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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虚虚实实鬼谷子

百家诸子中,鬼谷子可谓是最富争议也最神秘的一个。迄今为止,没有人知晓他姓甚名谁,生于何日,卒于何时,来自何处,去向何方,甚至连他这个人是否真实存在过也有争议。

有意思的是,“鬼谷子”三字也恰到好处地诠释了这些争执。“鬼”不是人,“子”却是人,中间的“谷”字,更是妙意无穷。千山万壑,壑壑皆谷。谷道幽暗,人出鬼没。

第一节 鬼谷子是人

最早记载鬼谷子是人的是汉武帝时期的史官司马迁。

《史记·苏秦列传》开篇写道:

苏秦者,东周洛阳人也,东事师于齐,而习之于鬼谷先生。

又在《史记·张仪列传》里写道:

张仪者,魏人也。始尝与苏秦俱事鬼谷先生,学术,苏秦自以不及张仪。

《史记》的这两段记载告诉我们,司马迁是明确认定鬼谷子实有其人的,且他生活在齐国,职业是老师,职称是先生。

“先生”这个词是战国时才有的。

战国之前是春秋,那时,社会对大学问人的普遍尊称是“子”,一般是在姓氏、名号等后面加上“子”,如孔子、老子、孙子、吴子、逍遥子等,也有在“子”前再缀一个“子”的,如子墨子,以示特别的尊崇。“子”为爵位的级别,周时爵位分为五级,公、侯、伯、子、男,子列于第四级,用“子”来称呼学问人应该说是相当尊敬的了。

然而,时入战国,齐国权臣田氏篡位、取代姜氏立田齐之后,新的齐公(田齐)欲笼络天下人心,就投入巨资,在临淄宫城西门(稷门)之外设立学宫,招徕天下学者前来治学,史称稷下学宫。对于光临稷下的学者,齐公礼遇有加,显然觉得仅仅称“子”不足以表达他对众学者的尊重,就为他们特别封赏了一个称呼,叫“先生”。

“先生”一词,可谓是应运而生。

顾名思义,“先生”是先我而生。在此之前,世人普遍尊敬长辈,陌生人相见多以年齿论尊长。齐公号召社会无视年齿,只重学术,皆称“先生”,这对学者来说是个莫大的荣誉。凡是被齐宫封为“先生”的学者,就被社会统称为“稷下先生”,类似于今天的院士或学部委员之类,享受列朝大夫的薪俸待遇,可议政而不必治政。

自此之后,中国社会多尊老师为先生。

司马迁敢于这么书写鬼谷子,称他为鬼谷先生,当是他握有一定证据以证实鬼谷子一度到过齐国,治学于稷下学宫,且被齐国的国君封为稷下先生,享受过列朝大夫的待遇。洛阳人苏秦与魏人张仪亦当是在此期间师从鬼谷子。

鉴于《史记》的权威性及司马迁治学的严谨性,鬼谷子实有其人也就坐实了,汉代学者几乎无人质疑。

到西汉末年,善于谈玄论道的赋学大家扬雄在其《法言》中亦提及此事,说是有人问他:

仪、秦学乎鬼谷术而习乎纵横言,安中国者各十余年,是夫?

扬雄的答辞是:

诈人也,圣人恶诸。

从这个问与答中我们不难读出,张仪、苏秦师从鬼谷子学“鬼谷术”与“纵横言”,“安中国者各十余年”在扬雄时代是毋庸置疑的,但扬雄用了一个“各”字,表示对张仪、苏秦的学习时间有所质疑,认为他们是先后关系,先是张仪“安中国”十余年,后是苏秦亦“安中国”十余年。

扬雄的这个认识与今天的学术考证是相合的。

到东汉初年,大道家王充在其学术专著《论衡》中进一步述及苏秦、张仪师从鬼谷子一事:

术则纵横,师则鬼谷也。传曰:苏秦、张仪纵横,习之鬼谷先生,掘地为坑,曰:“下,说令我泣出,则耐分人君之地。”苏秦下,说鬼谷先生泣下沾襟,张仪不若。苏秦相赵,并相六国。

在这里,王充添油加醋,做了不少文学描述,但对苏秦、张仪师从鬼谷子一事,却持肯定态度,且一反司马迁记载,认定苏秦的口才是强于张仪的。

东汉献帝时代的学者应劭将鬼谷子列入《风俗通义》,承认鬼谷子实有其人,载道:“鬼谷先生,六国时纵横家。”

之后是三国,蜀人谯周在《古史考》中记载:

仪、秦受术鬼谷先生,“归”之声与“鬼”相乱故也。

此书是“考”,重在考证。

从记载看,谯周承认鬼谷子实有其人,“考”的只是“鬼”字,认为“鬼”是“归”字的讹变,“鬼谷”即“归谷”。至于考据何在,谯周没有明确给出。一个可能的补白是,某学者隐居于某谷,到稷下任先生,之后辞归,重回山谷,自号“归谷先生”,外界讹变为“鬼谷先生”,张仪、苏秦慕名入谷,求为弟子,鬼谷子收下二人,授以纵横术。

魏晋时代的医学家兼史学家皇甫谧曾为《鬼谷子》一书作注,从注中可以看出,皇甫谧充分认可鬼谷子的存在。对于皇甫谧,我们在后面章节里会再次述及。

到东晋,正一道徒、大学问家、卜筮师郭璞作《游仙诗》记述鬼谷子:

青溪千余仞,中有一道士。

云生梁栋间,风出窗户里。

借问此何谁,云是鬼谷子。

翘迹企颍阳,临河思洗耳。

……

注意,鬼谷子的身份在郭璞这儿开始出现变化,被列为游仙。虽然如此,郭璞仍然没有否定鬼谷子的存在,称鬼谷子是“道士”。“道士”就是得了“道”的“士”,依旧是人,是食人间烟火的。

直到初唐,鬼谷子的人格身份仍然存在,可见于唐李吉甫的《元和郡县图志》:

鬼谷在(告城)县北五里,即六国时鬼谷先生所居也。 ArH0IXP4ROTuOQnGl8B0S3Cj/UMLYEH5ICpF3E0YHvgSAdYE0XJy63QLWjyL9J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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