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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珀仇恨地看着他，却毫无办法。非但无法复仇，还得依照他的吩咐去做。玉珀看了看他残破的身躯，问道：“你与我易舍，我换进你这个身体里，也活不了几天吧？我还能见到玉琮吗？”
洛左顾语气傲慢：“我会照看好你的躯壳，这也算你活着一半吧。”
玉珀面露绝望：“你答应我……别伤害玉琮。”
洛左顾眼中闪过得逞之色，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经不起易舍之术的折腾，怕是会死在施术半路。只要你乖乖吃饭，把状态调整好，我便保证不伤他。 ”
玉珀点头：“好。”吃力地走到桌边，抓起食物往嘴里塞去，不知是噎得还是心里难过，一边大口吞咽，一边落下泪来。
洛左顾露出满意神情，转向卧在地上的嗽月，唤道：“嗽月，施术之时你在侧护法，万不可出差池，明白吗？”
嗽月的头颅伏在地上，发出温驯的低呜声。
洛左顾说自己要准备一下，明日就施行易舍之术，吩咐嗽月看好玉珀，便转身离开了。
石门关上之后，玉珀一口饭也咽不下去了，失神地靠在桌边。嗽月走过来，蹭了一下他。玉珀感觉心口被撞了一下似的生疼。虽然他是被嗽月捕住的，但他知道，嗽月只是奉命行事。数日相处下来，这头看似凶猛的巨兽待他极温柔，他寻死觅活时，它任他踢打，不曾冲他呲一下牙露一下爪，他哭得昏死过去时，它便将他搂在怀中让他取暖，悄悄舔去他脸上泪痕。
玉珀抱着嗽月的脖子哭泣，小声道：“嗽月，我要死了。”
嗽月忽然抬起头来，举起一只巨掌轻轻按在他的肩膀，发出一声沉沉的呜叫。他抬起泪眼，问：“嗽月，你想说什么？”
嗽月身中仙咒，说不了话。但是，那一对豹目蓝似星空，却分明闪着某种疯狂又凶狠的意味，浑不似方才那个温驯无比的灵兽。
玉珀不明白它想表达什么，直到第二日的易舍之术实施时。
那天的密室中，一人一狸对面盘膝而坐，嗽月远远蹲在门口守着。
洛左顾主导启动易舍之术。
此术颇为复杂，更有高难之处：洛左顾不仅要占据玉珀的身躯，还要把自己数百年的修为转移过去，因此全神贯注，不敢出半点差错。他先把修为一点点渡入玉珀的经络百骸，然后运起术法，他和玉珀的两具躯体上，同时缓缓离析出两个元神。接下来，应该是两个元神到换到对方身体中去，法术则成。
可是，就在洛左顾的离体元神往玉珀的方位飘了一半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嗽月突然闯入了术盘当中，由二人相对，变成三角相对，嗽月卷入术中，豹身上竟然也离晰出元神！
嗽月从小到大都很温顺，洛左顾不知道它为何在紧要关头如此反常，又惊又怒，刚要出声喝斥，嗽月半透明的雪色元神突然横里扑来，猛地撞向洛左顾半透明的元神，混成一团霜雪雾状，在屋子里滚腾半天，才慢慢分开，彼此凝聚成形。
洛左顾的元神惊骇万分！出此变故，术法被打断，已然离体的玉珀元神不知该如何是好，茫然浮在半空。三具魂魄离体的身躯低垂着头，在原地或坐或卧，像三具尸体。
洛左顾的元神冲着嗽月元神吼道：“嗽月！你要干什么！”
嗽月的离体元神没有了身躯内仙咒束缚，竟然能口吐人言了。一对湛蓝豹目盯着主人，眼神意味不明，瓮声瓮气道：“对不住，主上，到此为止吧。”
洛左顾不明所以：“你什么意思？”
嗽月道：“主上，数十年来，您以吸取妖修之术修炼，害死妖族无数，遭到反噬，明明活着，身体却像死人一样慢慢腐败，主上，您还不明白吗？这是天谴啊！枕山阁跟着您用同样方法修炼的千百弟子，迟早都会落到同样境地。到那时，您打算怎么办？再抓千百个百面玉狸让他们夺舍吗？主上，百面玉狸已经被您灭族了！”
洛左顾这才明白，嗽月是要坏他的大事！他火冒三丈：“孽畜，主子的事轮得到你一个牲口来管？！车到山前必有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还不快给我乖乖滚开……”
嗽月的元神往玉珀的躯壳前边一挡，沉声道：“主上，我绝不会让您得逞的。”
洛左顾又惊又怒：“我若不易舍，不日便会死去，孽畜，你是要弑主吗？！”
嗽月沉声道：“嗽月对主上忠心耿耿，不会让主上死。”
洛左顾燃起一丝希望：“你待如何？”
只能嗽月道：“请主上放过玉珀，与嗽月易舍即可。主上以嗽月的身份活下去，嗽月愿替主上死！”
洛左顾惊呆，继而咆哮起来：“什么鬼话！我堂堂枕山阁主大能修士，难道以后要做为畜牲活着？简直笑话！快给我滚开！”说话音，半透明的元神竟然召出了八卦盘！
嗽月元神坚定地挡在玉珀躯壳之前，不肯相让。洛左顾冲它袭来，转眼间两个元神打在一处，时而混杂，时而分开。若在正常情况下，嗽月不可能是洛左顾的对手，但是，离体元神没有修为支撑，那八卦盘不过是个摆设，洛左顾施不出任何仙术，与嗽月的对打竟只是元神体力的比拼，人哪是巨兽的对手，若不是嗽月顾念主仆情义，并不想伤他，只是拦着，否则他恐怕几下就被撕碎了！
密室狭小，两只缠斗的元神在室时翻来滚去，玉珀元神茫然不知所措，时不时地也被卷进去。三个元神混杂一起时，就是一团乱风乱雾，分不清谁是谁。也就是在这个时刻，三者的思维会相通，在漫长的撕打混淆中，彼此记忆倒灌，玉珀被迫知晓了洛左顾的所有过往，也窥见嗽月的过去。
他看到嗽月还是一只幼兽的时候，被洛左顾买回家，绕着他的腿长大。它小的时候是会说人话的，还会化成拖着尾巴的幼童人形，与洛左顾玩耍。那时洛左顾也很喜欢逗它，甚至会给它讲故事。
可是它一天天长大，待到上任他的座骑之职，洛左顾便给它打了道仙咒，不再让它说话。于是，嗽月不会化人，也不会再开口。那时，洛左顾摸着它的头，意味深长地说：“嗽月，今后，或许你会有一些想说又不敢说的话。为免你纠结，你索性就不要说话了罢。”
嗽月是不开心的，可是既然是主上的要求，它无条件地接受了。嗽月一类的灵兽，似天生长着忠骨，只要能陪在主上身边，便心满意足。直到后来，它才明白主上口中“ 想说又不敢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当它第一次发现主上吸取妖类修为时，吓得簌簌发抖。主上丢下那只妖兽瘫软的身体，走到它身边，摸了摸它的头。它吓得魂飞魄散。主上说：“别怕，我可不舍得吸取你的修为。”
它依然害怕。不是怕被主上夺取妖修，而是主上变成令人恐惧的模样。它灵性之高与人无异，知道主上做的事不伦不义。幸好……幸好它不会说话了，否则，它真的不知自己能不能守住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