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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兽鱼能入法眼

谈完鸟,再说虫。对昆虫的审美,清人陈淏子在其著作《花镜》中专有论述。在养昆虫法的总论部分说:“昆虫至微之物,何烦笔墨?然而,花间叶底,若非蝶舞蜂忙,终鲜生趣。至于反舌无声,秋风萧瑟之际,若无蝉噪夕阳,蛩吟晓夜,园林寂寞,秋兴何来?” 这意味着,在秋天的时候,没有蝉鸣与蟋蟀声,就失去了园林当中的“声景”,虫声亦是一景也。

至于山林而非园林当中的“声景”,陈继儒的《岩幽栖事》具体说到山中声景:“山鸟每至五更,喧起五次,谓之报更。盖山中真率漏声也。余忆曩居小昆山下,时梅雨初霁,座客飞觞,适闻庭蛙,请以节饮。因题联云:花枝送客蛙催鼓,竹籁喧林鸟报更。可谓山史实录。” 可听的虫鸟之声多着呢,并各自成趣。

图2-22 徐熙 花卉草虫卷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五代南唐徐熙画风被后人誉为“徐熙野逸”,其所作花木草虫,墨骨勾勒,淡施色彩,一派潇洒天真之气象

万物生万籁,其中的生物所产生“声籁”各式各样,都能让古人生发综合之美感,“有天然之声籁,抑扬顿挫,荡漾余之耳边。群鸟嘤鸣林间时所发之断断续续声,微风振动树叶时所发之沙沙簌簌声,和清溪细流流出时所发出之潺潺淙淙声,余泰然仰卧于青葱可爱之草地上,眼望蔚蓝澄澈之穹苍,真是一幅绝妙的画图也。以视拙政园一喧一静,真远胜之。” 真可谓“美声”也。

关于“兽之审美”,也有两类,一类是被驯化的美,另一类则是未被驯化的美。最早进入古人审美视野的还是前者,然后才有后者。因为对人形成威胁的兽类,对人而言危险性必定压倒了审美感。

马王堆汉墓帛书《相马经半大光破章》说:“伯乐所相,君子之马:阴阳受绳,曲直中矩。”还有南北朝伪托春秋时齐国大夫宁戚《相牛经》之类。但此种“赏看”,还不是“欣赏”,或者说还未升华到欣赏的层级。但后世,随着牛、羊、猫、犬逐渐进入审美视野,从颜延年的《赭白马赋》、柳宗元的《牛赋》、张大复的《猫》再到李渔的《逐猫文》《瘗犬文》,蔚为大观的动物审美由此可见一斑。

未驯服的兽类进入审美,以虎居多,其为猛兽,谈者色变。但在明人王稚登《虎苑》所记上百个虎的故事当中,却屡屡有审美的辉光,如说虎与“天文协应”,那就是“虎交而月晕”“虎啸则风生”;再如说虎的“威猛”,“虎骨甚异,虽咫尺浅草,能伏身不露,及其虓然作声,则嵬然大矣”!

图2-23(左) 李迪 秋卉草虫册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图2-24(右) 黃筌 长春花鸟册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有“黄家富贵”之称的黄筌画作,设色秾丽,勾勒精细,画成逼肖其生而不露墨痕!

现实中常说“猛虎对神獒”,神话里还有所谓“龙虎斗”。龙,到底属不属于动物呢?历代都有画龙的大家:曹不兴、张僧繇、冯绍正、吴道子、董羽、僧传古、陈容……俗话说,“画龙画虎难画骨”。其实在今人看来,从写生的角度,骨倒好画,就是这龙恐怕还是中国人想象的“拼贴神兽”。还有狮子,也是反复出现在文化象征里的动物,要知道,其原产地乃远在非洲,对于中国而言的确也是舶来品。但在九州大地上,还真有不少外来生物成了中国人的“吉祥物”了。

还有虫子呢,虫如何成为美的?按照古人的说法,虎乃“大虫”,如今的虫,大都主要指“小虫”。

最早有《诗经》,以诗言志,“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蟋蟀当时就与“人之乐”衔通了起来。晋人郭璞《蜜蜂赋》则赞蜜蜂之美曰:“穷味之美,极甜之长,百药须之以谐和”,“灵娥御之以艳颜”。南朝梁简文帝《咏莹》诗赞流莹之美云:“本将秋草并,今与夕风轻。腾空类星陨,拂树若花生。屏疑神火照,帘似夜珠明。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

历朝历代的咏蝉诗也是不胜枚举,史上竟有“咏蝉三绝”之说:虞世南“垂 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被认为是“清华人语”;骆宾王“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被认为是“患难人语”;而李商隐“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则被认为是“牢骚人语”,足见对虫的好恶早已与文人人格高下匹配了起来。

最后再说鱼。鱼,更容易被纳入审美眼光,特别是人工培育的,今人称之为“观赏鱼”。这种被用于单纯观赏的鱼类,一般都是基因突变而进行人工选育的结果。但问题是,选择的标准又是什么呢?审美标准恐怕是第一要义,这些鱼类被培养出来,以更适合古人的审美之眼,今人继承了这种美感,要不你就去花鸟鱼虫市场观瞻一下?

明人屠隆在《金鱼品》中说:“夫鱼,一虫类也,而好尚每异。”也就是说人们所喜好不同,从金鱼眼这一点,就可分为墨眼、雪眼、珠眼、紫眼、玛瑙眼与琥珀眼,真可谓“金鱼之色相变幻”。其中,提到的鹤顶红这种金鱼,由古至今都非常受人喜爱,头部肉瘤如仙鹤之红冠,游动时尾部甚为飘逸,如今仍以色泽鲜红者为佳,在水墨画中这种鱼也常被当作题材,现代画家吴作人更善此道。

从现代的视野来看,这种对观赏鱼的培育,恰是为了让动物进化来极度符合人化的审美,也被很多现代人视为一种极端的“畸形美”。从生物进化的角度来看,这样说的确有道理,因为这种看似具有极端美感的观赏鱼,往往是从基因变异当中选取适合人类审美眼光的品种,从而越来越偏狭地匹配了人类“美的眼睛”之追求。依据当今西方流行的动物伦理学,如此为之乃是戕害了鱼自身的动物权利,但是从美学的角度看,因服务于人的审美而变得畸形,那还是不是一种健康之美呢?

明人黎遂球的《玻璃盎双红鱼记》,似乎又在重复与拓展“人鱼之乐”的本土主题:“人乐也,鱼安得乐,鱼之水仅可以寸,并以身人焉,而以为人玩,鱼则何乐,是乌知其不然。鱼不得知其几何水,触而宛转,动而水已,与影相戏,管而复远,又不知其几何鱼,鱼故甚乐如江湖矣。”这就要回想起庄子之千古之问——“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不是鱼,怎知鱼之乐?但庄子游于濠梁之上所观之鱼,乃是在悠游于自然中的自由之鱼,而黎遂球所赏之鱼,则是游于方寸之间的为人所玩的禁锢之鱼,它又何乐之有呢?!

实际上,中国审美所希冀的理想状态,那就不仅是“吾乐同鱼乐”,而且是“鱼乐人亦乐”。古代文人曾爱笼鹤,也就是用竹笼之类罩住仙鹤,以观赏鹤之美,如今松鹤延年的形象仍是一种审美象征。但是烹鹤之行则是大煞风景之事了,古人笼鹤之后还要放鹤,任其回归天地遨游,这大概就是“久在囚笼里,复得返自然”之乐吧。

这就是人与天地万物的共美,这是一种高级的“天人合体”,人与自然是在审美和谐大道之中得以冥合的,它来自中国人的“审万物之情”的智慧,由此万物皆具一种“生生之美”,真可谓“生意盎然”! 5a0Vg03mig4kmvFy1Jm0F77CPoPnFJAntTyFgjlvR147/5a1yqWs9bdHFLcPD+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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