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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团动了一下，抬起头来，猛地从地上弹起，朝着栅栏飞身撞来。栅栏看着空隙很大，那小小的身躯似乎能钻出来，却仍被反弹回去。真正有囚禁作用的是栅上仙咒。摔在地上的白貂复又跃起，身上的毛竖起，冲着她发出“嗬嗬”的空空嘶叫。
不用细看，也能听出那是失去舌头的叫声。
方准准差点晕过去。沈墨倾用力握了一个她的手：“别慌！那不是方快快！”
她过了一会儿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定了定神，仔细再看看。果然，虽然都是白貂，却并不是方快快，而且，那好像是只雄貂。
貂儿们长得实在太像了。
她离体一半的魂魄幽幽回到躯壳，抹去吓出的眼泪。沈墨倾皱眉盯着那白貂看了一会，未看出所以然。带着方准准继续前行，身后白貂的嘶叫声更悲切了，也不知想表达什么，只让人觉得无奈。
人工开凿的洞道呈回形曲折，是在巨大山体内掏出了一个回环形的监狱，有的部分还搭起栈道，往高处叠了数层囚室。行至最深处，居然还有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水潭，数根手臂粗的铁链从岸边桩上延伸至暗黑的水底，下面不知囚禁着什么妖物，他们本能地决定别惊动它。加快脚步，把接下来囚牢中一头妖一头妖快速看过去，从另一头出来时，恰恰是入口。这一路下来，囚禁的妖物多达千头。
好在，找到尽头也没发现方快快，方准准悬着的心堪堪落下。
不过，也没发现百面玉狸。
在最后一间石牢前，沈墨倾顿住脚步，声音有些诧异：“金钱山猫？”
方准准心中想：金钱山猫……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蹲在角落里的大猫闻声，慢慢走了过来。它体型不小，从面相看却像只幼猫，毛发蓬松，显得圆乎乎的，身上带着铜钱斑纹。只是漂亮的皮毛在囚禁之下已失去光泽。这山猫不暴躁，也不很颓废，只是看着可怜巴巴的，在离栅栏一步之远的地方怯怯站住，圆圆的眼睛里泪汪汪的，张嘴想叫，声音沙哑，是特有的失去舌头后的含混低嗷。
小模样看得人心都揪了起来。
沈墨倾目光闪了闪，手在栅栏上抚了抚，先解去禁制咒，又在门锁上一按，轻松破锁，笼门应声而开。他对着山猫道：“你既然口不能言，我可把你藏在拘妖袋中带出去，待事态分明，再视情形决定你何去何从。你可愿意？”
山猫猛点头。沈墨倾从乾坤袖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小布袋，撑开口，朝着山猫一晃，它主动朝袋子跳来，嗖地被收进去了。那么大一只猫进去之后，口袋不过是微微鼓起拳头大。
见方准准好奇地睁大眼睛，他把拘妖袋往她手中一塞：“你拿着吧。”
她接在手心，只觉得软乎乎一团，忍不住捏了捏，捏得里面的猫儿惊慌地呜呜叫。她赶忙用指尖抚抚软团：“对不起对不起，别害怕，我不捏你了。”小心翼翼揣在怀中。
沈墨倾拎起门口昏睡的洛饶时，回头望了一眼，正对上某个笼中九尾狐的目光。它还在眼巴巴望着洛饶，神情极度悲伤绝望。
出了地牢，用洛饶手心仙符把大门恢复原样，从藤帘缝隙看了看，守卫的两名小修士早不知被沈灼拐到哪里去了。
沈墨倾把洛饶拎出去，拎回拍晕他的地方，脸朝下丢在地上。
方准准在小河边找到了正在钓鱼的沈灼和两个小修士。这一会功夫，他们三个已经打得火热，钓得兴高采烈，两个修士显然完全忘记他们的职责。
方准准朝三人走过去，刚要开口喊沈灼，正巧看到那个名叫洛有有的小修士悄悄从桶里捞起一条鱼，避开沈灼的视线，捧着那条还在挣扎的活鱼，往嘴里送去！
方准准的喊声卡在喉咙里。
洛有有就要一口咬下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人来了，眼睛望向方准准，嘴巴还张着。他呆了呆，缓缓合上嘴，缓缓把鱼放回桶里，移开目光看天，假装什么都发生。
方准准走到近前，问道：“你干嘛呢？”
洛有有慌里慌张道：“没……没干嘛……”
洛有有一出声说话，方准准感觉怀里“突”地一跳，好像拘妖袋里的山猫大抖了一下。
她盯了洛有有几眼，对沈灼道：“沈灼，你师父找你。”
沈灼站起身来答应着，与她交换了一下目光，明白地牢已查看完毕，与两个小修士挥手作别。
二人来到园林中一个僻静角落，沈墨倾正在等着他们。待他们走近，沈墨倾随手幻出禁制仙障，问沈灼：“灼儿，你不是与金钱山猫一族很熟吗？”
沈灼愣了一下，脸莫名其妙地红了，点了点头：“ 金钱山猫一族险些被九头蟒妖灭族，世间仅存四十余头，每一头我都认得。师尊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沈墨倾对方准准道：“把它放出来吧。”
她掏出拘妖袋，解开束口绳，倒过一抖，哗啦掉出一只蓬软软的金钱山猫，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沈灼看到山猫，惊讶地睁大眼睛，叫了一声：“阿球！”
他俯身就想抱山猫，山猫却惊恐地躲开他的手向后退去，藏到方准准身后，又露出一对圆眼睛，怯怯地望着沈灼。
沈灼诧异道：“阿球，你不认识我吗？我是沈灼啊，沈灼！两年前你们金钱谷山猫一族被九头蟒妖侵袭，我替你们灭了蟒妖，帮你们重建家园，在金钱谷住了一年多，我还搂着你睡过觉呢，你忘了吗？”
山猫紧紧贴在方准准小腿后边，满脸戒备。
看着山猫充满陌生的眼神，沈灼心中一急，伸手想去抱它，山猫张嘴朝他凶巴巴吼了一下，因为没有舌头，这一吼声音怪异。沈灼察觉，变了脸色：“阿球，你嘴巴怎么了？让我看看！”
他顾不得山猫反抗，一把将它逮住按在地上，用力捏开它的嘴巴。山猫惊得爪子乱挥，在他脸上划出几道血痕。方准准赶忙把两只分开。山猫吓得要命，一爬起来就拼命往方准准手中的拘妖袋里拱，硬是拱了进去。就没见过这么主动想被拘起来的妖精！
沈灼坐倒在地，眼圈红了，喃喃道：“阿球……阿球的舌头呢？！”浑身颤抖着，猛地跳起来，吼道，“是谁伤了阿球？我要杀了他！”
面对情绪激动的徒弟，沈墨倾可没有安抚的习惯。他不耐烦地沉下脸，想着是抽一尺还是踢一脚让他闭嘴。方准准见势不妙，赶忙把沈灼拉到一边安慰。沈灼总算冷静下来，听方准准说阿球是从地牢中带出来的，他斩钉截铁道：“阿球单纯无邪，绝非恶妖，就算全天下的妖都堕入魔道，也轮不到它！”
又极伤心地问道：“师尊，阿球为什么不认得我了？它失去记忆了吗？”
沈墨倾面露困惑：“它体内被打了镇妖符咒，无法施展妖力，却不会令它失忆。这符咒是枕山阁秘术，我若强解，恐会伤到它。那个地牢中的妖兽多是瑞兽，却均如山猫一般境遇，被囚禁起来割去舌头，又无法化人，不能自述原由。”
沈灼急道：“师尊，我们去找洛左顾啊！他们自己做的事，自己肯定清楚！”
沈墨倾蹙眉斥道：“洛左顾若托辞说这些瑞兽都曾作恶有罪，我们一时也没有证据，你能拿他如何？你都这么大了，做事还如此冒失！”
“他们割了阿球的舌头！阿球就算犯下滔天大错，他们也不能割它的舌头！”
沈灼梗着脖子顶嘴，沈墨倾额角火星爆爆，准备动手打徒弟。
他们师徒在一边吵着，方准准一直蹲在地上，咬着手背低头苦思，诸多疑点碎片在心中盘旋着——山猫阿球，洛有有。邹小风，洛小风。
洛有有初见沈灼，就特别开心地扑到他身上，好像很熟的样子。
阿球见到沈灼时，反而很陌生。
在河边钓鱼时，洛有有企图偷吃活鱼。
小混混邹小风加入仙门，改名洛小风后，性情大变，一天之差，判若两人。
方准准忽地站起身来：“我知道哪里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