?
她问:“你不是能以灵力护身?是骗我的吧?”
“……一时大意,忘了御起灵力。”
这个仙君到底行不行啊。
她伸手过去又试了试他藏在袖中的手指。他并没有拿暖炉,手冷死个人。她便拉着不再松开,嘀咕道:“离了我暖炉精还是不行啊,你不要再乱跑了。”
他知道她并无更多亲近之意,可是每一次被摸手,还是心跳得胸中像藏了个被突然袭击的兔子。
方准准转头看到阿滢一脸委屈,赶紧摸摸她的头发:“ 你做得很好,是他不乖。”
阿滢这才松口气的样子。忽然有人走过来,抬头一看,是眼上包着绷带的阿沛。
阿濛的眼泪登时冒出来了。阿沛拍拍她的肩安慰。
方准准叹口气,回头问沈墨倾:“你刚刚说没有找到阿泷?他去哪了,你知道吗?”最后一句已是对着地上的胖子说的,还顺带踢了一脚。
沈墨倾没有立刻回答,看了一眼听到阿泷的名字后紧张得脸色发白的阿濛,说:“我与你一起审一下刘掌柜吧。”
方准准意识到什么,点了点头。回头让阿滢去跟大鸟亲近一下,又从羽人中挑了几个聪明的主事,让他们负责安抚同伴,照顾大鸟。
回头看到沈墨倾单手提起了刘掌柜,赶忙冲过去:“放着我来!”
硬是把胖子夺了过去。当然她是提不动这二百斤的,但她可以拖。在她狩猎生涯的高光时刻,曾猎到过一头跟刘掌柜差不多大的熊,就是她一个人拖回村里的!
沈墨倾只能无奈地看着她气喘吁吁把刘掌柜拖进院子的一间僻静耳室。刘掌柜已经摔伤了腰,被拖拽得大呼小叫,方准准也不理他。
这间耳室大概是以前的宫主小憩用的,摆了一张软榻。方准准任刘掌柜团在地板上,先让沈墨倾坐在榻上,自己也坐在他身边歇会。
可累死她了。太累了,她非常坦然地倚到了沈墨倾身上,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刘掌柜:“……说。”
沈墨倾低睫看她一眼:“我来吧。审讯是我的强项。”目光抬起缓缓扫向刘掌柜。一低一抬之间,眼神已截然不同。
刘掌柜抬起头一看,只觉这人像团压顶乌云,阴沉投下来的目光像要把人刺一对透明窟窿似的,不待沈墨倾开口就先怂了,哀求道:“仙君饶命,小人什么都说 。”
沈墨倾丢下毫无色彩的四个字:“不得隐瞒。”
“不敢不敢。再说了,小人说到底就是个生意人,也没想到事情闹成这样,何苦替别人遮着瞒着。其实小人之前说的话绝大多数是实情,只不过个别细节迫不得已稍有掩藏……”
刘掌柜说,以前的宫主把他家客栈当成贩卖羽仙的固定场所是真的;宫主突然消失,他来羽仙宫探问情况,发现阿泷杀了宫主,自己帮忙掩埋尸体也是真的。
事情却从这里开始有了假话。他初时也以为阿泷像其他羽仙一样脆弱,只是一时激愤失手杀人,却很快发现阿泷这家伙没那么简单。
掩埋完宫主的尸体后,阿泷拿来银子付他这次带来的货物的货款。他拿了钱便想走,却被阿泷拉住。
阿泷用手语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刘掌柜早已在心中懊恼着,垂头丧气道:“我打算回去把客栈盘出去,带着一家老小迁往别处谋生计去。”
阿泷浅色的眼珠看了他一会,又问:留下继续做生意,如何?
刘掌柜苦笑道摆摆手:“别说我家客栈,其实整个望仙镇都靠羽仙撑着。以后没有宫主去客栈照顾生意,不会再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买家住店,生意注定不会好了。”
阿泷缓缓打出手语:若羽仙的生意能继续呢?
刘掌柜猛地抬头盯住阿泷的眼睛,那对眼眸剔透却冰冷。他第一次觉得羽仙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