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曾想过,人类历史上造成最多受害者的事件,其原因是什么,自然灾害,饥荒,或是战争?是的,这些事件都是悲惨的。但要找到头号敌人,得把重点放在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上:病原体,即造成传染病的微生物。
几千年来,流行病对手无寸铁的人们大肆屠杀,用古老的故事装点着漫漫哀悼之路。
公元前430年,雅典帝国为了希腊的最高权力向对手斯巴达发起挑战。雅典战略家伯里克利的军事计划遭遇惨败:斯巴达军队挫败了他们的战术,将雅典围困。可最危险的敌人不在墙外,恰恰是在城内:城市内部,毁灭性的瘟疫病菌正在筑巢。历史学家修昔底德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疾病最可怕的一面,是一个人得病时所产生的沮丧(一旦产生绝望的想法,他会因为患病而让这种想法愈加滋长,直到心理防线被击溃,从而放弃抵抗),以及为了治愈疾病导致互相传染,人们如羊群般一个接一个死去的事实;这构成了大面积死亡……而人类,面对暴力的摧残却不知所措,便不再信奉神明(《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第二卷,51—52,F.法拉利译,米兰布尔出版社,1994,345—347页)。
随着那个时代许多普通而潦草的墓葬被发现,疾病的蔓延得到了证实。然而,无论是修昔底德的叙述还是墓葬遗骸,都不能帮助我们锁定可怕的生物杀手。研究人员猜测疫情可能是天花、斑疹伤寒、伤寒、鼠疫,甚至与如今的埃博拉近似的出血热。我们所能知道的是,这次疫情中也许有10万多人失去生命,超过雅典总人口的三分之一。这个数字令人印象深刻,远远超出了战争本身造成的死亡人数。
数十个世纪过去了,细菌、病毒和其他病原体的杀伤力始终强于斯巴达。在美洲新大陆刚被发现时,原住民突然暴露于欧洲人带来的微生物威胁之下。他们的免疫系统从未接触过这类传染,于是对它们所造成的疾病毫无防备。流感、麻疹、天花、伤寒和霍乱灭绝了美洲印第安人。
这种宿命也曾在居住在加勒比地区的泰诺人身上上演。据估计,在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登陆时,仅在今天的古巴,登陆的人数就达到了数万之众,甚至有可能更多。仅仅六年时间,幸存者锐减至不足500人。欧洲人确实采用了极端暴力的手段,犯下无数杀人罪行,但如此迅速的人口骤减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新出现的疾病,尤其是天花:这种传染病让西班牙人轻易地在强大而组织严密的阿兹特克帝国那里占得上风。
不过,微生物的传播从来都不是单行线。如果说征服者将当时尚属未知的疾病带入了美洲,所有研究都表明他们也将性传播疾病带回了欧洲大陆,并使疾病在旧大陆以特别致命的方式暴发。那就是梅毒。在发现新大陆仅三年之后的1495年,那不勒斯出现了第一次重大梅毒疫情。疾病随后迅速传播到整个欧洲,一些统计认为,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受害者人数达到了约500万。随后的几个世纪,梅毒仍在欧洲游荡杀戮,知名人士同样不可幸免,例如军官切萨雷·波吉亚,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儿子,剧作家威廉· 莎士比亚和哲学家弗里德里希·尼采。玛塔·哈丽似乎是从丈夫那里感染了病毒,之后又在生育两个儿子时传染给了他们,也许还在她作为舞蹈家和特工的传奇第二人生中传给了其他一些人。虽然有该国顶级梅毒专家之一约瑟夫·厄尔·摩尔为其治疗,但美国著名黑帮大佬在躲过了痴呆后,还是于48岁那年被这致命疾病执行了死刑。
克里斯托弗·哥伦布
美洲的发现,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瘟疫的传播范围。
数个世纪匆匆而过,一切却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在雅典瘟疫暴发约2400年后,欧洲又发生了有史以来最血腥的冲突:第一次世界大战。军队装备了步枪、刺刀、机关枪和飞机,甚至第一次使用了化学武器——可杀死数千人的凶残气体。德军还拥有巴黎炮,能在130千米外轰击敌国都城。但这些在微生物传染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战争进行了四年后,在恶劣卫生条件的助推下,装备精良的军团遭到了史上最具破坏力的传染病——西班牙流感的袭击。据估计,这次疫情在1918—1919年间造成全世界5000万~1亿人死亡。整个20世纪,在其于1980年被完全消灭之前,天花的受害者在3亿~5亿之间,这个数量几乎是整个世纪所有流血冲突中遇难者人数总和的三倍。
时至今日,疫病还在屠杀人类。从1981年起,艾滋病已经感染了超过7700万人,并导致其中一半人死亡。每年疟疾的受害者同样成千上万。
尽管如此,在西方世界,传染病基本上不再令人恐惧。我们也许是历史上第一代不担心传染的人。确实,现在头号杀手已不再是传染病,而是心血管疾病,其每年在全世界造成的死亡人数约为1800万。
这个划时代的转变归功于现代医学,尤其是两大药物的发明:能够预防疾病的疫苗和能够抵抗主要细菌感染的抗生素。正是这两大非凡的发明,人类智慧和技术的结晶,暂时将迄今为止始终以赢家姿态存在的微生物逼进了角落。
可近年来,我们一直在采取行动,放弃我们现有的最好防御措施或是使之失效。这就像经历了几代人辛苦勤恳的耕耘,在终于能够收获食物、摆脱饥饿的时刻,我们却决定将它们付之一炬。一些人不接受疫苗接种的决定和一些人对抗生素的滥用,将会使它们面临失效的风险。
人类依然面临着传染病的威胁,它们或是卷土重来的老对手,或是实际上一直潜伏在我们周围,还有一些则是“无形世界”在不断生产的新的致命传染源。写这本书的初衷正是要把这些敌人介绍给大家。我们将观察微生物过去的成就,理解它们在今天可能会引发什么问题。我们也会讲述疫苗和抗生素的医病原理,可能造成哪些副作用以及研究人员是如何“创造”它们的。
因为,我们也许忘记了传染源的存在,但在世界各地的实验室里,研究员们一直在对它们进行监控,并试图使它们变得无害;因为,与军队不同的是,微生物不会签署停战协议或是投降书,与它们的战斗永远是不死不休的。虽然我们似乎暂时处于有利位置,能够随时注意敌军的行动,但敌人援军的到来或是遥远山谷中未知部队的突袭始终就在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