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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黑洞存在某种矛盾的认识。对于天文学家来说，现在它们已经成了“正常”的物体。天文学家观察、计算、测量它们。它们的行动完全符合爱因斯坦一个世纪前的预测，那时没人能想象这种古怪的物体居然真的存在。所以，可以说，它们现在处于控制之下，然而，它们依然是完全神秘的。
一方面，我们有一个美丽的理论，即广义相对论，它被天文观测以令人惊叹的方式所证实，完美地解释了天文学家的观测结果：这些吞噬恒星的怪物，以旋涡状旋转，产生能量极为强大的射线，还有其他奇诡之物。宇宙丰富多样，令人惊奇，充满了我们从未预见或想象过会存在的物质，但它们并非不可理解。另一方面，当成年人为自己的发现而激动不已时，他们也始终无法回答一个孩子们爱问的小问题：“但是，我们看到的那些坠入黑洞的东西都去哪儿了？”
事情就是在这里变得费解。爱因斯坦的理论提供了一个精确优雅的数学描述，甚至包括黑洞内部：它标明了坠入黑洞的物质所必须遵循的路线。物质坠落的速度会越来越快，直到它到达中心点。然后……然后爱因斯坦的方程式失去了所有意义。它不再告诉我们任何内容，似乎像阳光下的雪一样融化了。变量无穷无尽，一切都变得无法理解。哎呀。
坠入黑洞中心的物质后来怎么样了？我们不知道。
通过望远镜，我们看到了它坠落，我们在头脑中追踪它的轨迹直至几乎到达黑洞中心，然后我们就不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了。我们知道黑洞的外面和里面是由什么组成的，但是一个关键的细节遗失了：中心。但这绝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因为坠入其中的一切（东西在持续坠入我们在空中观察到的黑洞）最终都会到达中心。天空布满了黑洞，我们看到东西在其中消失……但是我们不知道它们后来怎么样了。
迄今为止，寻找这个问题答案的道路都困难重重。也许它们后来会在另一个宇宙出现？也许我们所处的宇宙就是从前一个宇宙里打开的某个黑洞里产生的？也许，在黑洞中心，一切都消融成了一片可能性之云，在那里时空和物质失去了意义？或者黑洞会散发热量，因为进入其中的物质在无数年后，神秘地变成了热量？
我在马赛的研究小组，和来自格勒诺布尔
以及荷兰奈梅亨
的同事一起，联合探索一种对我们而言更简单也更合理的可能性：物质在到达中心之前速度慢下来，直至停滞。当它被压缩到极限，就会产生一种巨大的斥力，防止它最终坍塌。这与防止电子坠入原子核的“压力”相似：这是一种量子现象。物质停止坠落，形成一种体积极小、密度极大的恒星：一个“普朗克恒星”。然后发生的，就是物质在这种情况下经常发生的一件事，它会回弹。
它像一个掉到地板上的球一样弹起来。像这个球一样，它沿着坠落的轨迹回弹，时间倒流，用这种方式，黑洞将自己转化（通过“隧道效应”，就像我们在行话里所说的那样）成它的反面：白洞。
白洞？什么是白洞？它是爱因斯坦方程式除黑洞外的另一个解，我的大学课本上说“在真实的世界它们是不存在的”……它们是空间的一个区域，那里只有东西出来没有东西进去。它是黑洞的时间倒转。一个向外爆炸的洞。
但是我们为什么只看到物质坠入黑洞但看不到它立刻反弹回来？问题的答案在于时间的相对性，这也是我们要思考的关键点。时间不是在所有地方都以同样的速度流逝。所有物理现象在海平面上都比在山上要更慢。如果我在低处，重力最大的地方，时间会慢下来。在黑洞中，重力极度强大，结果时间就变得极慢。如果我们想象有人冒险进入黑洞里面去看看，在这个过路人看来，那些坠落物质的反弹速度是很快的。但是从黑洞外面看，一切都慢了下来。极慢。我们在极长的时间里看到东西慢慢失去踪影，直至完全消失。从外面看，一切在几百万年里看上去都像是凝固了——这正是我们对在天上可以看到的黑洞的感知。
但是极长的时间并不是无限的时间，如果我们等得足够久，就会看到物质从里面出来。一个黑洞最终也许不过是一颗坍塌后回弹的恒星——从外面看，它的动作极慢极慢。
这在爱因斯坦的理论中是不可能的，但是爱因斯坦的理论也并没有考虑量子效应。量子力学允许物质从它黑暗的陷阱中逃逸。
在多久之后呢？对于坠入黑洞的物质而言只是很短的时间，但对于我们这些从外面观察的人则是极长的时间。
这就是黑洞的完整故事：当一颗恒星，比如太阳，或是比它更大一点的天体，在消耗掉所有的氢气后停止了燃烧，热量不再产生足够的压力来抵消它的重量。这颗恒星就会向内坍缩，等到它足够重，就会产生一个黑洞然后坠入其中。一颗太阳那么大的恒星，也就是说比地球大几千倍的恒星，会产生一个直径为1.5公里的黑洞。想象一下：整个太阳被压缩到像山麓小丘那样大的体积中。这些是我们能在天空观察到的黑洞。恒星的物质在其中继续行进，进入得越来越深，直到它到达了压缩的极限，而后回弹。恒星的全部体积被压缩进了一个分子的空间中。这时量子斥力开始起作用，恒星立即回弹，开始爆炸。对于恒星而言，只是过去了一秒钟的百分之几。但是由巨大的引力场导致的时间膨胀如此强烈，以至于当物质重新出现在宇宙的其他地方时，百亿年的光阴已经过去了。
实际情况果真如此吗？我不确定。我觉得很可能是这样。其他的选项在我看来都没有这个合理。但我可能是错的。然而，努力去弄清楚这个问题真的让人很快乐。
（《24小时太阳报》周日版2014年8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