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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千绣闻声而来，见状大惊，赶紧把两人拉开，把女儿抱在怀里，质问曲春发什么疯。
曲春浑身哆嗦，把竹筒摔在她脚下，悲声道：“起火了他们为什么不跑？因为他们被毒蝎蜇到了！千绣，我们生了个杀人恶鬼。”
冯千绣盯着竹筒，用力摇头：“不会，不可能。”
曲春指着女儿吼道：“不信你问她啊！你问她！”
冯千绣厉声道：“不可能！你别欺负阿芙不会说话！”她眼泪滚滚而下，心中其实已经信了。
曲春嚷着要去报官，她吓得带阿芙跑了，跑回了清河村，藏进娘家老宅里。路上，她哭着对阿芙说：祖父祖母他们虽然不喜欢娘亲，总想让爹爹休了娘亲，但总归这些年给了她一个家。天下父母都有许多不喜欢亲生儿女的，何况公婆？无论如何不该杀害他们的。
她又说：可是你是我的女儿，我绝不会让官府把你带走的，我们一家人要在一起。
过了几天，曲春才找来，整个人像老了十岁。见到千绣和阿芙，痛哭不已，说自己没有勇气报官，也无法接受女儿是杀死九口老小的凶手，不知该如何自处。
一边哭，一边拿着随身带的酒壶大口地灌。
千绣陪他哭了一阵，突然感觉不对，夺下酒壶，看到酒液猩红猩红，壶中泡着几只红蝎。曲春的脸上已经开始麻木，含混不清地说：这毒蝎害死了他家人，他想赌一赌能不能毒死他。如果死了就罢了，死不了，他就去报官，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那之后，他一定为这个赌注后悔不迭。可是酒已入腹，无法反悔了。
药酒的毒性与被蝎子直接蜇中不同，毒性发作缓慢而漫长。两三天时间里他的身体一寸一寸变得瘫软，不能站立，不会说话。千绣流着泪照顾他。又过了两三天，随着毒性消散，他渐渐有些恢复，唇舌似乎能动了。
几天的瘫痪让他受够了这种身体无法控制的痛苦，他已经懊悔自己的冲动，想着好起来时再好好想想该如何处置女儿。
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阿芙……”
正在给他擦身体的千绣脸色一白。过了一会，端来一杯什么，扶着他的头往他嘴角送去。
曲春看到杯中鲜红的液体，面露惊骇，努力说：“不——”仍然麻木的身体却无法反抗，一杯药酒被灌进嘴里，沿喉火焰似地流入腹中。
冯千绣眼里滚下大滴的泪，哽咽着说：“郎君，我不能让你去告官，我不能没有阿芙！我愿意照料你一辈子，只要我们一家三口能在一起。你便……你便维持这个样子吧。这样，也很好。”
曲春惊恐地睁着眼，刚刚恢复一点的知觉又麻木了。
三个人在清河镇呆了不少天。冯千绣每天喂他一杯药酒，想让他就这样保持瘫痪的状态。可是分量毕竟难以拿捏，曲春渐渐喘不动气，停了药酒也未见好转，冯千绣急得默默哭泣，毫无办法。
她只忙着曲春，顾不上管阿芙。阿芙每每跑出去，到山中捉抽骨蝎玩。
有一天，她又从石缝里逮住一只，捏着它的尾刺丢进竹筒。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小姑娘，胆量不小啊！”
她抬头，看到一个身背药筐的白衣年轻男子，模样清秀，看上去有些瘦弱，像个为生计所迫进山采药的读书人，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照例甩给他一个冷漠的眼神，当他不存在，低头继续翻石头找蝎子。男子聊兴盎然：“你们清河村好东西可真不少。你知道这是什么蝎吗？它叫抽骨蝎，人被蜇一下就会瘫软得被抽了骨头似的。”
阿芙没有反应。这个她早就知道，有何稀奇？
白衣男子似被她的冷淡挑衅到了，拍了拍手道：“好样的，吓不倒你是吧？那我再告诉你，你们村后的河里住着一头奢比妖兽。它生有两根青蛇一样的胡须。它的胡须有个神奇的功能你知道吗？不知道是吧？哎哎你别走啊……”
阿芙最讨厌吵闹，这人如此聒噪，她受不了，站起来就走。那人自尊心严重受挫，越发郁闷，气呼呼自己把答案吐噜出来：“它的胡子能系住将死之人的命！”
阿芙脚步一顿，站住了，回头看着他。
这人就开心了，得意道：“没想到吧？服气了是吧？”
阿芙不说话。
越得不到回应，这人越想逗她说话，大概是有病。他眉飞色舞滔滔不绝：“此种妖兽呢，日常生活在水中，却喜欢化成老人模样到陆地蹓弯。但一双兽足变不成人脚，只要留心看它脚印就能辨别。离开水后，靠两条青蛇须呼吸。若失去一根，就只能在雨天出来了。若失去两根，就只能一辈子困在水中。因此，谁要敢拔它须子，它必要跟人家拚命的，这家伙可凶得很……”
阿芙听了一阵，转身走了。男子不甘心喊道：“哎怎么走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妹妹这么神气，交个朋友嘛！”
好有病啊。
阿芙自是不会理他，径自下山。她却没有回外婆家，而是去了河边。
她沿着河边寻找，在河滩沙地看到一串深陷的兽蹄印。脚印尽头，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人坐在一棵树下打盹。
她无声地走过去，看到斗笠底下露出一根小青蛇似的长条物，微微卷动着，末端小孔一吐一吸似在喘气。
女孩冷然着脸色，拔开竹筒盖子，把里面五六只抽骨蝎倒在它身上，然后退开几步。红蝎迅速消失在蓑衣缝隙中。过了一会，睡着的奢比兽突然吼叫一声蹦了起来，三指利甲在身上乱挠。突然发现不远处站着的小女孩，不由愣住，与她对视的一对金目满是困惑。
然后它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浑身无力。眼睁睁看着女孩走近，揪住它的一根须子用力一拔。
可怜的妖兽只能发出一声低吼，作势欲扑杀女孩，无力的手爪毫无准头，被她轻松躲过。
阿芙拿着这根须子跑了，回头看一眼，见那妖兽正狼狈地朝河水爬去。她是个天生不会共情的人，不会心生同情，冷漠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