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当看到航拍的红旗渠照片时,常有人惊叹,红旗渠就像是太行山的蔚蓝色飘带。确实如此!从空中看,渠水沿着弯曲的河道呈现出它的蔚蓝;渠道则从一座红色大山盘出,又从另一座大山盘过来,宛如灵动的飘带。绝美的风景,往往隐含着巨大的风险。著名的太行山属于嶂石岩地貌,自东北向西南绵亘于林县西部,山势巍峨,山形陡峻。组成山地的岩石,大部分为石英岩和石灰岩,岩性坚硬。由于石英岩层的节理较多,岩石顺节理崩落,常构成陡峻的峭壁,坡度为70至80度。一抬头,笔直的峭壁指向天空;一低头,下面是万丈深渊。很多地方不仅没有路,甚至连立锥之地都没有。
修筑红旗渠的另一技术难题是1/8 000的坡度。当初选渠首时,林县相中的地方海拔要更高一点,这样与下游的落差就能更大一点。然而,由于平顺县要在上游修水电站,因此林县只能选择侯壁断设坝引水。选择这里做渠首,与分水岭的落差就要小很多。根据测算,渠道每往前延伸8 000米,渠底海拔只能下降1米。如果是在平原地区修,这点要求当然不算什么,可这是在崇山峻岭、层峦起伏、九曲十八转的太行山。渠道上没有任何提灌、加压设施,全靠地势的落差使水自由下泄。这样的技术要求,对于林县这群没有什么先进的施工工具和测量器材的“土工匠”“土技术员”来说,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不仅如此,修建红旗渠还必须面对经济上的难题。1959年的中国,正处于艰难之中。“大跃进”造成了严重的经济困难。举国上下,粮食短缺,财政困难。这就意味着,省里和地区很难有余力帮助林县修建红旗渠,林县人需要独立解决修建红旗渠所需物资。作家蒋元明先生曾提到,他在林县看到一份清单,当年修渠的干部、民工除自己带口粮外,工地有补助粮食。具体情况如下:1960年2月至4月,干部补1.5市斤,民工补2市斤;1960年5月至8月,干部补1.2市斤,民工补1.8市斤;1960年9月到10月,干部补0.8市斤,民工补1.2市斤;1960年11月至1961年5月,干部补1.2市斤,民工补1.5市斤;1961年6月至1966年5月,干部补1.2市斤,民工补1.8市斤。即使有这个补助,干部、民工仍然填不饱肚子,还要上山挖野菜、采树叶,拌上玉米面、红薯面、谷糠面放在笼屉上蒸。红旗渠总指挥、时任林县县委书记杨贵亦曾回忆说:“当时正值国家困难时期,工程建设开始后,遇到的困难很多。首先是经济上的困难。当时县财政的收入很少,完全靠上边投资又不可能,我们只能主要依靠群众自力更生,解决这一问题。”
2015年,杨贵在接受采访时曾言:“当时最大的困难不是穷困,也不是没有技术,而是来自外界的质疑声。”红旗渠工程刚动工,就有人反对,认为搞这么一个“巨无霸”工程不现实,是“隋炀帝凿运河”,指责县委“修渠硬充好汉”。对此,杨贵在1960年3月6日召开的盘阳会议上表态说:“我们不要管别人怎么说三道四,都要高举着红旗前进,并建议把‘引漳入林’工程改名为‘红旗渠’!”红旗渠开启第二期工程时,正是中国经济处于异常艰难之际,全国开始反思与检讨“大跃进”。中央和省市要求农村减少大炼钢铁、大规模兴修水利工程项目,减轻农民负担,让更多的劳力从工地上回到农业生产第一线。对此,以杨贵为首的林县领导拍板,执行上级命令,让大多数民工回家休整,但留下300多名工程尖兵,集中力量攻克青年洞等咽喉工程。然而,有人趁着“百日休整”之际,开始就红旗渠老话重提,这些“指责”或“流言蜚语”被汇报到时任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国务院副总理谭震林那里。1961年7月初,谭震林副总理在新乡的豫北宾馆召开会议。会上,谭震林严厉批评林县的工作:群众没有饭吃,林县还在强制群众修渠,还把“引漳入林渠”改名为“红旗渠”,真是“死抱着红旗不改”,“左”的阴魂不散。这个县委书记是个死官僚,应该撤他的职!杨贵和红旗渠的命运,到了生死关头。好在针对杨贵在会上就林县和红旗渠修建情况的说明,谭震林副总理在会后以最快速度向林县派出调查组,核查杨贵所讲确属事实后,红旗渠的命运得以峰回路转。忆起那段岁月,杨贵深情地言道,“林县祖祖辈辈缺水盼水,再不解决这个问题就对不住老区人民!尽管压力很大,但我还是顶住了。而且以后的实践也证明,修渠完全符合群众的长远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