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华乍显,冰冷的惊澜尺抵在了无财咽喉之前。沈墨倾森然道:“老和尚,你到底知道什么?”
这若是旁人,早被仙君之威震慑得抬不起头,无财却似无所觉,不畏不恼,像训自家小沙弥一样一脸慈祥地喝斥道:“调皮!”
一边伸出手,直接朝这烁烁灵武拨来!
沈墨倾大惊。他看得出这老和尚是肉身凡胎,而这把惊澜尺可是跟过蚩行魔君和焚月堂主的灵武,此时正感应主人情绪泛出一层寒霜似的杀意,老和尚若是来碰,灵武自身灵气会判断为对方来攻,不必主人驱使就会以光刃反击,老和尚这只手不断也得残!
他急忙将尺后撤,无财拨了个空,脸上依然乐呵呵的。沈墨倾怒道:“老和尚,你找死吗?”
无财也不恼,漫不在乎:“贫僧还没活够呢,何来找死之说?贫僧只是心中有数,焚月堂主的外皮下裹一副菩萨心肠,怎么会伤到老僧呢?”
沈墨倾七窍生烟:“你说什么胡话呢?我杀人无数,哪来什么菩萨心肠,你这眼神是怎么当上和尚的?”焚月仙君脾气坏归坏,被招惹得如此火冒三丈口不择言,还是第一次。
无财闭着眼摇头晃脑:“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以金刚相行菩萨事,一样,一样。”
沈墨倾忍无可忍:“是不是你寺里僧人不够了,想拉人出家?你拉错人了!”
无财猛地睁眼,声音不高,却莫名振聋发聩:“出不出家,你都有颗佛座莲子的禅心!只是,你把它给谁了?!莫非是那个……”
沈墨倾杀意毕现,语气中透出戾气:“你到底是什么人?”
无财苦着脸道:“贫僧能是什么人?自然是霓莲寺住持无财啊,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和尚。孩子,别这么紧张。别老站着,当心掉下去,要不你坐会儿?”
沈墨倾脸都气黑了。
方准准转悠到大雄宝殿前时,发现殿外罩了一层红纹浮动的冰晶仙障。透过晶壁望进去,隐隐可见殿顶有两个人影,黑衣袍的是沈墨倾,穿僧袍的是无财大师,两人不知在说着什么。
这两人又在搞什么鬼?
虽然偷听别人说话不好,但她直觉感到他们的话题与自己关心的事有关。
她记得自己以前能出入他搞出的这种罩子,试着戳了一下,好家伙,直接把她的手指弹回来,崩得发麻。看来,这场谈话的机密度不低啊。
刚刚跟沈墨倾吵架吵到一半,她心头的火还未消。索性就站在仙障之外等着。一个时辰之后身后哗啦脆响,仙障碎为如冰似雪的碎片,未落地便化为银霜散去。
她回头望向殿顶,等着那人下来。沈墨倾却只遥遥望她一眼,召出惊澜尺,径自御尺而去,墨色身影迅速消失在天边。
方准准气呆了。竟然就这么跑了?!
无财沿着梯子吭哧吭哧爬下屋顶,忽听身后传来阴恻恻一声:“无财大师?”
无财吓了一跳,差点一脚踏空。回头一看,是一脸霉头的方准准。无财陪着笑道:“哎呀,阿弥陀佛,方施主有事吗?”
方准准盯着他:“沈墨倾跟你聊什么了?”
“贫僧与沈施主说禅论道,说禅论道,呵呵呵。”
方准准冷笑一下:“大师,出家人不打诓语。”
无财叹口气:“沈施主与贫僧聊了点私事,贫僧若传人是非,也是妄言之罪。方施主,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因缘际会皆有定数,不必强求。是非对错亦有两面,无需评判。”
方准准两眼放了空:“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分明觉得,这老和尚知晓一切。他虽面相喜乐,平易近人,但耍起太极来,比那落跑的沈墨倾更让人无可奈何。
无财遥望西方,表情悲凉:“方施主,贫僧虽老,也是一条生命啊。”
于是她知道了,这老和尚必是受到了沈墨倾的死亡威胁。
无财单手一礼,转身走去。方准准忽然叫住他:“大师!”
无财站住脚步:“方施主还有事吗?”
方准准走到他近前,用恳求的语气试探地问:“您只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与他之间的麻烦,可不可解?”
事关机密,她把话问得似是而非,“麻烦”一词,有很多理解。
无财却似听懂了,苍老的眼皮微微耷拉,眼神却深遂漆黑。半晌才答:“无解。 ”
她心中猛地一沉。又急切地问:“那,他会有事吗?”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无财忽地手搭凉棚望向炊烟袅袅处,道:“哎呀,我去看看斋饭准备得怎么样了!”
脚底抹油溜了。
留下方准准站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耳际嗡嗡作响,扶着墙壁才站稳。
无需再问,必然是会有事了。否则的话,无财何必逃避回答?
神弓门一行人在霓莲寺又住了几天,周迈、梁虎、方快快安心每天吃着寺里的斋饭安心休养,日子过得别提多悠闲。唯有方准准不老实呆着,除了吃饭睡觉,一有时间就去寺里转悠,试图捕捉无财大师再逼问一下。
可那老秃头有心躲着她,几天下来,硬是没让她抓到。
方准准终于气馁。无财既然不想说,她再怎么磨也没用。
垂头丧气地走向居士别院里周迈他们的住处,进到小院门中,看到桂花树下石桌前的斗纸牌的两位,心中顿时如跑过一群野马。
只见石桌前坐着周迈,桌面上蹲了个长着女童脑袋的白貂,一只毛爪子捧着一叠叶子戏纸牌,一只爪子猛地摔下两张牌,脆生生地嚷道:“管上!”
简直不忍卒睹。方准准当场就想卸任门主,浪迹天涯,就当从来不认识这俩货。
周迈发现了她,欣喜唤道:“门主你回来了!刚刚寻宝令派订单下来,我来不及等你回来,就先抢了一单,我们有钱赚了!”说着,摸出自己的寻宝令得意地晃了晃。
她吃了一惊,怒火冲头:“谁让你抢的?”这才刚刚给他还上债平帐呢!
梁虎从屋里走出来,脸上挂着怒意,显然不久前刚刚发完火,悻悻道:“我想拦着的,这个小王八蛋手太快了!”
周迈不服气地道:“你的寻宝令劈了,准准姐的扔了,不用我的抢,还用谁的抢?”
梁虎怒吼起来:“这寻宝令就是邪物,你这块也早该扔了!”
周迈赶紧把牌子护好:“干嘛扔了呀?我们就这一块了,还得指着它赚钱呢!”
“干什么赚钱不好?非要跟邪物做交易!”
周迈冲他耸了耸鼻子:“我赚过二十贯呢!你赚到钱了吗?还不是靠准准姐打的野鸡、我偷的红薯填肚子!”
梁虎恼羞成怒:“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打死你!”
周迈跳了起来:“我怕你吗?我打不过你,我准准姐打得过你!”
梁虎拎得他双脚离地:“我这就打死你!”
旁观方快快的一张女童脸上眼睛瞪得溜圆,用毛爪子抓起几颗瓜子,兴致勃勃看起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