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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北条政子

●镰仓爱情故事

源实朝被暗杀后,鉴于源赖朝嫡系绝嗣,北条政子又不愿意让北条家的某个亲戚来当将军以免分走了自己的权力,便把目光转向了京都的朝廷。

虽说是已经迈入了武士的时代,但在镰仓时代这种武士政权的初级阶段,朝廷的存在感还是很强的。

针对这种存在感,从源赖朝那会儿幕府便已经开始各种“做功课”了。像源赖朝本人,就曾经想出过一个很骚的操作——准备把自己的女儿大姬,嫁给当时的后鸟羽天皇做皇后。

可能你会觉得这是一个很正常的举动,毕竟让皇室流淌着自己的血脉乃是每一个重臣的共同想法。

但关键是,后鸟羽天皇当时已经有皇后了。

更绝的是,当时镰仓幕府在朝廷的最靠谱盟友是时任关白九条兼实,而源赖朝正是想通过他,找到天皇商量是不是换个老婆过日子的事情。

然后这位九条大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后九条任子的亲生父亲。

换在今天就好像你的甲方客户找到你,叫你让自己女儿跟女婿离婚,然后安排他女儿跟你女婿相亲凑对。

那九条兼实当然不肯啊,非但不肯,还跟源赖朝从此反目成仇。

源赖朝自然也有手段。他先是串联了一大批九条兼实的政敌,把九条兼实的关白之位给免了,接着也不管天皇乐不乐意,又把九条任子的皇后给废了。

这下后鸟羽重归单身,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来年再生个胖儿子,源赖朝就是天皇的外公了。

镰仓这边如意算盘打得比炮仗都响,凤冠霞帔八抬大轿都准备好了,结果另一边,大姬得了急病,并于建久八年(1197年)七月十四日去世,年仅20岁。

大姬是一个虽然出身富贵,但却命运多舛的女人。

她是源赖朝和北条政子之间的第一个孩子,6岁那年跟木曾义仲的儿子源义高结了娃娃亲。跟大多数封建包办婚姻不太一样的是,订婚当时源义高已是被送去源赖朝那里的人质,所以在镰仓待了好几年,跟年龄相差不大的大姬玩得很好,两人堪称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金童玉女。

结果木曾义仲后来被源赖朝击败,源义高被抓后也被处死,当时只有12岁。

消息传来,大姬悲怆不已,伏地痛哭数日,大病了一场。

从此,她拒绝了一切为她安排的婚事。

这一次的婚事,一来源赖朝死磨硬泡,二来确实女大当婚,三来北条政子也在旁相劝——母女俩的感情非常好,当年源义高死于一个叫藤内光澄的人之手,结果就为了安抚大姬那受伤的心,北条政子愣是逼着源赖朝把有大功劳的藤内光澄给砍了脑袋并枭首三日。

就这样,大姬才勉强答应,嫁入皇宫。

但最终,她还是没能踏入大内。在后世的所有记载中,这位连正经名字都不怎么有记录的公主的丈夫,永远都是源义高。

顺便一说,在大姬病故大约四百年后,又有一位幕府将军也打算把自己的女儿嫁入宫中,让下一代天皇身上流淌着自己的血脉,那便是德川家康。

更巧合的是,家康的女儿也在结婚前,病故离世了。

谋事在人,成事当真在天啊。

话再说回镰仓,虽说大姬病故,这事儿终究没能成,但源赖朝这一路操作得罪了无数公卿,包括后鸟羽天皇,这伙人自然都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只不过当时幕府风头正盛,朝廷公卿本质上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代名词,因此肯定不能拿那群手握钢刀的关东大汉怎么着。

现在机会来了——源赖朝绝后,镰仓大乱,怎么着也该轮到朝廷出场了吧。

此时后鸟羽天皇早在建久九年(1198年)就让位给了儿子土御门天皇,自己成为了后鸟羽上皇。

尽管幕府已然是那副德行了,但上皇大人仍旧觉得,目前还不是主动出击的好时候,再等等,让子弹再飞一会儿,兴许机会就自己上门了呢。

果不其然,源实朝死后还没一个月,镰仓幕府那边就派人去京都了。

使者开门见山先问了后鸟羽上皇一个很直白的问题:您还有多余的儿子没?

作为名垂日本青史的“高产量”皇帝,后鸟羽上皇光儿子就有十几个,这事儿幕府当然知道,属于明知故问。

所以上皇也装傻,反问说你想干吗?

“执权想从皇子中间挑出一人,出任第四代将军。”

“哦。”

“这样一来,幕府和朝廷的关系不就更紧密了吗?”

“嗯。”

“您看,既然是皇子,那这将军以后也不用称幕府将军,直接称宫将军,岂不更贴切?”

“呵呵。”

“……”

幕府使者有点说不下去了,因为捧哏的太不配合。

从皇子中找一人来当将军,确实是北条义时的创意,他的思路非常明确:虽然请皇子直接当将军,等于是一件看起来对朝廷而言实属大便宜的事情,但这大便宜其实并不便宜。因为首先皇子跑到镰仓来,连根基都没有,别说处理政务了,连生死都在北条家的手上;其次,这妥妥的就是人质啊,以后要挟朝廷至少手里有筹码了。

后鸟羽上皇也不傻,从使者的第一个问题开始他就大致猜到了对方的盘算,同时,也很快打响了自己的算盘。

“幕府想要立宫将军,这当然是好事,我不反对。”后鸟羽上皇说道,“不过,既然是更紧密地结合,那总要有点诚意吧?”

“陛下口中的诚意,指的是……?”

“比如,从今往后,各地的地头任命,将由我们朝廷来负责。”

使者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了。

他只推脱说,兹事体大,需要回去跟执权大人商量后再行回复。

执权北条义时当然没有同意,但将军的位子肯定不能空着,所以,还得想法子。

●皇族血脉很多时候不是必需品,只是加持而已

对于镰仓幕府而言,将军当然肯定得有,但这个将军是不是一定得是皇子?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很快,北条义时就找到了摄关藤原家,直截了当且开门见山,说我这里缺个将军,你们家有没有男丁?有的话,价格你开。

藤原家很善解人意地表示,同为藤原北家九条流的九条道家有个儿子,叫三寅,就是年纪小了点,才1岁,您看这事儿是不是……

北条义时更善解人意:只要是男的就行,年龄算啥,谁还不是从1岁长起来的?

经过一番了解,大家发现九条三寅小朋友虽然是摄关藤原家的种,但他父亲九条道家和母亲西园寺公经,居然是表兄妹。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祖母,那就是源赖朝同父同母的妹妹坊门姬。

包括北条政子都觉得,这关系一下子就被拉近了呢。

三寅就此成为了镰仓幕府的第四代将军,不过正式上任是在七年后(1226年),那一年他举行了元服礼,并改名为藤原赖经。

因为来自摄关藤原家,因此藤原赖经也叫摄关将军或者公卿将军。

顺便一提,宽喜二年(1230年),12岁的第四代将军藤原赖经结婚了,老婆是源赖家的女儿竹御前,女方比男方大了整整16岁。

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三十送江山。

再说后鸟羽上皇在听说幕府找了这么一个还在喝奶的小朋友如此凑合地当了将军,心里并不好受。

他知道幕府肯定需要将军,也知道将军肯定得出身高贵,同样知道如果将军身上有皇家血脉,对幕府对朝廷都是好事。所以后鸟羽觉得,既然你幕府能把皇子当成人质送去镰仓当将军,那我也能反把皇子当筹码,来跟你谈条件。

只是上皇大人并不知道,或者说并没想到,皇子这种身份加持,纯属大年三十的兔子肉,有它没它都得过年。

新将军上任了,幕府过年了。

上皇决定撕破脸了。

承久元年(1219年)七月十三日,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后鸟羽上皇亲自率兵突袭了镰仓幕府京都守护源赖茂。

袭击的理由据说是因为同时兼任大内警卫工作的源赖茂,知道了上皇的倒幕计划。

源赖茂兵少将寡没打赢,战死了。

消息传到镰仓,北条义时果断选择了装不知道。

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不然能怎么样?跟天皇来硬的?

几百年来,在日本这个国家,有几个敢跟天皇家硬怼的?

数来数去,就一个连全尸都没留下的平将门。

好在京都守护总共有三人,除去源赖茂,还有一个伊贺光季,一个大江亲广,而大江亲广就是幕府十三合议重臣之一大江广元的儿子。

●天皇会武术,谁也挡不住

面对幕府的认 ,后鸟羽上皇决定再接再厉。

这是一个在当时属于非常罕见的天皇——他平生最大的爱好是练武打猎,并且精通军略。在当天皇的时候,就专门设立了属于皇家的武装力量:西面武士和北面武士。

承久三年(1221年)五月十三日,后鸟羽上皇让当时的顺德天皇退位,称顺德上皇,然后立年仅3岁的怀仁王子为君,称仲恭天皇。

虽然这是院政时代开始就有的套路,不过后鸟羽自己却并没有出家当法皇,因此当时日本尽管只有一个天皇,却同时存在着三位上皇:后鸟羽、顺德和土御门。

十四日,后鸟羽上皇一边召集所部西北两面武士,一边派出使者串联在京的幕府御家人,告诉他们,镰仓幕府自源家嫡系绝嗣后,以执权北条时政和北条义时父子为首的北条家多年来各种为非作歹,令人忍无可忍,现在我代表天子,决定正式讨伐幕府。你们这些人虽然算是镰仓家臣,但早先大多是跟着源家混饭的,现在源家早凉了,也就没必要死跟着北条家了,只要你们弃暗投明,我非但既往不咎,事成之后还将重重有赏。

当天,尾张(爱知县西部)守护小野盛纲,近江(滋贺县)守护佐佐木广纲,检非违使判官三浦胤义以及另一名京都守护,大江广元的亲生儿子大江亲广表示,愿意服从朝廷指挥,跟幕府划清界限。

而另一名京都守护伊贺光季则表示:誓死不从。

这里有一个人需要专门拿出来提一下的,那就是大江亲广。

他爹是十三合议老臣之一的大江广元,这个我们之前已经说过了,但你可能不知道这人的地位到底有多高。

大江广元,自1180年跟随源赖朝起兵,一路攻城略地战功赫赫。天下安泰后,他出任了政所别当,就是镰仓幕府负责财政和律法诉讼的首长。

用现在的话讲,就是财政部部长兼最高法院院长。

之后,为了更好地建设“新时代”的日本,他跟源赖朝提出建议,说是应该在全日本分国设立守护和地头,并被源赖朝采纳。

往小了说,大江广元是镰仓幕府统治基础的理论奠基人;往大了吹,日本八百年武士时代的理论奠基人之一,正是这位大爷。

在政治斗争方面,此人也是足智多谋稳中有稳。梶原景时死了他岿然不动,比企能员全家被杀光了他仍照样出席重臣会议,源赖家倒了他依旧吃香喝辣,畠山重忠被弄死了他仍然是重臣大佬,源实朝被源公晓砍死了,他照样是执权外的头号所在。

结果,儿子叛变了。

叛变的理由没人知道,或许是因为大江亲广跟源实朝关系很好,源实朝的横死,他一直都觉得是北条义时在背后捣鬼。

但如果从后面发生的事情来看,大江亲广更有可能是卧底。

五月十五日,因为另一名京都守护伊贺光季不肯服从,后鸟羽上皇出动八百精骑攻打了他们家。经过殊死抵抗,伊贺光季最终力战而亡。

杀完伊贺光季的当天,后鸟羽上皇以天皇的名义昭告天下,自己不日将率雄兵数十万御驾亲征,并将北条义时和镰仓北条家定性为朝敌。

所谓朝敌就是朝廷的敌人,这是日本从古至今最严重最恶劣的罪名,比十恶不赦更十恶不赦,一旦成了朝敌,那么全天下上至幕府将军下至要饭的,都能对你共讨之。

事到如今,镰仓方面再也不能装鸵鸟了。

●在日本,宁可做杀人犯也别当朝敌

对于这场继平将门后第二次天皇对武士的对抗战,后鸟羽上皇这一边有着十足的自信。

根据三浦胤义的分析,幕府那边有胆量跟天子大军抗衡的,最多也就千把人,拿下镰仓,指日可待。

后鸟羽上皇听着这话,非常满意,但也不忘多问一句:“那你哥哥呢?有消息了吗?”

三浦胤义的哥哥是幕府十三老臣中的三浦义村,上皇觉得如果把他也拉拢过来,那这一盘基本就稳了。

对此,三浦胤义自信依旧:“如果您愿意封家兄做总追捕使,那我保证他一定会加入我们。”

后鸟羽连连点头,表示没问题。

于是,三浦胤义连夜派人送信去了镰仓,内容很简略:哥,加入我们能当总追捕使哦。

而三浦义村的回信更简略:滚。

不过,终究是来自天皇家的宣战,你要说镰仓幕府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武士,包括北条义时本人在内,内心完全没有波动是肯定不存在的。事实上大家多少都有些动摇,有些跟北条家没什么太贴近利益关系的甚至还在想,要不要索性投靠朝廷得了。

十九日,镰仓方面召开了军事会议,商量对策。

会议由北条义时主持,北条政子也列席在侧。讨论的主题是:朝廷的大军就要来了,我们该怎么守住镰仓。

大家心不在焉地各抒己见。有的说,干脆就把防线筑在镰仓,我们的身后就是镰仓大佛,决不允许后退一步。

还有的说,这样太危险,要不往前推一点,在箱根设下防线,这样至少还有个退路。

众人争论了很久都没能得出结果。

“诸位,就你们这脑子,也算是历经杀阵的武士?”

一个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抬眼望去,是大江广元。

“您有什么高见?”一直沉默着的北条政子也发话了。

“依老夫看,这次战争,我们只会有一条战线,那就是京城。”

话音刚落,下面哗然一片,唯独北条政子两眼放光。

“朝廷的部队截止到现在也就那么几千人,如果放任他们一路从京城进军到关东,那么在这路途中会有多少随波逐流加入其中的人,你们想过没有?真到了箱根,我们会有多被动?”说着,大江广元扫了一眼在座的所有人,“相反,若是我们主动出击,不仅能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在这一路上,各地武士看到我们幕府的军威,也一定会主动加入,到时候,就是我们占据主动了。”

“但是,现如今我们是朝敌啊,你有多少把握越打越多?搞不好半道上就被别人借着讨贼的名义给消灭了呢。”三浦义村表示了反对。

“我们是朝敌?谁说的?”

“废话,天皇啊。”

“放屁,天皇今年才3岁,连朝敌两个字都不会写。”

“大江,你揣着明白装个毛的糊涂?现在的朝政是后鸟羽把持,他可是上皇。”

“笑话,现在京城里有三个上皇,凭什么就他后鸟羽说了算?”

“大江大人,你这就是在胡搅蛮缠了,现在其他两个上皇也没说我们不是朝敌啊。”

“那就再立一个上皇,让他站在我们这边不就行了。”北条政子又一次开了口,“我也觉得,直接打上京城才是上策。”

“不行啊姐姐。”北条义时显得很焦虑,“现在也别说其他地方,光是镰仓就已经是人心惶惶了,贸然主动出击的话,搞不好真像三浦说的那样,队伍走半道上就一哄而散了。”

北条政子看了一眼弟弟,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样吧,明天你把家中大小都聚集起来,我跟他们说两句。”

●从古至今,女人都比男人更会煽情

五月二十日,奉公于镰仓的数百名御家人应邀齐聚一堂。在他们面前的,是已故镰仓幕府开创者源赖朝的遗孀,北条政子。

根据日本的惯例,大人物离世之后,老婆都会出家,这点是从唐朝学来的。

所以当时的北条政子其实已经遁入佛门,但由于依旧掌握着幕府大权,老百姓都亲切地称她为尼将军。

这要在中国,就她这所作所为,妥妥的得人送外号灭绝师太啊。

“诸位,我有一言,请大家静听。”师太的开场白很佛系,但紧接着,画风就变了,“这是我在人世间最后的话语了。”

底下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大家交头接耳互相探讨,师太这是准备圆寂了还是怎么的,把气氛搞得那么悲哀。

“诸位,源赖朝殿下消灭了当年的朝敌平氏一门,在镰仓建立了现在的基业。往后至此,各位官位也提升了,家业也增加了,可以说,跟平家治世时完全是天差地别,过上了幸福祥和的小日子。”

“可是,”北条政子突然提高了声音,“这些都是托了源赖朝殿下的福吧?!”

刚刚还沉浸在北条师太描述的岁月静好中的御家人们,被这高了八百度都不止的嗓门猛然惊醒,然后纷纷点头称是:是啊,谁不是跟着初代大将军打天下,一步一步才有了现在的日子呢。

“没错,源赖朝殿下给诸位的恩情,比山高,比海深!”北条政子越说越激动,“然而,现在有人不想让你们过这种好日子!像京都的后鸟羽上皇,他伪造圣旨,谎称我们是朝敌,还拉拢了藤原秀康、三浦胤义之流,试图将我们镰仓基业摧毁殆尽,将源家三代所缔造的一切毁于一旦,你们说,作为镰仓儿郎,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怼回去呗。

到底是关东武士,话听到此处,大多都开始嗷嗷叫着撸起袖子来了。

北条政子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缓缓地开了口,这一次,她的语气很平静:“当然,我也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朝廷确实看上去来势汹汹,所以如果在场有人想去投靠,我不阻拦,只不过求您一件事,那就是临走之前,就在这里杀了我,带着我的头颅,去找那后鸟羽上皇邀功请赏吧!”

话音未落,底下便群情激愤了起来,有人甚至当场开始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跟后辈们说自己跟源赖朝当年如何艰苦奋斗才有了今日的镰仓幕府,哭完一抹眼泪,咬牙切齿地表示,别说是后鸟羽上皇假传圣旨,就算说咱们是朝敌的圣旨是真的,老子也要干掉他。

当天,北条义时宣布,分三路大军朝京都进发。

第一路从走北陆道,由北条一门的北条朝时带领,经越后(新潟县)再一路南下,过美浓(岐阜县),至京都。

第二路走东山道,交给甲斐(山梨县)的武田信光,自甲斐一路西进,直插京都。

第三路走东海道,领兵大将乃北条义时的儿子北条泰时,沿着箱根山脉,过骏河(静冈县),走三河(爱知县东部),最终抵达京城。

军令宣布完之后,北条义时又做了一件事:当场给当时在座的每一位御家人,发放了一份盖有镰仓幕府大印和自己签名的承诺书,承诺他们一旦取胜后,将给每人发放领地。同时领地的大小,位置的远近,也都在承诺书中一一标明。

要是没这玩意儿,光靠师太那几句话,其实也很难有理想的效果。

一切安排妥当,便正式进军了。

临走前,北条泰时找到父亲,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我遇到了天皇亲征,该如何应对?”

北条义时不以为然:“天子今年不过3岁,怎可能亲征?”

“如果呢?”

“那你绝不能对他动手,立刻放下武器,下马投降。不过要是他不来,那不管来的是谁,都弄死就完事儿了。”

“那要是上皇来呢?”

“那无所谓,弄死。”

●皇上,您怎么造反了?

在派出三路大军出发的同时,北条义时还让人跑了一趟京都,在那里散播谣言,说镰仓各级武士对朝廷向来忠心耿耿,这次天皇官方宣布北条家为朝敌,虽然迫于北条政子和北条义时姐弟俩的淫威大家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但背地里都暗自为朝廷叫好。总之,目前的镰仓,已然是乱作一团了。

后鸟羽上皇信了。

虽然朝廷里有几个尚且脑子还没坏的人觉得这肯定是谣言,准备出来辟谣,但都被上皇一顿骂,有几个还被罢了官。

六月初,沉浸在形势一片大好中的后鸟羽上皇突然接报,说幕府三路大军已经杀将过来,最近的一路已经快到近江(滋贺县)了。

此时,大江亲广主动请战,后鸟羽上皇同意了。

他跟北条朝时在近江一个叫食渡的地方展开了大战,然后被打得全军崩溃,几乎是只身一人跑回的京都。

这是幕府和朝廷之间的第一战,由于大江亲广的战败,让全体镰仓武士的士气极度高涨。之前可能还抱有一些疑虑的,现在无不坚信大江广元的决战京都计划,与此同时,大江亲广的儿子大江佐房,也在此时从镰仓出发,随后援部队出阵京城。

六月五日,武田信光率五万大军抵达美浓的大井户,迎战他们的是朝廷方大将大内惟信。

大内大人当时手里只有两千人,所以没有任何悬念地被击败了。

六月六日,幕府主力北条泰时抵达战场。作为北条义时的嫡子,他刚出镰仓时,跟随其后的不过数千人马,但果真如大江广元说的那般,一路走一路不断有后来者以及旁观者的加入,等进入尾张(爱知县西部)时,已然是十万大军了。

当天在杭濑川,北条泰时对阵了朝廷方面的主将之一山田重忠,然后取得了大胜。

至此,后鸟羽上皇在京都外围的防线全部被攻破,站在他家门外的,是三路大军共计十九万人。

六月十四日,幕府军攻入京城,山田重忠以及另外两名主将藤原秀康和三浦胤义一路败退至御所。当他们敲打着御所大门,希望后鸟羽上皇带着天子亲自对战幕府军时,上皇非常果断地紧闭上了大门。

山田重忠仰天长啸:我们都被这 货给骗啦!

他可能并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口中的 货后鸟羽上皇正在写信——上皇大人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举报信,举报山田重忠、藤原秀康和三浦胤义三人,挟持天子和上皇,企图消灭幕府,而自己只是一个可怜的,没什么用的受害者罢了。

六月十五日,山田重忠战死。

同日,三浦胤义自尽。

藤原秀康则一路逃跑,但最终还是在当年十月被抓,之后送回京都斩首。

至于后鸟羽上皇的那封信,也确确实实被送到了北条义时的手里。

没有然后。

北条义时要是能信这东西,他也别在镰仓混了,去非洲当个酋长都能被手下毒死。

所以在七月,幕府很清晰地把后鸟羽上皇定性为首犯。当然肯定不能杀他的头,最终也只是将其流放至隐岐岛,就是今天岛根县往北的一个离岛上。

顺德上皇则被送去了著名矿区佐渡岛。

仲恭天皇被废,幕府挑选了高仓天皇的孙子继承大统,称后堀河天皇。

其余相关人等,也都该杀的杀,该关的关。

唯独大江亲广,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据说是他爹大江广元和儿子大江佐房苦苦哀求。但我一直觉得,就近江食渡那第一战的表现来看,这人十有八九是卧底。

就此,这场史称承久之乱的历史事件被画上了句号。

这是日本史上第一次武士战胜了朝廷。

从此之后,镰仓幕府,或者说北条家开始彻底凌驾于京都宫廷之上了。只要别太过分,他们想要的一切,无论是想要哪个贵族哥儿来镰仓还是要哪个皇子当将军,朝廷基本只能乖乖就范。

武士,占据了日本的绝对地位。

天下,终于可以称得上是安泰了。 /k8iFRuwfOIujxk7pUbvnKVFim27p6Uh+j3vgzl/400dYYmuxPmZSAy52qzmI5H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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