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在很多粗通军事的历史学家眼中,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也被视为一种“划时代的革命性”炮兵装备,而之所以获得如此评价,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事实上,黄铜药筒定装式弹药与高效、可靠液压式反后坐装置的采用,固然是该炮的技术亮点,然而没有历经多年推敲才趋于完善的整体设计,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也断然不会从当时同样采用类似技术的诸多同类中脱颖而出。那么,风姿绰约的“75小姐”究竟是怎样的一幅妙颜呢?大体来讲,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由炮身、起落部分、炮架以及弹药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作战系统。
炮身、起落部分
值得一提的是,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对身管的要求是寿命长、强度大、刚度强、重量适度和重心合适。特别是身管的使用寿命应尽可能长,这就是说身管在由于磨损而不能以所要求的初速正常地发射能稳定飞行的弹丸前,应能发射大量炮弹。然而,在要求身管具有较长寿命方面,有一些考虑是相互矛盾的。也正因为如此,法国军方采用了昂贵的缠丝工艺来制造身管。即将被筒冷缩到身管上,以使身管具有足够的梁强度(身管必须具有足够的刚度,或通常所说的“梁强度”,以使其在自重作用下不会弯曲。这一特性对长身管火炮来说尤其重要),身管的厚度从炮尾到炮口逐渐减薄,同时将钢丝紧紧地缠绕在身管上,至于从炮尾往前缠丝部分的长度则取决于承受射击应力的需要。缠丝身管虽然耗费时间而且费用昂贵,但由于所使用的钢丝的强度可以在生产过程中严格控制,所以钢丝中的任何故障往往只具有局部影响,以较高的成品率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因生产工艺烦琐而产生的成本。
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虽然沿用了早先57毫米“速射”野战炮的螺式炮闩(螺式炮闩结构复杂,加工精度要求高,不过操作省力,维护简便,重量轻,结构坚固闭锁可靠),但为了解决更好的密闭效果与射速之间的矛盾,圣克莱尔·德维尔上尉对托斯坦·诺登菲特发明的螺式炮闩经过了改进。其主要结构由闭锁、击发、抽筒、保险及挡弹等装置组成。闭锁装置由闩体、锁扉、闩柄、诱导杆及驻闩等组成。此装置的主要零件是闩体,它旋在锁扉的连接筒上,锁扉用闩柄轴装在炮尾上,并可绕闩柄轴转动。诱导杆可在锁扉内滑动,其上的齿与闩体的齿弧啮合,闩柄转动时带动诱导杆滑动,诱导杆带闩体转动。关闩第一阶段:闩柄、锁扉和诱导杆一起转动,直至闩体完全进入闩室。关闩第二阶段:锁扉不动,闩柄继续转动,经诱导杆使闩体转动90°,闩体螺纹与闩室螺纹吻合而实现闭锁。击发装置采用击针拉火式。由击发机与拉火机组成。击发机由击针、击针簧、击针套筒等组成。击针装在击针套筒内,击针簧被预压在支筒与套筒之间。击针后段的逆钩用来与引铁的钩脱板相连。当炮手拉动引铁时,逆钩与钩脱板脱离,击针弹回,实现击发。抽筒装置以耳轴装在炮尾右侧,开闩时,锁扉上的冲铁冲击抽筒子的凸起部,使抽筒子转动而抽出药筒。这是圣克莱尔·德维尔上尉的螺式炮闩与托斯坦·诺登菲特原始设计最大的不同之处,也因此在相当程度上缓解了同时采用黄铜药筒式定装弹药与螺式炮闩而在射速上带来的矛盾(内压会使药筒发生过度应变,致使抽筒极其困难)。挡弹装置则是圣克莱尔·德维尔上尉对螺式炮闩的另一个改进之处,主要用来在装填时挡住弹丸和药筒,防止掉出。击发锁装在螺式闩体中心孔后边。点火手段是位于闩体中心孔后边的点火管。击发锁靠击锤撞燃点火管。在引燃阶段,点火管点燃球形黑色火药,通过闩体中心孔再点燃发射装药。在速射火炮上,击发机装在闩体中,并且采用击针点燃装药。一拉发射杆,击针即自闩体前端冲出,撞击装在药筒底部中央的底火上。需要说明的是,击发机在击发后需要拨回击针,以使其再次处于待发状态。恢复待发状态可自动完成,可手工完成,也可采用脱扣装置完成。炮闩上的保险装置有两个,一是闩体上的限制弧,当闩体没有转到位完全闭锁时,限制弧位于击针套筒前方,阻止击针套筒前移,引铁拉不动不能击发。另一个是惯性保险,通过击发的后坐力解脱,正常击发后能打开炮闩。当炮弹迟发火时,惯性保险顶出,卡住诱导杆,避免炮手过早开闩。
☆ 晚年的德雷福斯
☆ 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采用了2.69米长的36倍径身管,炮膛内有28条膛线右旋,缠度为七度九分四秒,由于炮膛线系右旋,射击所发定偏为右偏
☆ 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螺式炮闩闩体结构示意图
不过,在19世纪末,各国火炮设计界已达成共识,单纯从弹药上打主意并非实现“速射”的灵丹妙药——对炮手来说,火炮即使使用了黄铜药筒,但如果没有有效的反后坐装置,也不能被看作真正的速射炮。事实上,从中世纪开始利用火炮摧毁城堡起,直到20世纪初,影响火炮发射速度的不是如何更快地把炮弹放到火炮中,而是牛顿第三运动定律。如果每一次火炮发射都会让整门炮退离原本的位置,这也意味着如果任何炮手想要修正弹着点的话,不仅要花费力气把火炮推回原本的位置,更要想办法让火炮尽可能地恢复到原本的姿态,而这些费力的工作远比装填火炮需要更多的时间。也正因为如此,作为起落部分的核心部件之一,先进的液-气式反后坐装置才是让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笑傲江湖”的“本钱”,其所谓“划时代”的先进性也正体现在这里。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的反后坐装置在结构上主要是一个能完成两种重要功能的液压气动式反后坐装置。该装置一方面能吸收射击时作用在火炮上的后坐力,另一方面还可使火炮复进到射击前的原有位置。大体来说,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炮身通过导轮在摇架上滑动,摇架装在炮架上,炮架与一个合二为一的驻退-复进筒中的活塞杆相连。炮身后坐时,连接在后坐部分上的驻退杆带动驻退杆头通过驻退筒里的液压油。驻退杆头的移动迫使液压油经驻退杆头上的小孔从一侧流向另一侧。驻退杆头上的小孔尺寸不大,使液压油不能迅速穿过小孔来解除驻退杆头后边的压力。驻退机制止后坐的能力就来自以这种形式产生的压力。这个压力减缓驻退杆头的运动,因此后坐能量被转换成使液压油运动的动能,并最后以热能形式散失。与此同时,火炮的后坐运动压缩驻退筒里的空气。后坐力一消耗殆尽,压缩空气膨胀使身管复位。这种可控后坐周期时间很短,具有明显提高火炮发射速度的潜力。
☆ 与现代火炮不同,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采用了螺式炮闩
从原理上来讲,这种反后坐装置并不复杂,并且早就广为人知,然而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之所以成为同时期唯一成功应用这种反后坐装置的火炮(并因此获得了性能上的优势),其中的奥妙在于无论是炮身的后坐还是复进都应该是“平稳和有节制”的,否则火炮的稳定性和“速射性能”就无从谈起,虽然当时的很多类似设计,都因无法解决这一问题而宣告失败,但法国人却从康拉德·豪赛尔的设计中获得了启发。考虑到液压油使驻退杆头停止运动所做的功等于驻退液穿过小孔所产生的反作用力做功,为了使后坐和复进速度均匀地减小,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在其反后坐装置中采取了如此巧妙的设计——如果小孔的尺寸是可变的,即在驻退杆头的运动速度增大时小孔变大,在驻退杆头的运动速度减小时小孔变小,则驻退筒内的液压油压力在整个后坐过程中就可保持恒定不变(这个“诀窍”,正是康拉德·豪赛尔申请专利的关键)。虽然严重的液压油泄漏问题一度成为阻止这种设计走向实用的拦路虎(其他国家类似的液压反后坐装置设计同样存在这个问题),但在以含40%银与铜、锌、镉的银铜合金制驻退筒活塞环取代了原先的青铜合金制活塞环后,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已经得到了妥善解决。
具体来说,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的摇架为槽形,以其为基体安装有高效率的液体气压式反后坐装置(槽形摇架是一个装在炮身下边的“U”形箱,反后坐装置位于框槽内,在该摇架的上表面沿长度方向上有供火炮后坐部分使用的导槽。摇架前端用可卸下的盖板封闭,这个盖板叫摇架盖。反后坐装置的活塞杆连接在摇架盖上。槽形摇架的优点是它可为反后坐装置提供一定程度的防护,使其不受弹片和轻武器的毁伤——在火炮的所有易损部件中反后坐装置的问题最大,原因在于该装置损坏后不易更换)。身管后坐复进时在摇架上的托箍内滑动。合二为一的驻退-复进机筒布置在摇架内身管下部,其驻退复进机杆与炮尾连接。在摇架上部有储能筒,它和一个很长的储气筒呈一体式连接,之间有通道。储气筒有调压装置,以保证其内部气压。火炮发射时,炮尾带动驻退复进机杆后坐,驻退活塞挤压液压油,使部分液压油沿着炮身套箍内的液流通道流入储能筒。驻退活塞上的装置使后坐液压油产生制动后坐的液压油压力。随着储能筒内腔液体不断增加,向前推动活塞,活塞运动压缩储能筒内空气进入储气筒,气体压缩储存后坐能量。后坐终了复进时,储气筒内气体膨胀,反推储能活塞,活塞则利用液体推动驻推杆活塞及后坐部分复进。这种反后坐装置结构具有结构简单紧凑的优点,能减少起落部分质量。
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采用齿弧式高低机,高低机齿弧固定在摇架的正下方,采用单齿弧,高低机手轮在火炮右侧。高低机上设有蜗杆缓冲器,在行军和射击时,由于炮身较重,起落部分上下振动可能会冲击蜗杆造成蜗杆损坏,有了蜗杆缓冲器后就可以用弹簧缓冲振动,避免高低机损坏。方向机采用螺杆式,方向机手轮在火炮左侧,转动方向机手轮,螺杆会在套管内移动,带动炮身左右转动。这种方向机构造简单、外形紧凑,但方向射界较小。值得提及的是,相较早期的57毫米“速射”野战炮原型,定型状态的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的耳轴安装位置由“前耳轴”变为“后耳轴”,即将耳轴放在起落部分重心后边。原因在于,影响火炮稳定性的主要因素是炮重、大架长度、耳轴高度和“耳轴拉力”。耳轴拉力是指火炮后坐部分对耳轴的作用力,它与炮膛轴线平行,其方向与后坐方向相同。在其他条件一样时,耳轴高度越低,则火炮将越稳定。也正因为如此,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的耳轴安装位置由“前耳轴”变为“后耳轴”显然是有好处的,不仅减小了耳轴拉力,提高了火炮稳定性,而且可降低火炮轮廓,因此有利于火炮隐蔽。采用后耳轴还使火炮更多的部分可装在炮手装填和发射时所用操作空间的前面。这样一个操作空间对任何火炮来说都是很重要的。再有,由于采用了“后耳轴”设计,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射击时炮闩后端面离地面较高,炮闩后端面离地面越高装填越方便。而且由于炮尾碰撞炮车或炮架的机会更少,因此容易使火炮具有更大的方向射界。同时需要指出的是,作为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设计完备的一个证明,该炮还率先采用了所谓的摇架固定器,用以防止高低机在行军过程中的承受应力。这个摇架固定器是把摇架锁定在炮架下部结构的装置,在火炮越过崎岖不平的地面时,它能确保摇架稳固不动。
☆ 相较早期的57毫米“速射”野战炮原型,定型状态的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的耳轴安装位置由“前耳轴”变为“后耳轴”,即将耳轴放在起落部分重心后边
炮架部分
考虑到战场机动性方面的要求,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采用了结构最简单、最轻巧的双轮单腿式炮架。考虑到双轮单腿式炮架只有三点着地,无法在不平的地面上保持稳定,然而作为一种需要紧随步兵进攻的步伐实施战场推进的野战炮,在不平的地面上放列射击又是家常便饭,因此法国人为了确保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能够在不平的地面上使用,在炮架下部结构上安装了一种平衡器,即使用轴销来保证大架与轮轴或下架间的相对运动,而在行军时则通过一种机构来锁定连接装置。值得一提的是,尽管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的反后坐装置效率很高,但为了提高火炮的稳定性,法国人还是为该炮设计了一种位于大架尾端的小尺寸固定式驻锄。考虑到法国东北部地区主要以满布坚硬碎石的丘陵地形为主,因此这种小尺寸固定式驻锄被特意设计成“下尖上宽”的倒三角形,其用意显然在于火炮射击时对地面产生的动态负载往往会使碎石之类摩擦力比较大的地面变得密实,结果会使火炮位移量随发射弹数的增加而减小。
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炮架的炮轮和轮轴设计也煞费苦心。连接炮架的两个炮轮的轮轴可以是“下悬式”,也可以是“上悬式”,也就是说两个炮轮中心的水平连线可以在轮轴轴线之上(下悬式),也可以在轮轴轴线之下(上悬式)。考虑到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是一种以直射为主、强调战场机动性的中口径火炮,因此尽管火炮高低射界可能受到一定限制,但法国工程师们仍为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选择了有利于降低火炮外形和改善火炮稳定性的下悬式轮轴。另外,基于同样的原因,虽然轮轴越长,轮距越大,火炮方向射界也就越大,被牵引行军时也就越稳定。但轮距太宽也有弊端,主要弊端是移动大架更困难,轮轴在不平的地面上容易碰撞障碍物,也正因为如此,法国工程师们最终在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上采用的,是一种不到1.7米的“中等”轮距设计。为减小摩擦力,车轮采用锥形滚珠轴承。两侧车轮虽然构造相同,但不能左右互换,因为两侧车轮上的螺栓、螺帽方向是相反的,左车轮上为左旋,右车轮上为右旋,目的是避免行军时突然减速或者刹车造成螺帽松动。值得一提的是,为了在倾斜或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操作火炮(既能在射击时防止火炮移动,还能使火炮停在斜坡上),法国工程师们还为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设计了可用手动操作的炮轮制动器,即通过制动握把将一个轮子或两个轮子锁定在其位置上。不过,由于时代技术限制,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主要是一种由骡马牵引行军的中口径火炮,行军速度不会超过30千米/小时,因此炮轮没有采用任何弹性悬挂装置,实际上是刚性连接。
☆ 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由炮身、起落部分、炮架以及弹药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作战系统
最后需要提及的是,作为一种骡马牵引式火炮,火炮前车是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必备的附件,火炮大架固定在前车上,一部分重力由前车承担,再由骡马在前车前方牵引。如果没有前车,火炮的这部分重力就要压在马匹身上,马匹是吃不消的。前车的另一个作用就是供驭手驾马和炮班乘坐。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的前车比较简单,是一个简单的双轮车,在骡马牵引的场合就能见到。在火炮放列时,驾车的士兵前行数米后从车上下来,把前车从马上解下来,训练有素的士兵只需数秒即可完成这一任务。之后,再将马匹牵至可以找到的防护区隐蔽起来,因为这些马匹将会是敌人步兵或炮兵的主要攻击目标。如果没有了马匹,火炮就无法移动,很容易被敌人俘获。根据一贯的做法,前车还要滚入适当的位置,之后每个人才进入各自的阵位。
☆ 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炮架前车与弹药车
弹药
虽然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本身在列装后的近10年时间中并无太大改进,然而其弹药却在不断推陈出新,挖掘着技术潜力。当1914年战火燃遍欧洲时,作为法军炮兵装备的中坚,主要配用于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的是两种初速高、射程远、弹道平直的杀伤爆破弹药(初速均大于535米/秒,直射距离均超过8500米)。
其中之一,是弹重5.3千克的M1903式“猛炸药”薄壁榴弹。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这种榴弹列装伊始,便被法国军事当局视为与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同等重要的“军事机密”。原因在于,M1903式“猛炸药”薄壁榴弹是以苦味酸黄色火药而非黑火药为爆炸充填物的新式弹药。要知道,弹头装药的威力直接影响到炮弹的爆炸效力。19世纪中后期,填充在弹头内的炸药大都还是古老的黑火药,它的主要成分是木炭和硫黄,如果在敞开的环境下点燃,只能发生伴随有浓烟的燃烧,只有在封闭条件下点燃时才会爆炸,其最常见的用途就是妇孺皆知的爆竹。用火药来充当炸药,其威力显然是极为有限的,只能通过爆炸时产生的冲击波和炸开的炮弹碎片来杀伤。当黑火药还在充当弹头炸药时,欧洲国家已经发现了其存在的弊端,自19世纪中期以后开始积极寻求替代黑火药的炸药。1873年,德国化学家斯普伦格尔发现,由英国人沃尔夫在1771年研制的苦味酸可以用引信引爆(苦味酸,即“2,4,6-三硝基苯酚”,最初只是一种黄色的染料),爆炸的威力远大于黑火药。后经反复试验,被证明可以通过钝化形成烈性炸药,称为黄色火药,爆炸的威力强于TNT炸药。
虽然苦味酸炸药的爆炸威力惊人,然而将其作为炮弹弹头装药却经历了长期的徘徊。究其原因,炸药在弹药中经常与其他材料接触,所以它只能和与它相容性好的材料配在一起使用。另外作为弹药主装药的炸药必须对冲击、摩擦、放电、加热和振动有钝感,但在装成爆炸链时它又必须能被可靠地引爆,至于一般的经济效益、可用性、搬运和处理等要求也不能忽视。所以直到1888年,法国科学家特平才首次将苦味酸大规模用于军用,正式作为炸药来装填弹头——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配用的M1889式“猛炸药”薄壁榴弹就是这样的产物。事实上,由于法国在将“猛炸药”用于薄壁榴弹的道路上走在了世界前列——主要是率先突破了苦味酸的钝化技术,并掌握了大规模量产“黄色火药”的制备工艺,同时M1889式“猛炸药”薄壁榴弹在结构上也有特点,法国人在炮弹内壁刷上漆,还在苦味酸和炮弹内壁中间灌上一层蜡,巧妙地克服了苦味酸极易与金属反应的不稳定特性——与当时其他国家仍在广泛使用的黑火药装药弹相比,M1889式“猛炸药”薄壁榴弹具有一系列惊人的特性,首先,弹丸爆炸后形成的碎片数量多,而且重量、大小均匀(M1889式“猛炸药”薄壁榴弹爆炸后形成初速很高的上千块破片,相比之下,美国内战时期的黑火药炮弹只炸成2~5片,到普法战争时的黑火药炮弹,也不过炸成20~30片);其次,炮弹的灵敏度极高,即使命中细小的绳索都能引发爆炸,而且爆炸后不仅会形成普通黑火药炮弹爆炸时那样的冲击波,还伴有中心温度高达上千度的大火,号称连钢铁都能点燃。这种火药爆炸形成的火焰会像汽油着火一般四散流动,即使在水中都能持续燃烧一段时间。另外采用苦味酸为主要装药成分的M1889式“猛炸药”薄壁榴弹爆炸时,还会出现有毒的黄色烟雾,对士兵们的肺部产生强烈刺激,这一点与黑火药炮弹爆炸时产生的白色烟雾完全不同。值得一提的是,为了最大程度实现对敌有生力量的杀伤效应,M1901式“猛炸药”薄壁榴弹采用了一种特别的延时-瞬发两用引信,其结构特点在于,其延时功能依靠燃速恒定的压制火药环的燃烧来实现,火药装在相邻各药盘的环形槽内,先燃烧一个药盘,然后燃烧另一个药盘;而其瞬发功能则由支撑装置(保证弹丸在离开武器前的安全,因此必须对撞针约束,以防止它触发爆炸链)、隔离装置(爆炸链中提供可靠的隔离,防止发射中在引爆装置偶尔发生事故时出现早炸)和发火装置(即一个用以撞击引爆装置的撞针)的结合来实现。
☆ 延时引信中的火药盘结构
按照时代标准,M1901式“猛炸药”薄壁榴弹的性能或许已经相当令人满意了——无论是对人员还是对一定程度的土木野战工事,这种充填了猛炸药,以破片、冲击波、“毒烟”为毁伤手段的弹药有较好的毁伤效果(实际上是一种“多用途弹药”),但需要注意的是,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实际上是一种以杀伤敌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伴随步兵实施进攻和机动的直瞄加农炮,这一特定的战术意图决定了榴霰弹要比榴弹更符合该炮的定位。人体是个较小但复杂的目标,表面积约0.42平方米。它可借助于衣着、防弹背心或钢头盔、面盔等进行防护,也可无防护地位于露天处或掩蔽体后。人体的姿态有站、卧和运动等。人对战斗可能有准备也可能无准备,既可能机警和振奋,也可能迟钝和疲惫,总之,千姿百态,而且还有许多精神因素影响其作为目标的性质。人体有骨骼、肌肉、神经、动脉和若干处明显易损部位。所以作为一个目标,在设计专门攻击人体的炮兵弹药时,应考虑能使之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向目标人体传递大量能量,从而从身体上或心理上达到毁伤的目的。这些武器的直接作用是造成人身伤亡和物资毁坏;间接的心理作用是阻止敌人有效地使用武器,迫使其丧失斗志。要做到这些,将炮弹外壳本身炸成大量碎片未必是最好的选择,向其喷洒大量“霰弹”效果可能更佳(榴弹爆炸可能产生不同大小和形状的破片,其中有些杀伤力过大,有些又不足,对人与物均无大害,“最佳破片大小”是很难实现的)。
☆ 早期榴霰弹结构示意图——1804年出现的球形弹大概是人们使用的第一种榴霰弹,可能由于其中的小弹丸和火药混在一起,在发射时发生了反应(由于小弹丸与火药摩擦生热,引起火药爆炸),这种弹丸很容易早炸。直到1854年,英国陆军炮兵上校建议将小弹丸(或称金属子弹)以一层隔膜与火药分开,以解决早炸问题,榴霰弹才真正得以实用化。后来球形弹体被长弹体取代,遂成为现代意义上的榴霰弹
扎卡里·泰勒是美国第十二任总统,他在墨西哥战争中说过一句话:“再多要点儿葡萄,加倍开炮,让他们够呛!”。这句话,为他当上美国总统,帮了点儿忙。而泰勒口中的“葡萄”即“葡萄弹”,也就是榴霰弹的早期原型之一(需要注意的是,尽管葡萄弹的原理近似霰弹,但它是当时海军的弹种,而非陆军的,泰勒口中所谓的“葡萄”,更有可能指的就是榴霰弹)。事实上,尽管只有一字之差,但榴霰弹在功能和原理上完全不同于榴弹。榴霰弹将大量弹丸和火药装在炮弹内,用延时引信引爆,其杀伤力几乎完全依靠炮弹本身的速度。大体来说,榴霰弹外部是一层薄薄的金属壳,里面装满金属弹丸与一根延时引信,在理想状态下榴霰弹的延时引信会在敌军步兵前方上空数米处引爆,像一把超大型霰弹枪把金属弹丸泼洒在敌人身上。显然,也许榴霰弹对堑壕和土木防御工事没有太大作用,但与榴弹比起来,由于能量转移速率更高,榴霰弹对有生力量的杀伤性只大不小(榴霰弹弹丸在母弹体原有的炮弹速度上二次抛射药速度加成,这样霰弹丸的速度高达500米/秒以上。而霰弹丸一般都比步枪弹丸大些,这样霰弹丸的末端动能其实不亚于步枪或机枪发射时的枪口动能,对有生力量的杀伤力相当可观),而且在战术上对己方按战斗队形展开实施进攻的步兵实施火力支援也更为有利。只要己方的炮弹在上方或前方触发爆炸,进攻的步兵就不会受到炮弹影响;反之,榴弹的爆炸却可能会对十几米范围的任何方向、不分敌我造成破坏。另外,榴霰弹不会造成地面的显著弹坑,而弹坑对于步兵以战斗队形实施战场进攻而言,在总体上是有害的,会造成战场地理条件的通行性变差。最后,也许很不为人所注意的一点是,榴霰弹对铁丝网的切割效果更好,这一特点在日后世界大战的泥潭中得到了充分表现。
☆ 保存至今的“霍奇斯基榴霰弹”实物(霍奇斯基榴霰弹其实算不上成功。这种炮弹的成本比高爆弹还高,而且炮弹弹身需要更好的材料。与高爆弹比起来它也更难精确地使用,因为要在对的时机设定正确的引信来引爆炮弹是非常关键的。这亦需要炮兵观测官拥有相当多的技巧来攻击移动目标
☆ 榴霰弹原理示意图
虽然由于工艺复杂,榴霰弹的生产成本要比榴弹更高,但在一战爆发前的1914年年初,M1903式榴霰弹还是成了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的最主要弹种,与M1889式“猛炸药”榴弹按照3:1的比例配发。大体来说,用于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的M1903式榴霰弹是一种薄壁式高充填率弹药,以内部充填的295颗11毫米直径钢珠为主要杀伤手段,通过半自动设定的延时引信(每500米射程延时一秒)在己方步兵头顶上轰然炸响,对敌方人员进行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为同时保证精度和毁伤效能,流线型的弹体进行了精心设计,弹丸装在弹体的前部,由一块铁质的分隔板和后方的起爆药隔开,以便使延时引信引爆起爆药后,弹体被炸开的同时,铁隔板就会将弹丸向前方推送,使它们成一个锥角向前射出)。直到1915年,M1903式榴霰弹在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弹药配系中的地位都是难以撼动的。不过,索姆河战役结束后,由于各种相互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原因,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不再被作为一种“进攻武器”来使用,M1903式榴霰弹的地位也随之开始动摇(尽管引信的可靠性大为增加,空中爆炸却还有问题。空中爆炸过高,弹珠飞散了,杀伤效力就小;爆炸过低,则杀伤力更小。要想成功使用榴霰弹,观察员需要娴熟的技术,以便调整火力,使之命中目标。后来在转为堑壕形态的战斗中发现,高爆榴弹若以同样引信在空中爆炸,则锯齿状的弹片比榴霰弹打击力量大,对付堑壕中的有生力量效果比榴霰弹还好),逐步被战争期间发展出的各种新型弹药取代(其中之一是1918年投入使用,射程达11,500米的M1918式75毫米杀伤爆破榴弹)。但需要说明的是,由于步兵不了解榴霰弹弹丸与炮弹片在技术性能上的差别,以前只知道凡空中爆炸的,都是榴霰弹,凡空中爆炸弹致伤的,都叫“榴霰弹伤”,治疗这些伤兵的医生也同样把这些炮弹一律称为“榴霰弹”,所以至今仍然有人认为,在整个一战中,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的最主要弹种都是榴霰弹。
☆ 泰勒口中的“葡萄”,即“葡萄弹”,也就是榴霰弹的早期原型之一
☆ 一战中各国“速射”野战炮配用的“榴霰弹”——右2为1897年式75毫米“速射”野战炮配用的75毫米榴霰弹
☆ M1903式榴霰弹的金属弹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