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嗽月的豹脸露出凶相，长牙外露，狠狠瞪着洛右盼道：“没错！就是我！”它暴躁不已地左右徘徊，口鼻间愈发喷星吐雾，搞得敞厅内外仙气腾腾，与它暴戾的气势很是不搭。敞厅虽宽敞，它的巨大身形在厅内也嫌拥挤，众人纷纷退避，把厅堂中间给它腾出来，免得被它尾巴甩到。
洛右盼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嗽月已走向人形的洛左顾，颈上的毛发耸起，像要把他生吞了似的，豹齿间冒出凶狠的人言：“与我易舍，就现在……”
惊恐的洛左顾被逼到墙边，脸色惨白：“不，我不是，你不能……”
嗽月旋即想起自己仍是豹形，无法施术，回转身对沈墨倾道：“焚月堂主，请你卸去我颈上这根锁链，我需化成人形才能施易舍之术，把我的身躯夺回来！”
沈墨倾却没有动，微蹙眉心打量着它：“洛左顾一向儒雅温文，我怎么觉得，阁下此刻没有他半点风范啊？”
嗽月眼中压不住暴躁情绪：“谁被夺舍了都会急躁，望堂主体谅！”
沈墨倾拖长声音：“哦？”
旁边的洛右盼却出声了，嗓音有些晦涩：“我倒觉得……它的确是洛左顾，”她苦笑一下，“他每次见我，都是这般恨不能把我生吞活剥的架式。”
嗽月对着她恨声道：“所以你为何还不滚？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洛右盼眼眶发红，指着它怒道：“我留在这里是为了看你这副畜牲的样子！你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做尽，活该变成畜牲！”
“你……”嗽月弓起脊背，龇牙咧嘴，爪间生风，似是下一刻就要将她撕碎！
洛右盼毫不退缩，咬着牙直直站在它面前，似是等着它撕碎她！
杀气顶得屋顶都要炸裂，一场血案眼看要发生，墙边忽然传来悠悠一句：“你明明喜欢她，为何装出这等凶样，表里不一，害得我搞不清该如何待她，扮得不像露了馅。”
攻击姿态做了个十足十的雪豹身形僵在半路。它突然转身，巨爪一把将墙边的“洛左顾”按倒在地，吼道：“孽畜，你乱说什么？我杀了你！”
一头豹子对着一个人骂“孽畜”，颇是好笑，却没人笑得出来。
嗽月张开大嘴想一口咬断他的脖子，又记起这个躯壳伤不得，巨口张着悬在半空，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索性扬起爪子朝他拍下，试图把他拍晕让他闭嘴！
颈上突然一紧，脖子上的镇灵链被沈墨倾揪住一甩，巨豹的身躯腾空而起，重重摔在地上，整个厅都抖了一抖。沈墨倾把链端往脚底一踩，凉凉道：“不得伤人。”又瞥了一眼人形“洛左顾”：“你有什么话，赶紧说。”
“洛左顾”抬起头来，看着洛右盼，语气无奈：“栖云谷主，实在对不住，我的确是假的。洛左顾运行易舍之术期间，我与他意念相通混杂，他所有记忆塞进我脑中。所以我知道他与栖云谷主最初的相遇、名字的由来，知道你与他一起练功、一起背书、一起挨罚的经历，也知晓他对谷主的心意……”
嗽月嘶吼起来：“你住口，你住口——”想要扑过去，无奈沈墨倾踩住链子的动作看似漫不经心，脚底却有千钧重，它根本挣不开。
沈墨倾被吵得头疼：“吵死了。”随手给它下了个封口咒，于是那豹口死死粘在一起张不开了，只一对豹眼瞪得铜铃似的，怒冲冲地用爪子在青砖地上刨出道道深痕。
沈墨倾舒心地出口气，惊澜尺在手心轻轻拍了拍，对“洛左顾”道：“你既然有洛左顾记忆，便拣要紧的说一说罢。”
“洛左顾”望向厅外明月，悠悠道：“ 五十年前，枕山阁前代阁主，也就是洛左顾的师尊仙逝，原就不景气的枕山阁更加破落。洛左顾为振兴门派，寻到一种能让人的修为突飞猛进、一日千里的修炼秘术，枕山阁迅速兴旺发达，名扬天下，弟子盈门，一跃成为东境第一仙门。”
沈墨倾点头：“枕山阁的确是那个时候突然兴盛起来的。”
“洛左顾”接着道：“也是在那时，洛左顾的师妹与他决裂，被他逐出枕山阁，另立门户栖云谷。二人决裂的原因，是因师妹知道了洛左顾那所谓的修炼秘术，其实是……”
趴在地上的嗽月拼命摇着脑袋，企图阻止他说下去，无奈链子被踩着起不来，嘴也张不开。
洛右盼惨白着脸色，凄然一笑，看向嗽月，声音似被寒露打透，无力又潮冷：“你还扑楞什么？事到如今还瞒的住吗？洛左顾，你做的事若昭于天下，仙门正道必不能容你，枕山阁不复能在修真界立足。而我，没有勇气对外揭穿你，只跟你作对，跟你拚命，只想让你收手。你却不知好歹，反将我逐出师门！”
墙边的“洛左顾”望向虚空，徐徐道：“其实，他赶走你，心中却很挂念。他也想日夜与你厮守，却自知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他一方面放不下贪欲和野心，一方面又预感到，终有一日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不想把你也带入那境地，索性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已与他划清界限。你每每找上门来打架，他一面心中欢喜，一面又做出凶狠的姿态驱赶你。人心啊，太复杂了，我这天生地长的妖物实在参悟不透，摩得出外表，却摩不出千头万绪、百般滋味、一波三折、内热外冷的表里不一。”他无奈叹口气，“我累了。”
嗽月绝望地怔了半晌，颓然趴在地上，脸扑在地面，不去看顾有盼投过来的复杂目光。
方准准听得入神，手里不知不觉摸起的一把南瓜籽都忘了嗑。沈墨倾却没有兴趣了解他人心路，不耐烦地道：“让你拣要紧的说，你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说重点！这一切的缘由，不就是枕山阁抓捕灵妖、夺其妖力、增进修为的所谓修炼秘术！”
地上的嗽月听到自己苦心遮掩的机密被戳破，身体猛地抖了一下。
墙边的“洛左顾”道：“仙君说得是。他还特意挑选善妖，因为善妖的修为纯正，更易炼化。为了让妖兽闭嘴，每每捕到，先以仙符镇住妖力，再割掉舌头，让它们永远无法开口喊冤，直至被吸尽修为而死。”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哽咽。
方准准见他动容，问道：“因为这些事，你同情地牢中的妖兽，以易舍之术夺了洛左顾的身份，又骗着枕山阁所有弟子与地牢中的妖兽易舍，是这么回事吗？所以，你就是嗽月？”
他却没有回答，面露犹豫之色。
沈墨倾睨他一眼，替他出声了：“他不是嗽月所变。”
此言人出，诸人皆惊。连墙角竖着耳朵偷听的洛饶都面露惊讶之色，看来也不知内情。
方准准尚转不过弯来，指了指地上嗽月：“这个嗽月的皮下，是洛左顾的里子。 ”
沈墨倾点点头：“没错。”
她又指了指墙边的人：“这个洛左顾的皮下，不是嗽月，那是谁？”
沈墨倾拿惊澜尺指了指洛饶：“你抬起右手。”
洛饶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哆哆嗦嗦举起右手，手心里有个隐隐的蓝色符印。沈墨倾道：“那个符印，是开启地牢的密符。与九尾狐易舍的洛饶，从前印在手心的密符仍在人形身躯的手心。即使身体被夺舍，密符仍在。此密符枕山阁中只有二人拥有，一个是洛饶，另一个就是阁主洛左顾。”他看向墙边的人，“你的呢？”
“洛左顾”无奈地摊开右手心亮了一下，那里什么都没有，叹道：“原来，是在这里露了马脚。焚月堂主心细如发，在下心服口服。”
沈墨倾用余光扫了扫方准准，感觉她投来的目光有欣赏之色，不禁扬起下巴挑了挑眉：“不仅如此，你抵挡准准的箭时，我发现你自然爆出的护体真元不像洛左顾的，更不是嗽月的妖力结成。所以，我判断你不是洛左顾，也不是嗽月。”
方准准睁圆了眼睛：“他不是洛左顾，怎么会从外表到气质都一模一样？那他到底是……”
说话一半，突然想到自己来枕山阁的最初目的，寻宝令的订单——百面玉狸，擅长依照旁人模样幻化面目，惟妙惟肖，不错分毫，近亲亦不能辨。
她徐徐吐出四个字：“百……面……玉……狸！”
沈墨倾看她一眼，嘴角微微一勾。她总算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