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将车停靠在路边,蓝太太放下手中的杂志,从后视镜确认了安全才打开车门走下车。突然一辆急速而来的面包车,毫无避让地直接从她身后撞击而过,“咚——”满地的鲜血被车轮压出深深的印痕,瞬间蓝太太没了呼吸……
医院太平间。
蓝均盛面对冰冷变形的尸体,瑟瑟发抖的辨认自己的妻子,恐惧和悲伤让人恍如坠入了地界,头脑眩晕,身子不自觉地向后一倒。向振南赶忙上前扶了一把,他才站稳。
蓝均盛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尸体,头也没回,郑重其事地对向振南说:“帮我一个忙。”
“你说。”
“我们联手,我要前振原油连续三个涨停板。”
向振南皱起了眉头,这样悲伤的时刻他居然提到交易,而且这不该是金手指会说出来的话,他是最反对产业与资金联合操控市场的,今天怎么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反常。刚要问明原因,蓝均盛阻止了:“答应我,不要问我为什么。”
蓝均盛转过身,眼眶憋得通红。向振南满脸的疑惑,可是面对恩人这般的恳求,他不可能拒绝:“好,我答应你。”
“对不起,为了我要让你破戒了。”蓝均盛的话说得无力,满是无奈与悲伤。
向振南自是看出他有心事,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想来是有大难关了,恩人要做的事,一定事出必行。只是自己在上帝面前发过誓,要重新做人,恶事不再做,当然也包括使用非常手段操控市场。但是这一次例外,因为按照目前的形式分析,原油上涨趋势势不可挡。
南信集团拥有大型的原油炼化厂、仓库、物流及能源进出口贸易,境内外超过3000家加油站,可谓是全产业链经营。蓝均盛不提要求,自己也会大量买入国际原油期货和前振原油来应对未来上涨的油价。他回应道:“不算破戒,只能说你和我对未来原油上涨有了共识。行情会怎么走,我们谁都控制不了。”
“涨停,明天必须涨停。”蓝均盛着重强调了一遍。
要在短时间内涨停不难,但要连续涨停就难,而且还要全身而退就更难。除了准备好资金,如何夸大现货紧张的局势,各种应景的研发报告和信息得到市场足够的认可等等。但这对于一个现货大佬,一个交易大佬,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金手指说要涨停那一定会涨停,一个不够就两个,两个不够就三个!”
向振南回答铿锵有力,然而他又道,“但你也要答应我——”
蓝均盛紧张地看着他。
向振南道:“你要是遇到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蓝均盛不敢直视向振南的双眼,低着头“嗯”了一声,拍拍他胳膊,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殡仪馆。
前振原油涨停如期而至。一个,两个,直到第三个!
夏怡丞作为亚洲前振能源交易中心的总经理,参加会员单位传奇金融揭牌仪式。传奇金融的掌门人徐祁岩是能源化工圈数一数二的年轻有为的老板,长得俊俏,人又能干,人缘也不错。他从化工贸易起家,如今介入金融市场,创立传奇金融,加盟亚洲前振能源交易中心,成为第200家会员单位,能化圈的许多人都来道贺。
简短的仪式过后,正式开盘,最亮眼的品种就是前振原油,数秒涨停,众人一阵欢呼雀跃。徐祁岩却微笑地提醒众人:“真了不起,连续三板,你们还不获利平仓吗?别太贪心,3天31倍啊还不够啊。”
有人不赞同:“趋势形成很难改变,握紧仓位还得涨。”
“涨得太快,我本金下得太少。都舍不得获利了结啊。”也有人道出了心里的话,赚得不够多。
徐祁岩不再多言,朝自己办公室走去,夏怡丞正一个人参观他的海景办公室,见徐祁岩走来便道:“徐总,办公室选得不错,这海景一览无余。”
“那欢迎夏总常来莅临指导啊。”徐祁岩低声附耳对夏怡丞道,“你知道的,我期望的不只是会员单位,而是特别会员。”
夏怡丞官方地回答:“特别会员?自亚洲前振能源交易中心成立以来,就只有盛世金融一家,有规定往后不会再设特别会员。除非——有人取代他。”
个子高大的徐祁岩英气逼人,夏怡丞在他面前显得小鸟依人。他并没有认真听她说的话,把目光放在了她的纤手上,柔声地问:“今天怎么没带结婚戒指?”
“离婚了。”夏怡丞如实相告,言语中没有悲伤没有尴尬。
“恭喜,你值得拥有更好的。”徐祁岩反而兴奋地回应,话语中中多了几分暧昧。
夏怡丞似乎听出了话外之音,不屑道:“呵呵,不知道你是自信还是狂妄?”
徐祁岩又直起身恢复到一本正经的样子:“前振原油今天要跌停,你信不信?”
夏怡丞一脸不信:“欧佩克(OPEC)宣布减产,美原油一路高涨,前振原油到现在已经三个涨停了,怎么会跌停?”
徐祁岩诡异一笑,并不正面回答:“行情变化莫测啊,你也会改变对我的看法。”
夏怡丞高傲地笑道:“是么,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南信集团。
向振南坐阵操盘室,操盘手们围坐在电脑前盯着盘,等待着领导的下一步指示。向振南一直联系蓝均盛,可是对方电话一直占线。操盘团队的组长任毅问:“向董,要继续封板吗?”
“嘟……嘟……嘟……”蓝均盛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向振南得不到“盟军”的明确答复,不知道如何抉择。他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但受人之托还是得忠人之事,他需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推高价格,靠的是不断换手,就跟拍卖一样,价格不断地叫上去,所以对于控盘者来说,虽然看似是做到了三个涨停板,但是实际上总的持仓成本是不断增加的,再说杠杆交易都是不断浮盈加仓,账户一有盈利就增加持仓数量,这就好比上涨1%的时候是1万手,而下跌1%的时候就有2万手,所以看似价格涨跌的幅度一样,但是盈亏程度却有着天壤之别。所以如果突然一方离场,价格一旦支撑不了,那现在的盈利只不过昙花一现。
向振南:“我们现在浮盈多少?”
操盘手:“一亿三千五百二十五万。”
向振南:“我们成本价是多少?”
任毅:“425.2。”
向振南:“也就是说,要是下跌超过18%就赔钱了。今天扩板跌停有30%的幅度……”
……
同样关心这个问题的还有南信集团的总经理孙常智。中年男人喝着标配的枸杞茶,像看戏一般盯着前振原油的价格曲线,自言自语地叨叨“呦呦,又涨停了!”“搞什么,涨停都打开了……”突然他激动地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大喊:
“哇嚓!跌停了!”简直两眼放光,兴奋之情无以言表!他一计算下跌幅度,乐得他赶紧去拿手机,激动得把水杯给碰倒了,水汩汩地滩了满键盘,只得手忙脚乱地抽了一把纸巾盖在上面,哪有时间管这湿了的功夫,得着急告状去……
助理陈青急匆匆地敲开了操盘室的大门,对向振南低声耳语:“向董,孙总来找您开董事会。”
“董事会?孙常智有什么权限召开董事会?”向振南大感意外。
“是三分之一的董事提起召开的临时董事会。”
原来三天前,孙常智从财务那得到消息:董事长亲自授命调动了公司大量的资金进入亚洲前振能源交易中心的账户,而且全部干上了前振原油的多单。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任何交代,万一有个损失啥的,向振南可就难辞其咎了!这样的话,岂不是正好可以在董事会上好好参他一本。于是提前就联系了多个相熟且看不惯向振南的董事。
向振南心中有数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吩咐道:“任毅把今天的交易账单准备好。”
向振南走出操盘室,研发人员和秘书已经在陈青的安排下在门口等候了,恭敬地唤“向董”后,就紧跟在他身后。文秘见董事长等人赶来,立马打开会议室的大门,董事会成员已经入席,孙常智马上起身迎上向振南,恭敬地打了招呼后就低声耳语:“公司有笔项目款上周就要支付的,拖延到今天合作商着急了,找了董事关系,有董事打听到我们流动资金都进了期货市场,所以他们就紧急召开了这次会议。”最后着重点明了众人的担心,“说到底他们怕风险!担心会给公司造成损失。”
不需要孙常智会前通报,向振南也想到了会是这一茬,自己虽然是南信的一把手,但公司股东利益盘根错节,除去代持的股份,自己不过是个小股东。公司里更是布满了各方股东的眼线,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人眼里,权力越大事就越多,更有甚者就如孙常智一般虎视眈眈地觊觎自己的董事长的位置,所以向振南的每一个决策都慎之又慎,得考量各方利益,这次为了助恩人蓝均胜一臂之力,确实是豁出去了。他紧急动用了不少流动现金,不仅如此,为了配合行情,还特意提高了地炼厂的油品出厂价格,来形成基本面和技术面共振的架势,借势抬高油价,吸引资金参与。
为了事后能给董事局一个交代,他特意让研发部门准备了未来油价大涨的报告,南信长期以来的采购成本,库存数据,以说明此次的买入并不是一次赌博投机行为,而是有依有据的利用期货金融工具为公司做的成本控制与库存管理。没想到准备的材料马上就派上用场了。
向振南装着现在才知道的样子道:“哦,原来是这样,孙总你是怎样给董事解释的呢?”
孙常智装无辜道:“这事我不知道呀!不过我刚和董事们也说了,公司金融交易部都是向董直线管理,向董是这方面的行家,一定不会让资金犯险的。”
“你知道就行。”向振南意味深长地拍拍孙常智的肩膀,便走向会议桌的主席位子。
还没等董事们开口攻击,陈青已经在向振南的授意下把交易账单分发到每个人手中。
孙常智拿到交易账单,屏住了呼吸,期待着一个惊险的数字可以把向振南拉下马。但当看到前振原油平仓盈利1800万,布伦特原油持仓浮盈100万美金,美原油浮亏80万美金的交易账单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董事们纷纷看向了孙常智,他很尴尬的自圆其说道:“我就说向董是这方面的行家。”
向振南看到账单的时候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义正言辞道:“南信之所以能在能源领域异军突起,靠的是对市场行情的把握,时机的判断,本次交易计划没能及时通告众位,也是因为机不可失,本来交易计划的执行就是公司的最高机密,但是盘中发现有人走漏我们的资金动向,为避免发生不必要的损失,我下令提前终止前振原油多单。WTI原油和布伦特原油是我们长期以来的套利单,还在持有过程中。我为本次的交易信息泄露表示抱歉,我一定会好好调查此事,严惩不贷。”他这话是盯着孙常智说的,吓得孙常智不敢吭声。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
向振南快步回到操盘室,背脊一身冷汗,原来刚才——
向振南本想与蓝均盛确认下一步计划,但是一直联系不上,他知道时机刻不容缓,已经连拉三天涨停,市场人气已然到位,这么多涨停板的挂单要接货,正是最佳的获利离场机会,怕迟一步就没这么多换手的傻子给自己接货了,不管明天是否高开,这三天的利润算是落袋为安了。这次冒险与蓝均盛联手只是因为答应他的请求,自己对市场赢利并不贪婪。曾经多年操控市场的经历让他对风险有超乎常人的谨慎与清醒。既然答应的三个涨停已经做到,那么接下来的操作就各凭理解了,于是他立刻下令:“抛!”
众操盘手们马上使用市价指令分批离场。为了达到控制盘面价格,向振南动用了公司庞大的资金,这么大的资金是不可能放在这个交易账户里,所以就需要动用多个盘手同时下单。
不一会儿,前振原油涨停板被巨量空单砸开。很明显这不是自己的平仓单,而是主动的空头开仓!如乌云压顶而来,顷刻间涨停板被砸出一个窟窿,很快如狂风暴雨般倾泻而下——
浮盈数字从一亿多一路滚动缩小……
向振南凭借纵横市场多年的经验,马上察觉出盘面的异动,急切寻问道:“我们的多单还剩下多少没有出掉?”
任毅回答:“还有三分之一。”
向振南当机立断:“挂跌停板,全部出货!”挂跌停板价平仓是一种快速抢单的方式,成交价不是跌停板的价格仍是以当前的价格计算,目的是快速了结手头的多单。
操盘手们马上更替成跌停价的限价指令,随着交易员一声声“出货成功!”此起彼伏地响起,最终平仓盈亏锁定在18020353.23。
向振南这才松了口气,吩咐道:“马上查下空单从哪里来的?”
话音刚落,就见价格曲线微微抬了下头后,猛得扎向地板上——
“跌停了!”
令所有操盘手背脊发寒,九死一生的后怕,前振原油价格被死死地压在跌停板上!
这瞬间的变化,众人惊叹:
“天——地——板!”
传奇金融。
夏怡丞突然注意到大厅墙上屏幕显示前振原油涨停板打开了,一根直线下跌……
价格巴巴地往下掉了一阵后,稳住了一下,好像有点回升的迹象,似乎又给了人可以买进等待涨停的希望,不料不多时行情直接下挫,压在了跌停板上。夏怡丞的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脸色十分难看。
徐祁岩就站在她身边,看到是交易中心来的电话,汇报了前振原油异常交易来自盛世金融。夏怡丞立刻走进徐祁岩的办公室给蓝均盛电话,可是蓝均盛没有人接,只能电话给盛世的首席风控洛徽音,得到“乌龙指”的答复。她挂了电话便直接离开了传奇金融。
徐祁岩看着走远的夏怡丞,拍拍王总肩膀:“乌龙指!”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盘面,王总早已经亏出内伤了,呆呆地站在那,徐祁岩却很开心,“愣着干嘛!趋势形成难以逆转,都说是乌龙指了,盛世给的机会,赶紧捡钱啊!”
徐祁岩说完心情大好地穿过人群,进入自己的办公室锁上门,然后用指纹解锁办公桌后墙的隐形门……
南信集团操盘室。
“向董,查清楚了,巨额空单来自盛世金融。”
向振南皱起了眉头,继续拨打蓝均盛的电话,依旧没人接。他心中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反手?而且是没有告知自己的前提下,这不是要害自己么!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误会,蓝均盛不该是一个会坑自己的朋友。
这时,跌停板打开了,众人敏感的神经又提了起来。
任毅马上又得到一个新的信息:“交易中心方面得到的消息,说是盛世金融下错了乌龙指。”
“我们要不要跌停板杀进去做多?”马上有机灵的操盘手建议。
大家都跃跃欲试地等着向振南的指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捡钱机会。向振南觉得这事越来越不靠谱,重重摇了摇头,这么诡异的行情可不是捡钱的时候,自己刚刚九死一生才保了微利。可不想再度犯险,毕竟这只是兑现自己对好友的约定,并不是自己想要赚的钱。
这时,向振南终于拨通了盛世金融的首席风险官洛徽音电话,洛徽音支吾了半天,才道:“对不起向董,蓝总让我告诉你,他的女儿被绑架了,不得不这样做。现在他去洪湾烂尾楼救人了。”
绑架!?
我是怎么了?我在哪里?主啊,我在哪里?为什么我的眼前总是一副被刮花的玻璃样子。蓝芯颜努力擦,用尽擦,可总是看不清世界的样子,虚弱的身子将灵魂带入无尽的深渊,突然耳边传来了父亲的声音,时远时近,时强时弱——
芯颜……
爸爸——爸爸——爸爸!
爸爸——救我!
爸——!
蓝芯颜拼命地喊叫,终于意识从迷糊混沌的迷幻中唤醒了,她惊恐地大口呼吸,突然地面颤动起来,一阵失重的下坠吓得她惊恐尖叫!双手紧紧地趴在地面,能感觉到地面的木质纹路,粗糙又单薄。心中不断的默念,主啊救救我,主啊我不想死——突然地面停住了,感觉自己不断地上升,升到一定程度又开始坠落,就这样,起——起——落——落……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在寒冷与饥渴中变得恍惚,水和食物从一小洞里被送进了这个黑暗的空间,自己如一只待宰的小鹿被关进了笼子,悬挂在梁,忽上忽下,任人摆布。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食粮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蓝芯颜反反复复地念着主祷文,在黑暗中让自己镇定下来,祈求赶紧脱离凶恶。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本能的吃喝拉撒,恶臭粘湿已经不再是难熬似乎生来如此,但她仍盼望着,祈祷着,她一定会脱离凶恶,因为神说只要祈求他必实现——就在这时,笼子被打开了!
亮光撕开黑暗,直射得蓝芯颜睁不开双眼,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激活了本能的求生欲望,她迫不及待地跃出“牢笼”,眼前一片错落有致的各色楼顶,一转身万丈悬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身处高楼天台,她后怕得缓慢地向后挪了几步,一个铁皮大箱子被一根铁棍悬挂在楼顶摇摇欲坠,像极了一个倒卧的十字架,如天平一般,将箱子上下的起落。
这几天自己竟然一直悬在这样的空中,想来就害怕,蓝芯颜不敢多想赶忙顺着楼梯逃命。沿着楼梯,一圈,一圈,又一圈——正当意识到这大概是一个废弃的烂尾楼时,一脚踏空腿软着地,却听见一声熟悉的惨叫!在抬头的瞬间,楼外——父亲正180度自由落体从上而下坠落,目光交汇的瞬间,是心安——是希望是惊恐——下一秒便是诀别——
爸……爸……
无论如何嘶吼,他再也听不到了,无论如何拥抱,他再也没有了温度,无论如何悲伤,他再也没能起身安慰……破碎的身子,支离的心,再也无力支撑懊丧、哀痛的重量,重重地倒了下去……向振南及时赶到,从身后接住了她,将她的头深深地埋进自己的怀中。蓝芯颜昏厥过去——她怎么也想不到,再次见到大北是这样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