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春天的疫情,让很多人沦陷其中。最后国家开始鼓励中医中药介入,由此引发了中医粉和中医黑的一场争执。争执的焦点在哪里?就是中医是否科学。中医的确是所谓科学概念产生之前的东西,它确实需要未来科学的不断验证,但用一种观念决然地否定另一种观念,就不具备科学精神。
老百姓总说:“西医让人明明白白地死,中医让人糊里糊涂地生。”西医是否真的能让人明明白白死,因为我不是西医专业出身,不好判断,但“中医让人糊里糊涂地生”这句显然是错的。如果大家学习了《黄帝内经》和《伤寒论》,明了理法方药,断然不会糊涂。因为每一步都是清晰明白的。
比如,《伤寒论》应对发热和干咳、气喘等非常有疗效。比如此次疫情中,医生用了很多中医的方子,但很少有人讲用药原理,顶多是依据湿邪或寒邪来个区分,有的人是用伤寒方,有的人是用达原饮等时方,最不济的是用西医消炎杀菌等思路,开出银翘散、双黄连等。
这里面有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很少有中医师亲临抗疫前线,从这点上说,还是西医医生在冒最大的风险,非常值得敬佩。中医师只是依照舌象和症状开个统一的方子,很少是从病人脉象断阴阳的。这就违背了《伤寒论》的辨证论治,治好治坏就成了一笔糊涂账。
第二个问题,虽然中医在治疗高热上有奇效,但如果没有经西医诊断,大家也不会承认中医治疗的就是“新冠病毒”病人。所以,“非典”时期,邓铁涛老师带中医团队介入时,就强调先由西医诊断后,中医才介入,否则也会被质疑,说只是治好了发热而已,而不是治好了“非典”。
第三个问题,患者都是处于隔离状态下,确实也阻碍了中医的望闻问切。
怎么办呢?可病人只会喊救命,又说不出一二。按脉法,桂枝汤,脉浮缓;麻黄汤,脉浮紧;麻黄附子细辛汤,脉沉。可无法给病人把脉,就只能再依据别的症状开药,就得根据有汗还是无汗,怕风还是怕寒,上头是否咽喉肿痛,下面是否大便不通等判断。
发热,我建议用甘草干姜汤。这是为什么?咱们看一下甘草干姜汤的《伤寒论》原文:厥逆,咽中干,烦躁,阳明内结,谵语烦乱,更饮甘草干姜汤。因为此轮发热都有咽喉干燥的症状,又因疫情而恐惧,有烦躁不安之象,而且有人大便干燥,几日不下,这就是经文所说“阳明内结”;病人诉说病情也颠三倒四,有人甚至吓得哭哭啼啼,只会说“好害怕好害怕”,这就属于“谵语烦乱”。甘草干姜汤方的好处就是干净、安全,不会乱了气机。
这个方子只有两味药:甘草四两,炙。干姜二两。上二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五合,去滓,分温再服。
现代基础用量:炙甘草12克,干姜6克。原本在课程里,并没有现代基础用量这一项,但出于对大家用药不当的担心,特地加上以供参考。关于中药剂量问题,后面第三章有专门讲解。
特此声明:现在所谓基本用量都是按照李时珍的一两等于3克用的。而且,有些药必须按国家药典规定使用,比如细辛不得超过3克,附子最好不超过9克,一旦超过就必须有执业医师盖章确认。也正是因此,《伤寒论》中的中药煮法也就不太适宜目前这些剂量了。实际上,关于剂量,每个医生都有自己的用量心得,我在撰写本书时,也会根据现代人的体质,对古方中的用量进行一些调整。所以,真有病了还是要找医生开方,才能根据脉象等给出真正管用的剂量。
厥逆,就是手脚冰冷,就是阳虚;而咽中干就是阴伤;烦,是虚火上炎;躁,是肾精不足。所以用大剂干姜以扶其阳,用大剂甘草以救其阴,不仅能驱病,而且有提升免疫力之功效,对虚弱尿频、下半身常冷、咳唾痰稀、眩晕短气的老年人也有良效。此方大道至简,对于辨证准确又没有乱服过药的病人,效果神速。
而那些已经服用过西药退烧药而无效的人,就属于已经伤了阴阳的人,如果低烧不退,就是麻黄附子细辛汤证。依旧高热的,后背疼痛、无汗、怕风的,可以用葛根汤。
还有一种,发了大汗或吃错药泻下,发热依旧不退,伤了阳又伤了脾,且烦躁惊恐的,症见四肢厥逆、心悸、舌淡苔白滑、脉数欲绝的,可以用茯苓四逆汤。
发汗,若下之,病仍不解,烦躁者,茯苓四逆汤主之。
茯苓四两,人参一两,附子一枚,生用,去皮,破八片。甘草二两,炙。干姜一两半。
上五味,以水五升,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七合,日二服。
现代基础用量:茯苓12克,人参3克,炮附子9克(因为药店禁止卖生附子,所以现在都用炮附子,而且炮附子的用量都要医生签字,所以大家要遵医嘱,切记),炙甘草6克,干姜5克。
这个方子,基本是四逆汤加茯苓、人参。其中四逆汤回阳救逆,人参益气生津,扶正固本;茯苓重用,使肺部寒湿之邪得姜附之温而从小便利之;且茯苓又能安神,定魂魄,除烦宁心。如此用药,就是用《黄帝内经》之理,开仲景之方。
有人会问:“感冒发热不是有病毒吗?中医中药能杀死病毒吗?”这真是问到根本了。甘草干姜汤、茯苓四逆汤中没有清热解毒药,为什么也能解决感冒发热的问题?中医和西医的巨大差异就在于此,西医一直在找病毒、杀病毒,而此次“新冠病毒”的特点就是隐藏深、变异快、有传染性,人体启动免疫系统的后果就是大轰炸后的五脏衰竭,所以西医与病毒的战役是英勇的、悲壮的。
而中医思维就像是明道的、悲悯的高僧,与其打仗,不如和解,世界本身就是求同存异的。瘟神来了,与其烧它、打它,不如送它。怎么送瘟神呢?这就涉及中医治病的根底了。
首先,一切疾病无非是气的变化,时疫就跟天地之气有关,最后还得老天出手相救,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天作孽,犹可活”,也就是说,若是天灾,总有人会活下来;“人作孽,不可活”,人若不知自保而胡作,就难以保命了。
“冬伤于寒,春必温病。”这句话就是在讲春天的疫病都跟冬天伤于寒有关。冬天过于伤寒的话,就会“相火失藏,内热蓄积”。我说过,肾水之真阳、地下的石油、天上的雷电,都是真阳。过寒,则是逼真阳走出自己的阵地,外窜而为邪火。它一乱飘,全身都会热,嗓子热肿、头部热、身上热。这样身体就出大事了,生命本来是温熏小火,皮肤应该是清凉而温润的,这时滚烫发热,就叫“内热蓄积”。
其次,天地自然之气自有五行生克。古代把瘟疫叫作“疠气”,每到天地之间有疠气时,人们就惊叹《黄帝内经》的“五运六气”对疫病的判断准确。天地之间的一股恶气,有凝聚时,就有消散时,人若与疠气交战,难免两败俱伤。所以,中医治病只调理气血的平稳和培元固本,免疫力强了,自然百毒不侵。
其实中医的发展,跟历史上的多次疫情相关。中国历史上瘟疫频繁,中国人是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的。在中国历史上,至少有四本书涉及瘟疫的书。
第一本,就是《黄帝内经》。疫病流行理论在《黄帝内经》里,是五运六气学说,我从“非典”起就非常关注五运六气学说,2004年出版的《中医与传统文化》一书中就有关于“非典”的专门论述。从那以后,我每年都要按《黄帝内经》所言推演一遍,关于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也早有论断。而《伤寒论》则更是因疫病而出的一本书。所以对后世的疫病学说均有指导性作用。
第二本,是汉代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这是一次长达10年的瘟疫之后的痛定思痛,这场瘟疫夺走了他三分之二的家人,于是,先师张仲景感慨家人的沦没,痛恨无法救助亲人,才愤而苦学,参照前人的经典,著述了千古经典《伤寒杂病论》。后来这本书被分为两部分:一本《伤寒论》,一本《杂病论》,也就是《金匮要略》,其中伤寒病就是急性、传染性、发热性的疾病;杂病,就是伤寒之外的慢性疾病。
第三本,是明代吴又可的《瘟疫论》。明崇祯十五年(1642年),全国瘟疫横行,十户九死,“一巷百余家,无一家仅免,一门数十口,无一仅存者”。吴又可亲历了疫情,推究病源,依据治验所得,撰写出《瘟疫论》一书,这本书可以说开了我国传染病学研究之先河。关于疫情,他提出“疠气”致病学说,明确指出像大头瘟、瓜瓤瘟、疙瘩瘟,以及疟疾、痢疾等急性传染病,都不是六淫之邪所致,而是四时不正之气造成的。疠气的盛衰多少,与地区、四时与岁运有关。感受疫疠之气之后,可使老少俱病,这就从病因学方面将瘟疫与一般外感病区别开来。他认为瘟疫邪气侵犯人体的途径,当是从口鼻而入,其侵犯部位既不在表,也不在里,而是由口鼻侵入,停留在半表半里之间,他为此处起了个新名字,叫“膜原”。
为此,他创制了著名的方剂——达原饮、三消饮等。这次“新冠肺炎”疫情,有人就主张用他的达原饮。其中槟榔能治岭南瘴气;厚朴可以破疠气之所结;草果辛烈气雄,可以辛散以除伏邪盘踞。三味药物相合协力,可以使疠气速离膜原。因为当时瘟疫是在五六月间,所以方中又用知母以滋阴,加芍药以和血,再加黄芩以清燥热,用甘草以调和诸药。药虽七味,却能调畅气机,透达膜原,故为治疗瘟疫之邪的主方。而三消饮即达原饮再加大黄、羌活、葛根、柴胡、生姜、大枣而成。
第四本,是清代吴鞠通的《温病条辨》。吴鞠通是因其父因病而死,伤痛之余,研读张仲景《伤寒论》,慨然弃举子业,专事医术。同时又精考《黄帝内经》,参以个人心得,而写成《温病条辨》。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北京瘟疫大行,吴鞠通一展身手,救治了数十人。由此,古人说:仲景为轩岐之功臣,鞠通是仲景之功臣也。一旦春天出现无名高热、头痛、呕吐,这就叫“温病”,因为它有热的表象。
可见,自古以来,医家遇病都知道要溯源《灵枢》《素问》,也就是《黄帝内经》;问道长沙,就是问道张仲景的《伤寒论》。因为这两个就是中医的根底。
总而言之,在西医探寻病原并努力发明疫苗的同时,中医也始终在尽自己的职责。因此,任何偏见都不应取代人类对生命的热爱与执着,任何绝对的观念都不利于人类的发展与生存。这是一个相互依存的世界,“新冠病毒”危机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中医是中国的,同时,它也属于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