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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灼尚没见识过白貂的“俊脸”，只听洛清形容白貂的词用得轻浮无状，赶忙斥道：“你乱说什么？”
沈墨倾更是克制不住地散发出大能威压，洛清吓得小脸惨白，双腿抖得筛糠似的，一跤趴到了地上。
双方交流眼看着落入一塌糊涂的境地，洛清身后影壁中忽传来温润声音：“是什么风居然把天戟派焚月堂主吹来了？”
随后，影壁上析出一个人影。来人穿着一身常服，衣边绣着不扎眼的金线云蝠纹，头顶束着墨玉发冠，举手投足温雅随和。
沈墨倾认得这个人。
虽然他不喜与诸仙门交往，但偶尔也跟着沈星筹去过一些场合，几年前与此人在某个宴会上有遥遥一面之缘，知道他是枕山阁主洛左顾。
洛左顾面容看上去还算年轻，却是一头白发，说不上是老是少。仙门中人修为高深者往往驻颜有术，不能只靠面相判断年龄。
只是，沈墨倾记得上次见洛左顾时，他外貌明显有衰败之像，发际现出斑白之色。当时沈星筹背地里还跟他说，洛左顾一向注意仪表，不露老态。若不是受了什么重伤，就是修炼时遇到了难越的坎。
这一次，比起几年前见到的洛左顾，他头发已全白了，不过气色倒好了许多，难道是闯过瓶颈了？
对方虽是东境修真界首屈一指的人物，但方准准和方快快在他这里下落不明，沈墨倾也不会给出一分好脸色。只冷然看着他，道：“洛阁主，在下的朋友在此处失踪，还请给个交待。”
洛左顾微微讶异地抬眉：“敢问堂主的朋友尊姓大名？”
沈墨倾眼中锁着火星，道：“方准准，就是把你们大门轰碎的那个家伙。”
洛左顾笑道：“原来是方姑娘的朋友啊！误会，误会！方姑娘是我们的客人，何来绑走一说？她正在阁中作客呢！”
沈墨倾半信半疑。
“请焚月堂主安心，方姑娘一切安好，在下这就带您去见她。”洛清抬手朝影壁虚虚画了一圈，山水纹似融化似地轻微波动。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墨倾没有客气，带着沈灼踏入枕山阁仙境之内。
枕山阁的避世隐居的风格，比擅长迷幻阵术的南境九转谷有过之无不及。
枕山阁与枕山居之间，以一道影壁为幻门，可以一步进入。听上去与烛龙扭曲空间的能力有点像，其实是完全不同的穿梭仙术，也远没有烛龙之力那么奇巧而邪乎，只能从固定点入、固定点出。枕山阁或许在离得极近的襟水城畔的山中，又或许相隔千里，其真正方位，如洛左顾这般在阁中位高权重的人才知晓。阁中的普通弟子，要是不走影壁，连家在哪里都找不着。
不过，沈墨倾觉得枕山阁应该离襟水城很远。因为，一道影壁之隔，天气截然不同。进来之前朝霞正起，是个秋高气爽的晴天。进来之后，天气却阴沉沉的，云翳低低压在山头。虽未下雨，山岚上树木葳蕤，那深深浅浅的秋霜色被湿润空气侵得潮乎乎的，湿冷雾气流转在人的脚踝袖口。大概是阴天光线有些暗，绵延在山间的仙居高阁白天仍点着灯，抬头望去，在雾气中飘忽浮荡，倒添了几分亦真亦幻之感。
一行人踏着湿润的青石板路，往灯影深处走着的时候，洛左顾满含歉意地对沈墨倾解释道：“方姑娘的事，实属误会。她原是有意来阁中作客，碰巧随身带了个貂妖，被我们的这个守门弟子看到了。”他指了一下洛清，“他师父每月给他下达捉恶妖的任务，这个月他眼看着完不成任务了，一见貂妖，未辨善恶，便想拿它顶数，着实是偷懒耍滑。抓了貂妖，又拿不住，被它跑了。方姑娘为寻貂妖，这才留下的。”
洛左顾回头睨了洛清一眼，斥道：“还不跟堂主认错！”
洛清扁着嘴，委委屈屈叩了一个头，没敢立刻起来，就跪在那里送阁主和两名客人远去。直到三人身影消失，他抬起头来，脸上居然带着一个狡黠的笑，一跃而起，放着正经路不走，纵身进了花丛苗圃，唰啦啦地跑走。
在一座宽敞茶厅里，沈墨倾总算看到了方准准。茶席很雅，茶水很香，茶也喝得很安逸，方准准神情愉悦，正在跟茶席之侧的一个公子说着什么。这个俊美又殷勤的公子哥似的修士，正是洛饶。他跪坐在茶席之侧，姿态优雅地为她烹茶添水，身体微微侧着听她说话，眼角眉梢的笑意被水汽蕴得温润，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身上，都没有注意到门口有人进来。
真是个和谐得要命的情景。
洛左顾轻咳一下，那二人才抬起头来。洛饶站起身，朝客人行礼。沈墨倾没有理他。进来之前提在嗓子眼的心，在看到方准准一切安好的时候原该落回去，现在可好，落了一半就卡住，还酸得像只北地之枳。
方准准料不到沈墨倾会突然出现，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脸色淡淡的：“沈星筹让我来襟水城办点事，只是恰巧遇见周迈，是他叫我来的。”
她脸上的一丝惊喜消失，表情也平淡了：“哦，是这样，给仙君添麻烦了。”
还以为他是放心不下才跟来的呢。没想到人家只是顺道，恰巧，无意，呵呵。
沈墨倾原是憋着股无名之恼，却听她语气凉凉的有点讥诮，悄悄看她一眼，发现她神色不虞，不由心虚起来，于是解释了一句：“我并非有意跟着你，沈灼可以作证。”
沈灼见气氛不太对，听到点名，上前一步为师尊挺身而出：“方门主，师尊说的都是真的！”
方准准扬眉“哦”了一声，上前搭住沈灼的肩：“好久不见呀，你还好吧？”
“好得很好得很！”
这两人愉快地聊着天走开了，把沈墨倾晾在原地。
沈墨倾：“……”更不痛快了呢。
扫了一眼旁边的洛饶，眼锋藏了刀子似的，刮得洛饶暗暗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低眉敛声，大气不敢出。
洛左顾见焚月堂主欺负自家弟子，大概有些心疼，上前说些都是误会，要设宴招待诸位的话。
跟沈灼聊天的方准准听到了，转头道：“阁主，宴席我就不参加了，我还得去找我的白貂呢。”
洛左顾赶忙道：“姑娘放心，我已经令弟子们满山遍野地去找了。只是枕山阁四周山川广袤，也不知那貂儿……”他面露为难之色，见方准准变了脸，赶忙改口，“无论如何，必须找回，一定能找得回！”
在找到白貂之前，方准准不会离开，沈墨倾、沈灼也留了下来，三个客人都下榻到客房去。
洛左顾吩咐洛饶领客人们去客房。走在路上，路边花荫树影里偶然簌簌有声。沈墨倾耳力最为敏锐，目光微凛，朝花枝摇摆处扫去。
引路的洛饶忽然伸手一指，道：“焚月堂主和这位小仙君就住前边那院子，二位请过去吧。”转身对方准准道，“方姑娘，您的住处要往这边走，请随我来。”
说罢，丢下沈墨倾师徒二人，径自伴着方准准拐上另一条小径。沈墨倾站在原地，阴沉沉盯了他们背影一阵。只见那两人半肩而行，洛饶贴方准准极近，还低头附耳，笑盈盈说着什么，还极自然地伸手替她摘去落在发梢的一片黄叶。
沈灼猛地打了个哆嗦，揉了揉鼻头：“好冷……”
再一看，散发霜气的正是他师尊，身边一圈花草都遭了殃，节气未到，提前霜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