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准准急忙伸手去撕扯条状物,这些树根活了似的,缠绕捆拧的力道非常大,根本撕扯不断,还缠上她的手臂,若不是她用力把手拔出来,差点被一起拖到土里去。
很快,那棺木就被卷入地底,消失的最后一刹,里面还在传来绝望的撞击声。
她跳下坑去,在坑底用手扒了一阵,指头磨出血,除了土还是土,什么也扒不出来。棺木连同里面的活人,不知被拖到多深的地底去了。
她心里哆嗦着,喘息着抬头,眼眶发红,召了弓箭在手,对准不远处的枫宸木,厉声道:“妖树!把人还回来!”
那些跪在地上的村民磕头磕得更起劲了,乱七八糟的求告声连成一片哭喊。
她一咬牙,对着树射出一箭。
前方一空,树不见了,箭也射空。举目四望,终于看见了它。这孙子,瞬间跑到十几道山岭之后去了。
“妖树……”她恨恨地想追击,跑了几步,又明白追赶毫无意义。折回头来,一把拎着那老者的领子提起来:“你们为什么把活人送给妖树,给我说清楚!”
老者梗着脖子嘶叫道:“若不献祭,所有人都得死!”
她听这话奇怪,还要再问,只听背后哗啦作响,村民们有的举着铁锹、有的捡起石头围了上来,一张张木然的脸除了凶狠,似是没有灵魂。
一直警戒在侧在乔燕长剑出鞘,冷声道:“谁敢动手?”
众人见剑锋寒光侵人,迟疑地站住。
方准准稍稍冷静了一下,知道与众人起冲突并无益处。松开老者,压下怒气,想了一想,道:“十七婶呢?十七婶在这里吗?”
众人明显呆了呆,没人回答。
方准准把所有人看了一圈,十七婶不在这里。她不是说也要来送葬的吗?为什么不在?心中升起说不清的不妙预感,顾不上追问老者最后那句“若不献祭所有人都得死”的意思,拉上乔燕,道:“我们走。”
从人群中挤出去,往村子的方向返回去。
她们走了一段,方准准回头看了一眼,见那群披麻带孝的队伍继续朝前走了。她迷惑不已。他们已经完成了所谓“献祭”,不回村子,还要去哪里?这逐枫村里的人真是邪门啊。
她却顾不上管他们,只想快些回到村子,与周迈和梁虎会合,再商量对策。
重新望见村子时,黎明已至。逐枫村地势低,是在岭和岭之间的山坳里,从岭上望下去一目了然。两人正要从岭坡跑下去,脚步却忽地刹住,迷惑地望着村尾的方向。
一支披麻戴孝的队伍正缓缓从与她相对的方向来,慢慢走进村子,散开,幽灵似地消失在各家各户。
这不是那支“送葬”队伍吗?他们明明朝是与她相反的方向去的,为什么会从对面来?
今天的天气似乎不太好,半阴半晴,天空是混沌的灰黄色,天虽亮了,太阳却未露脸。在晨色中渐渐清晰枫宸木,依然可望不可及。两名姑娘环顾着不见边际的“逐枫岭”,忽然有个可怕的猜测——“方向”和“距离”在这里已失去意义,无论朝哪边走,最终都会来到逐枫村。
跑向十七婶家时,她们迎面望见手提长刀,在院前小巷里团团乱转的梁虎。
她唤了一声:“梁虎!”
他猛地转身,松一口气似地,大踏步迎上前:“你们去哪里了?一觉醒来就剩我一人,我还当出事了呢……”
他往二人身后张望一眼,蹙眉道:“周迈那小子呢?”
方准准脸色发白:“他不见了吗?”
“他没跟你在一起?”
“我们走的时候去西屋看过,他明明在床上睡着的呀!”
梁虎阴沉着脸没回答,拉着她进了十七婶家,直奔西屋,指了指床上翻在一边的一卷被子:“我早晨过来看时,这卷被子做成人形摆在床上,你看到的大概不是周迈。这小子去哪了?你大晚上的跑出去又是为了什么?”
方准准心中升起惊惧,过了一会儿才出声,声音微微地抖:“十七婶呢?你有没有看见她?”
梁虎摇了摇头。
“走,我们到处找找。”她转身就往外走。
梁虎一把拉住她,狐疑地打量她:“你这么慌干什么?遇到什么事了?”
方准准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心中有个可怕的猜测,却没有勇气说出来,只艰涩冒出一句:“先找人。”
三人在村中挨家挨户展开一场暴躁的搜索,尤其是梁虎,手里拖着长刀,象征性地打个招呼,就强行推门进去找人,村子里惊叫声此起彼伏,犹如来了山匪。
还未搜完,先前那位老族长带着一群手持农具砍刀的汉子后生闻讯赶来,迎头看到梁虎手中比人还长的大刀,乔燕手中雪光刺目的长剑,齐齐吓得止了脚步。族长又惊又怒:“你们这些凶徒是从哪里来的?想干什么?!” ”
方准准铁青着脸走上前,狠狠揪住了族长的领子:“族长是吧?我问你……”
她咬牙忍着颤抖,一字一句问:“昨天晚上,你们活埋的人是谁?”
梁虎眉头猛地一跳。在搜村过程中,她什么都没跟他说,这时听到她这样问族长,梁虎被不祥感紧紧携住了,语气中鲜有地流露出恐惧:“什么?活埋……谁?他们埋了谁?!”
方准准没有勇气回头看他,也不敢深想自己的猜测。
梁虎没有耐心等待,陌刀出鞘,在空气中划出湛青的弧,刀刃搭在了族长颈后,声音阴沉:“你给我说。”
族长腿一软跪倒在地,周遭村民顿时哭喊成一片。族长老脸吓得蜡黄,两眼外凸,声嘶力竭嚷出来:“你们到底是存丰的什么人?!”
两人均是一愣:“存丰?存丰是谁?”
族长也愣了:“就是……昨天晚上献祭给神树的……老十七的儿子存丰!你们既不认识他,为何替他出头?”
“老十七的儿子?”方准准疑虑地重复一遍,问,“那也就是十七婶的儿子了?”
“没错。”族长记起昨夜献祭时,这不知从哪来的女子就提过十七婶。老十七家的老婆什么时候认识这些人的?
方准准努力压了压因慌乱变得混沌的思路,左右看了看:“十七婶人在哪呢?怎么一直没看到她?”
“她在自己家吧。”族长目光有些躲闪,含混地说。
“不,她不在,我们刚从她家出来。”方准准说。
“不在吗?”老族长愣了一下,“昨天她回村后,我们明明把她锁在屋里了……”话说一半又意识到什么,欲盖弥彰地闭了嘴,眼神瑟缩。
而十七婶告诉他们,是她儿子去参加送葬仪式,误把她锁在家里的。十七婶一开始就在撒谎!
各种线索和谎言在方准准心中交织纠结,底下不知掩藏着什么,像有一头恶兽随时冲破迷障,露出它凶残的真容。
她上前一步盯住老族长,低声道:“我们有个人失踪了,很可能与你们这个活人祭树的事有关。到底是怎么回事,原原本本说出来。若有隐瞒……”
随着她最末一句格外凶狠的语气,梁虎刀刃一偏,用刀背在老族长后颈轻轻一抹,节奏配合得极好。老族长只觉脑后一凉,一刹那以为自己的脑袋掉了,裤裆一湿,吓得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