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大门忽然被拍响,同时响起的还有妇人的声音:“刘老爷,刘老爷!”
刘掌柜脸色一变,一时间不知所措,朝阿泷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阿泷脸色铁青,用眼神示意他去开门。
刘掌柜会意,赶忙跑去。
楼梯上,阿泷忽然感觉怀中的人动了一下。低头一看,是阿濛不知何时抬起头来,怔怔仰望着他的脸,神色间有些迷惑,有点畏惧。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瞬间就缓和了脸色,嘴角一弯,温柔的抚了抚她的头发。
于是阿濛以为自己看错了,乖巧地伏回他怀中。她的阿泷怎么会露出那么可怕的神情呢?
刘掌柜抽开门闩,把大门打开一条缝,压低声音朝外怒斥:“你嚷什么?小声些!”
门外的婆子臂上抱着一个襁褓,婆子把小被角一掀,露出一个婴儿白白净净小脸:“我一大早给你送来,你倒不给个好脸!你看这个怎么样?总该满意了吧?你倒把门开开啊!”
婴儿原本睡着,这一掀给弄醒了,奶声奶气哭起来。
刘掌柜抵着门:“你先回去,我忙着呢。”
婆子不愿意了:“哎你这人!要货的时候要的急,这时候怎么……”
刘掌柜听得背后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肥肥的脸都扭曲了:“我这里有贵客,回头再说!”
婆子猛地醒悟过来,脸刷地一下腊黄,抱着孩子想走。却听门内传来明快的声音:“刘掌柜,这是谁啊?”
刘掌柜脊背一僵,想把门合上,却来不及了。回过头时见方准准站在身后不远处,沈墨倾也下来了,朝门口看过来。他圆圆的胖 脸上恢复了和气淳朴:“是我家里看孩子的婆子,怕我想孙子,带过来让我看看。今日顾不上这些琐事,小人这就打发她走。”
“哎,别呀,也没那么急,孩子都抱来了你便看看嘛,请进来吧。”
刘掌柜还想推托,方准准已过去把门扇敞开,笑眯眯道:“快请进吧。哎呀,小宝贝长得真可爱,来姐姐抱抱,莫要哭了。”
她平时也不是特别喜欢小孩,但这娃娃生得少见的粉雕玉琢,忍不住就从婆子手里接过来逗弄。婴儿很快破泣为笑,一只胖胖的小手从襁褓里探出来摸方准准的鼻子,手腕上用红绳系着一粒辟邪防惊的桃核雕,更衬得小胳膊嫩藕似的。
她把婴儿朝刘掌柜递去:“还不快抱抱你的宝贝孙子。”
刘掌柜把孩子接过去,不料孩子小脸一变,又大哭起来。刘掌柜尴尬道:“哎呀,我一个男人家,最不会哄孩子了。”回头就塞回婆子手里,“快回去吧。”
婆子低头含糊答应了一声,便抱着孩子走了。
方准准目送婆子有些匆忙的背影,心头升起一丝说不清的迷惑。
“方姑娘,我们这便动身吧。”
刘掌柜的话声让她把那点疑惑丢在脑后:“那就走吧。”
把阿泷和阿濛安置到马车上拉严布帘,带他们走出望仙镇。此时是晌午巳时,街上店铺半开着门,也没什么生意,老板多在门口闲坐剔牙。与沈墨倾并肩走在车边的方准准,对自告奋勇充当车夫的刘掌柜说:“镇上有些清冷啊。”
刘掌柜叹口气,无奈道:“镇上的各种生意原都是沾羽仙的光,自从宫主不再来,也几乎没有外来的客人了,因此冷清。”
她环视街头景象:“那大家不如另谋活路,何必在这里撑着门头?”
刘掌柜顿了一下,笑着说:“姑娘说得是。只是都置办了点家业在此,一时不舍得走。”
说话间一行人出了镇子,来到山林边缘,再往前只有进林的人踩出的小道,无法行车马。沈墨倾便让两个羽人下了车,唤出惊澜尺,将它变得宽长,如一叶冰雕舟筏悬浮着,准备把所有人都载上去。
阿泷却似被这灵武的熠熠光华吓着了,挽着阿濛的手连连后退,忽然拉着她跑起来,跑了一段后展开手臂,臂上华羽张开晃了几下,两人离地而起,如两只欢乐的鸟儿投入林中。
沈墨倾眉头一蹙,就想用点法术把他们捉回来。刘掌柜赶紧劝道:“仙君,羽仙的飞行能力虽然不强,但在山林中还是如鱼得水的。就让他们先走一步,反正我认识路,我来带路就好。”
三人坐上惊澜尺,沈墨倾与方准准的体重加起来,恰恰与刘掌柜取个平衡,刘掌柜呆在前端,两人坐在后端,以求飞得稳当,但安全起见,沈墨倾当然要护在方准准身后,扶住她的腰的。惊澜尺擦着树梢向林海腹地滑行而去。
刘掌柜是第一次跟着修仙之人飞行,根本不敢坐着,整个人趴在尺端,两手扒着尺子边沿。
飞了一阵,沈墨倾问:“还有多远?”
问了两遍,刘掌柜才在风声中大声反问:“啊?仙君说什么?”
“我问你还有多远?”
“啊呀,这是到哪了?”刘掌柜伸头往下看,一头雾水的样子。
沈墨倾蹙眉刹住飞行势头,让惊澜悬停森林上空,问道:“你不是负责引路的吗?”
刘掌柜回过一张冷汗滴滴的脸,苦道:“仙君啊,我从来都是步行去羽仙宫的,在半空里反而难辩方位。再说了,您这灵武飞得太快了,我头晕目眩的……”
沈墨倾不耐烦地黑下一张脸:“那你还不看看有没有走错方向?”
“是是是。”刘掌柜赶紧应着,张着眼四下观望半天,“哎呀,好像飞过头了。”
沈墨倾眼中浮起郁怒,黑袍在风中猎猎鼓动,像一团风雨欲来的乌云。方准准赶紧打圆场:“仙君别气,咱们掉个头……”
掉转方向往回飞了一段,刘掌柜喊了停,又在半空里反复端详,一副找不着北的样子。还是方准准瞅见几角楼阁屋顶的飞檐,伸手一指:“是那里吗?”
刘掌柜张眼一看,大喜:“没错,没错,那就是羽仙宫!对不住,小人实在晕得厉害,仙君多多包涵。”
既到地方了,沈墨倾也不再与他计较,御着尺过去。
刘掌柜总算找到方向,挥着手指挥:“掉头掉头……往前飞,往前……下降下降……啊啊啊!”
惊澜尺突然急停,同时沈墨倾用力扣住了方准准的腰,以防她飞出去。前端的刘掌柜却被人扶腰,在一迭声的喊叫中如一只肉球直射出去,撞上一张隐在树间的大网,一阵晃荡之后,被网子裹成个圆团,颤悠悠兜在半空。
沈墨倾扣着怀里的人悠然落地,收了惊澜尺。方准准从他怀中抬起头,惊魂未定:“仙君,你是怎么发现网子的,眼力可真好,我半点没发现!”
他抬头看看四周树木:“你没发现很正常,这里的机关陷阱使用了障目术,看来羽仙宫主懂一点法术。”
“用了障目术你都能看出来,仙君好厉害。”
沈墨倾尾巴不自觉地翘起:“区区基本功,不足挂齿。”
方准准:“那仙君能放我下来了吗?”
沈墨倾:“……”又忘了松手呢,还把人家的腰扣得死紧。
头顶传来惨呼声:“ 仙君能放我下来吗?”
肥肉被网子勒得一格格凸出刘掌柜,发出了同样的撕心裂肺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