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灼知道“封霜咒”这事之后,有些迷惑。他原以为师尊身上结霜的情况,只是畏寒的毛病加重了。怎么,居然是中咒了吗?还是玲珑仙君下的咒?解药是方准准?!
他又猛地想明白什么:怪不得平时横行霸道、鱼肉同门的师尊对方准准的态度截然不同,一跟她说话就自动低三分、软三分,原来是因为她是封霜咒的活解药,若没了她,师尊会处于冻作冰棍的危险境地!
沈灼觉得自己懂了,心中充斥着对辛玲珑的佩服、对方准准的羡慕、对师尊的同情、还掺杂着一点欺师灭祖的兴灾乐祸,心情非常复杂!
而当掌门沈星筹听闻此事时,不由失笑。上次沈墨倾失去灵核,拿琉璃顶替之后,出现的症状比这次重得多,岂止结霜,直接冻住。但那次是在闭关之后发生的,除了他和昏雨,没人知道。这一次却瞒不了人。他正发愁怎么与人解释阿倾结霜的事呢。半截封霜咒,解药是方准准,还真是个好托辞。
也是留住方准准的好理由。
在“封霜咒”的事解决之前,方准准只能留在天戟派。虽然沈墨倾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应该有能力压制咒术了,但她还是害怕万一远离会出问题。
沈墨倾的伤表面上看上去好了,总是苍白的脸色却说明他只是比较能装。这种虚弱状态下“封霜咒”的效应就格外明显,做工的时候,火窟的热量明明把工坊熏得暖烘烘的,他拿着工具的手指却泛着青色。
反正她暂时也没地方去,索性踏踏实实履行暖炉精的职能。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边。
这一天无聊至极,就趴在他身边的桌子上打盹。他做工的动作就会停下,一动不动看她良久,时间仿佛在工坊里停止了。
沈墨倾小心地藏住一丝窃喜。离她近一点他就暖一点——这话是没错,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距离差异可以扩大到以里为计。她呆他身边和呆在另一间屋子里,是根本觉不出差别的。
但当然要骗她离他更近一点。
回忆与当下不自觉地交织,恍神间忽然怕起来,担心一切都是幻觉。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想触碰一下她的脸颊看她是不是真实的,又怕自己的手冰到她,及时缩了回去。只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不是做梦,她真的在这里,我不知该如何感激上苍。
然而接着又似有一个浪拍过来,将这分欣喜拍入谷底——等她知晓一切,迟早会离开他。心情瞬间又灰暗了。
方准准睡得迷迷糊糊,睁眼看到他的手悬在自己脸前,指尖发青。她含混说了一句:“是不是手冷?”
把他的手拉了过来,垫在了自己脸底下,直接枕在他手心里接着睡。他整个人呆住,手捧着软软烫烫的脸蛋,一动不敢动,一直坐到她睡醒。不仅手暖了,心里也像蓄一团被火烘热的云朵。
昏雨的医术过于出色了。很快,他手指发青的这点症状也没了。方准准眼尖地发现了,问他是不是痊愈得差不多了,她可不可以稍微在出去走走。她伤已养好,整天坐着不动,腰都胖了一圈。也是因为天戟派那个叫做吞雾阁的饭堂伙食太好。
天戟派把饭堂起名吞雾阁,大概寄托了希望门中修士们吞云吸雾就能吃饱的美好愿望。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这人立刻头痛脚痛,手凉脚凉,断然拒绝。还郑重警告她,说天戟派不安全,有坏人,不要出去乱走。
方准准就奇怪了。这不是仙门吗?怎么还有坏人?!
她怎么端详,那封霜咒都不像能发作的样子。大概是上次她逃去千里烛龙喉把他吓怕了,沈墨倾恨不能把她栓腰带上,连指点沈灼练功都带着她。
但老虎总有打盹的时候。他伤后初愈,精神毕竟差些,某天午后小憩,方准准便溜出门去了。出了沉月窟,顺着崖壁上人工开凿出的石阶爬了好久,才爬到高处。只见几处建筑群落分布在各个山峰或低谷,忽望见阳光落在一处山谷中映出半圈彩虹,虹下一悬如练飞瀑,美如幻境。
“哇,那是什么地方?太漂亮了。”她像枚豆子似地,小跑着沿着石径蹦下去,直奔彩虹飞瀑布而去。
方准准跑了老远的路来到山谷入口处,却无法进去。从谷中流出的一道河水在谷口处打了个弯折,恰好把路堵住了,水面甚宽,看着也很深。河上原应有道石桥,不过,它不知为何断了,只在两岸残留两截桥头,这边岸上的一块大石上,刻着“蕴华”两个大字,大概是这山谷的命名。
四周分外静谧,一个人影也不见。她一路走来路上遇到不少天戟派弟子,可是这么漂亮的地方,不知为何人这么少。
她水性不好,不敢贸然下水,只好坐在断桥头上,脚尖垂在河面,眼巴巴遥望。可以望见对面谷中还有个雅致庭院,拢在瀑布激起的渺渺水雾中,有若仙境。她不由抱怨天戟派这些修仙的仗着自己会飞会纵,桥断了都不修一修,也太会省钱了。
坐了一会儿,忽然打了个激灵,觉得寒森森的,却不知寒意从何而来。她困惑四顾,什么也没看见。是自己多心了吗?
心中迷惑着,偶一低头,只见水面之下,在离她脚尖不远的地方,一对铜铃似的黄色眼睛死死盯着她!
这一吓非同小可,她“嗷”地一声叫,猛地把脚往回缩。与此同时,一个长满绿毛的盆大的脑袋“哗”地探出水面,张着鹰勾大嘴朝她的脚咬来!
她连滚带爬地屁股蹭着桥面朝后退,那张巨大鹰嘴紧张追不舍,凶猛地接连张合,像剪刀一样碰撞出骇人的卡嚓声响。
恐惧中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脚是不是已经没了,慌她咕噜滚到桥下。一个庞大身躯如泰山压顶,一双湿冷粗壮的脚爪狠狠按住,沉重得差点把她按得背过气去,绿毛脑袋悬在她上方,鹰嘴凶狠地朝她脸部卡嚓卡嚓一阵剪合,虽每次离她鼻尖一毫距离,却足以令她魂飞魄散。
为什么仙门之内会有这种妖怪啊?!
却见鹰嘴忽地停止咬合,凑到她脖颈处嗅了嗅,腥气扑进她的鼻子。黄色鹰眼中的凶戾的竖瞳忽地扩大,它发出一声轻柔鸣叫,她竟从这张怪脸上看到喜色。
怪物从她身上跳下去,像个狗子一样拱拱她,一条布满黑鳞的大尾甩起来,抽得地面震动,令她心惊胆战。不过,她已意识到这家伙好像没有敌意了,倒有几分讨好她的意思。
她战战兢兢站起来,这才看清怪物全貌。这个鹰首、蛇尾的家伙,躯干部分居然是龟形,背上覆了个大锅似的青壳。
“你……你是什么啊?”
鹰首龟不会说话,扭着狰狞的身体,努力做出可爱的动作,把硕大的绿毛脑袋伸到她面前,想让她摸摸它似的。她努力克服毛骨悚然的感觉,颤抖的手摸了摸它湿漉漉的绿毛。
鹰首龟猛地腾跃起来,差点又把她魂吓飞了。却见它像一头带壳疯牛似地冲回了水里,然后又浮上来,龟背露出水面,在断桥头滴溜溜打转,一对黄眼睛殷切地看着她。
她犹豫地问:“你,你要载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