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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面相觑一阵，方准准出声道：“你们在那里干嘛？”
白貂缓缓回过神来，脑袋变成女童头，放声大哭：“主人你醒啦！你都着了三天了，我还以为你要烧死啦！”
原来，方准准身上灼热失控之后，身上蹿出火焰，将她和沈墨倾包裹在一团火球之中。这火焰很是特异，看着轰轰烈烈，却没有引燃草地树木，甚至连她的发丝衣服也没烧坏，但热浪是实实在在的。火球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逼得人无法靠近，附近草木被烤枯，水潭里的水都蒸干了。
一马一貂狼狈地爬到二人身边。方准准摸摸白貂和白马：“你们受苦了。”看到阿听的马身上满是污泥，瘦得肩胛骨都突出来，心疼得要命，“阿听，你饿坏了吧？我给你采点嫩叶去。”
阿听赶忙道：“我不吃嫩叶，我已经吃了一个月的草，喝了一个月的潭水，已经习惯了。你饿不饿？我去采些野果子来。”说着，嗒嗒地跑进山林去了，步伐流畅，腿伤显然已经痊愈了。
方准准目送白马的背影，感慨道：“孩子长大了，懂事了。”她起身把方快快拎了起来：“来来来，我给你洗个澡，看你脏的。”
拿着连通着莲子泉的葫芦，到一边洗貂去了。
山远天高烟水寒。已是深秋。婆娑金铃在枯潭岸边化成一座小院，阿听卧在院中休息，白貂要往方准准衣服里钻，被她拎到了马背上：“你在阿听这里睡，我还有事。”
方快快不乐意。它好几天没能亲近她，特别想贴着她。方准准摸了摸它的皮毛：“听话。”将它搁在阿听厚厚的马鬃间。它吱吱抱怨了几声，还没抱怨完就睡着了。这些日子，一马一貂跟着吃尽了苦，也着实累坏了。
她看了熟睡的两只一会，走出小院，弯下腰在草地上一寸寸找，嘴里嘀咕着：“去哪了？不会烧掉了吧？”
差点撞到一双腿上。抬头一看，是沈墨倾。她直起身：“你怎么在这啊？我还以为你在屋里休息呢。”
他看她一眼，把一块金漆木牌递向她：“在找这个吗？ ”正是周迈的寻宝令。
她握着看了一会儿，抬头对他一笑：“多谢。”有些发干的嘴唇弯着，眼神也还平静，只是深处藏着深刻的、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小心翼翼把寻宝令收起。
他低眼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件被自己打碎的瓷器，他伤心痛悔，却能为力。半晌才冒出一句：“对不起。”
她一怔，抬头看着他：“什么？”
他躲闪着她的目光：“我答应过你，要把周迈带回来的，我没能做到。”
她定定看了他许久。直看得他内疚得想要逃跑，却又无处可逃，只能站在原地接受凌迟，眼睛无措地望向别处。
她忽然抬手，握住他的手臂：“沈墨倾。”她很轻地、却又执拗地把他转向她，强迫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对不起周迈。”
失去周迈，尽管心中天崩地裂地痛苦，她却是拎得清是非的。他还没来得及细说谷中发生的事，可是无需说，她知道他一定尽力了，拼命了。周迈没能救回来，怨烛龙，怨千宝殿，怨害他的人，怨天，怨命，唯独不该怨到沈墨倾头上。
说起来令人费解。在他人眼中，沈墨倾此人从小怨气冲天，怨命运，怨父母，怨他兄长，仿佛整个凤麟洲者欠他的。可是到了方准准这里，他总是觉得他欠她的，一辈子都还不完，拿命抵都心甘情愿。
以前她甚至也觉得他欠她的，因为殛煞阵，因为伍子歧。可是后来她知道了，这件事他也被蒙在鼓里，甚至可能是被算计的一个。
而这一次……
她抬头看着他，道：“若说亏欠，沈墨倾，我如何还你一个灵核？ ”
沈墨倾瞳孔震动，大惊失色：“你……你……你记得？”她苏醒后，半句也没提火海中发生的事，他还以为她的那片意识仍然留在那里呢。
“是，我记得，我全都记起来了。”
这一次“ 封霜冰火咒”之“火咒”发作时，急于控制灵核的沈墨倾的意识被吸入她内腑中储存灵核的地方，惊醒了她遗失在那里的一片意识，一段记忆。沈墨倾闯入殛煞阵后发生的事，被遗落在那里。她始终找不回的这段记忆，总算寻回来了。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这件事忘了，可她偏偏就忘了。
她极低的视角中，看到他跪在光电蹿动的地面，跪在一片焦黑碎骨之上，用惊澜尺剖开自己的胸膛，挖出一枚流转着光华和火焰的椭圆之物。那时她已在凤麟呆了三年，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修士的灵核，比心脏还重要的东西。他把它捧在手中朝她的方向递来，递了一半就支撑不住向下倒去，灵核滚落，一片火海。
“它叫什么名字？”她轻声问。
沈墨倾没回过神来，懵懵然问：“什么？”
她抬起一只手捂在自己心口：“你的灵核，有让人重获新生的能力啊。它叫什么名字？”看他张口结舌的样子，无奈道，“让我猜猜。霓莲寺的莲子泉水能安抚它的火性，莫非，它就是传说中佛祖莲座跌落时，震飞的那枚莲子？”
沈墨倾有些惊讶：“……这可是天戟派最高机密。”
方准准：“挺好猜的。”
沈墨倾：“……”她太聪明也是件让人烦恼的事。
“沈墨倾，我怎样才能把你的灵核还你啊？”
他变了脸色：“不能还，我不要了！”
“如果还了会怎样？”
他脸色发白：“它已与你融为一体，你……你……”
“会死是吗？”她叹口气：“那可怎么好，我不想欠你的。”
他急起来：“本来就是我拖你入局，你不欠我的！”
“那么，这灵核你便先借我用用。我们谁也不要再提「欠」字，好吗？”她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们该找去讨还的，是造成这一切的人。沈墨倾，帮我把周迈从千里烛龙喉救出来，好吗？他就算死了，我也不能让他呆在那种地方。”她的声音很低，却坚定似刀锋，一字一句，仿佛能刻在石上。
他沉默半晌，郑重答道：“好。不但要带周迈离开那个地方，还要把千宝殿连根挖出。”
她闭了闭眼，深秋的山风穿过发际，带走纷扰忧怖，把伤痛沉淀为更清晰锐利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