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喧闹,吵醒了某间客房角落里相偎而眠的人。方准准抬起头来,揉揉眼睛:“什么声音……”
沈墨倾脑袋枕在她肩上,睡得浑身骨头都是软的,眼也不睁,只“唔”了一声。她顺手摸了摸他额头,寒气早就褪了,温度适宜不冷不热。
后院传喊叫声,方准准忽地醒神:“是玉珀!出什么事了吗?”
两人跑去后院,只见玉珀正在跳脚。看见方准准,赶忙跟她告状:“周迈骑着阿听飞走了,一根草料也没给它带!”
“他说去哪里了吗?”
“没有!他只说明天就回,让我跟你说一声,等他好消息。他草料也没带,绿茶也没带,阿听可怎么办?”
方准准心中咯噔一下,升起不祥预感。
玉珀气急败坏转了两圈,袖中“啪嗒”甩出两个小布袋。
方准准捡起来:“这是什么?”
玉珀想起来了:“对了,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说是安神驱蚊用的,大概是在街上买的吧。”
这时梁虎风风火火进来,长刀上挑满大包小包,大着嗓门叫道:“周迈!臭小子滚出来!这么多东西让我一个人扛回来……”环视一圈后院诸人,没看到周迈,倒发现大家神情有些紧张,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方准准绷着脸上前道:“周迈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吗?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他在半路看到一个免费发药的药摊,就让我去买东西,自己在药摊排队,我买好了回去找他,他已走人了!我还以为他偷懒跑回来了,怎么,没回来吗?”
玉珀插话了:“他是回来了,却骑着阿听跑了,也不知去了哪!”满脸的心疼,全是给阿听的。
方准准胸口跳得厉害,脸色十分不好。沈墨倾走到她身边,悄悄握了一下她的手:“你别急,他不是说明天就回吗? ”
她心烦意乱:“除了我们,他在这边没有别的亲朋好友,突然之间外出,必是发生了什么事。会是什么事呢?真是的,臭小子就不能把话说清楚再走吗?”目光无意中落在手中香袋上,忽然想到什么,喃喃道,“免费发药的药摊? ”她猛地抬起头来,问梁虎,“那个发药的人,是不是有个牛车?”
梁虎道:“没错。”
“是黑白子。”她喃喃说。
沈墨倾问:“你说什么?”
“是黑白子。他怎么会在这里?”她隐隐觉得有问题,却又无法确定,只觉心中隐隐发寒。
沈墨倾表情有点复杂:“黑白子?在逐风岭遇到的那个……你称他为祖宗的人?”
她忽然拔腿朝外跑去。沈墨倾赶忙跟上:“等等我!”
留下梁虎和玉珀站在后院中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在街头看到黑白子的时候,他正卷着袖子在收拾摊子,把东西一样样搬到牛车上去。方准准在离他稍远的地方站住,盯着他的背影。
黑白子把一张板凳塞进车厢,回转身看到她,面露惊喜,冲她招了招手,喊道:“准准!这么巧?”
她脸上毫无笑容,一步步走近他,道:“是啊,怎么这么巧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的神态愉悦自若:“我路过这附近,车厢里的草药装不下了,便进了城,摆个摊把药发给百姓。我这里还剩下几个驱蚊药包,你要不要?”
她把手心一展,露出一白一蓝两个药囊:“你不是给过我了吗?”她的目光自始至终紧紧盯着他,视线似刀片似的,恨不能把他剖开看看。
他微微惊讶:“你是什么时候……”忽然记起什么,“对了,有个半大孩子子要去一个安神包、一个驱蚊包。原来是给你要的?他是你朋友么?”
“他叫周迈,不是我亲弟弟,却胜似血亲。”她一字一句说。
他的笑容似乎凝了一下,嘴角和眼睛仍然弯弯:“原来如此。怪不得他那么关心你,为你排了好久的队呢。若早知道是给你要的,我就亲自给你送去了。准准,怎么,你睡眠不太好吗?一会儿我仔细开个方子……”
她打断他的话:“黑白子,你知道周迈去哪了吗?”
他怔了一下,道:“我怎么知道?”脸上笑容终于淡去,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准准,你在生我气么?我却不知做错什么了……”
她攥着香包,逼近到他面前,声音带了几分凶狠:“他在你这里拿了药,接着就急匆匆离开,难道不是你跟他说了什么吗?!”
他的神情严肃起来,眉心微蹙:“我只叮嘱他药包的用法,其他什么也没说过。我与周迈无冤无仇,甚至素不相识,我能跟他说什么?准准,你怎么了,为何突然如此对我?”眼中浮起冤屈之色。
方准准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她直觉他有问题,可是一时又说不出理由,只感觉这个人像一团迷雾,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
沈墨倾从后面走过来,忽然伸手扣住他手腕。黑白子吓了一跳,把手往回一抽,脸上微怒:“你干什么!”
沈墨倾顺势松手,摸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指,瞥一眼黑白子,什么也没说。方准准深深看了黑白子一眼,拉着沈墨倾离开。两人沿街道走了一阵,回头看不到黑白子了,她站住脚,问沈墨倾:“他是人是妖?”
沈墨倾道:“我用灵识探察过了,没有妖气,也没有仙家修为,应该是个凡人。”
“不对,不对。”她微微摇头,“他不对劲。”
“何处不对劲?”
“你记得我曾称他祖宗吗?”
沈墨倾很是诧异:“……记得。难道不是戏称?”
“我真的曾猜测他可能是我的祖辈,因为一本书——《凤麟风物志》。我苍朔国的家里,有一本祖传的《凤麟风物志》,笔者署名黑白子,我从小就看的。上次去无尘堡的路上,我偶然间搭了他的牛车,发现他在写一本书,正是《凤麟风物志》!除了新一些,书中内容、图画、笔迹,与我家祖传的那本一模一样!对了,他的书没有署名,我问他是不是叫黑白子,他说,这个名字不错,他正好不愿用以前的名字了。然后,就当着我的面,把署名添在了封面上……一笔一画,都跟我家中那本一模一样!”
当时只觉奇缘,现在回想起来,只觉毛骨悚然。她的声音忍不住有些颤:“我当时以为,大概是我从苍朔来到凤麟,不仅穿越了两个世界,还穿越了几百年时间,遇到了自己的祖先。可是现在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沈墨倾,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也感觉此事匪夷所思,却也想不通是什么道理。
“还有,还有……凤麟这么大,为什么我总遇到他?逐枫岭那一次,邪龙爪骨刚刚压下去,他就出现了。这一次又出现在襟水城,这是巧合么?他不承认周迈的突然离开跟他有关,可是我总觉得他一定做了什么……周迈到底去哪里了?”不安感让她心慌意乱。天已经黑了,一轮圆月挂上天际,夜色渺渺,不知该去哪里寻人。
忽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气喘吁吁地跑来,是玉珀。方准准赶紧迎上去问道:“玉珀,周迈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