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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樱雪丸,日本史作家。曾赴日留学多年,擅长用独特的目光发现并挖掘历史,尤其是日本史长河中那些有趣的闪光点。自2010年起,出版有“日本明治维新”系列、“高清日本战国史”系列等共计25册图书。 x6x7E6XWbOoUDSsuOz7jA0cBk/NRjTPLZ1UaOC81N1zOsSHP0MGLr2aYJyg7Z/Sc



第一章

竹千代降临

●生逢乱世

一切的一切,都要从天文十一年(1542年)十二月(此处为和历,阳历1543年1月,下同)说起。在三河国(爱知县东)的冈崎城,一个叫作於大的女子产下了一个男孩。

这个男孩嘛,不说大家都知道了,就是以后江户幕府的开幕人,我们的主人公德川家康。

通常这种人物出生,上天就会有一些了不得的反应,比如说刮大风下大雨冒红光之类的。这些事情不但在中国流行,在一衣带水的日本,也是比较有市场的,比如在丰臣秀吉出生的时候,据说他母亲看到阳光普照,以至于觉得好久都不需要点蜡烛了。

家康出生的时候,很太平,老天爷该干啥还是在干啥,并没有任何要奉送特别礼物的意思。

但是他家,却很不太平。

当然,不只是他家,当时整个日本,都很不太平。

此时的日本,已经进入了战国时代的第七十六个年头了。在之前的七十五年,整个国家成了一个无秩序、无等级、无法律的“三无”国度。不过上天似乎觉得还不够乱,在这年,又给战乱软件做了一次升级,还在一个叫作种子岛的文件夹内增加了一个插件,叫作铁炮(即日本的火绳枪)。

战国时期各藩国位置图

插件虽然还没有产生什么效果,但是升级之后,战乱的增加、社会的混乱却是立竿见影。之前还只是“三无”,现在却连基本的道德和亲情都荡然无存了,成了彻头彻尾的黑暗时代:早上结盟,或许第二天就会反悔;早上还是你的部将,你刚吃了午饭就会看到他提刀上来,一脚踢翻你的餐桌,将饭菜汤扣在你头上,然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并且告诉你,从此以后这里的老大是他了;大年初一娶了你的妹妹,元宵节的花灯还没看便兵临你家,要和你关系再紧密一点——将你的人头供在他家;至于父子相残、兄弟互攻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人人都怀有大志,那就是:做了自己的上司,然后自己做上司。这就不光是黑社会了,而是整个社会的黑暗。

在这漆黑漆黑的社会里,全日本被分化成几十个小国。以国为单位,国的最高统治者被称之为“大名”。大名带着手下为了土地和权力,不惜用尽一切手段,尔虞我诈、你来我往地互相开战,打胜的占了对方的地盘,打输的要么投降要么死,不想投降也不想死却又在日本混不下去的,可以走第三条路——漂洋过海接着打,去做倭寇——打出日本,走向亚洲。

不过也有着这么一群人,他们虽然也以下克上,也使奸耍诈,但是他们却胸怀着一个梦想,那就是用尽一切手段统一天下,让这个国家重新恢复太平。

还有一群人,他们虽然贵为一国的大名,却活得异常艰辛,因为周围的其他大名都要比他的领国强大数倍。指不定哪天就看到烟尘滚滚快马袭来,平地一声惊雷——国破家亡了!

●被老虎干掉的武松

家康当时所在的松平家,就属于后者。

不过,他们家先前也曾阔绰过。他爷爷叫松平清康,据说是个猛人,年仅十三岁便统一了三河国(爱知县东部)。当时有个传闻说,如果清康能够活到三十岁,那他就一定能称霸天下了。

从这句话里我们可以看出,清康并没活到三十岁。

天文四年(1535年),二十四岁的清康在进攻尾张国守山的时候,被家臣阿部弥七郎误杀。

请注意“误杀”这个词,这是比较有讲究的。

它有两种意思:第一种,就是在失误的情况下被杀。比如说弥七郎同志正在练习拔刀术,没想到刚拔出的那一瞬间,刀身和刀柄来了个分体。根据牛顿定理,刀身随惯性带着力量直接插入了清康的脑门中。

还有一种,是指在被误导的情况下,弥七郎杀死了自己的主公。

至于误导的内容是什么,实在不好说,因为花样比较繁多,流传最广的是这个:因为有传言说弥七郎的父亲要谋反,弥七郎为了给父亲辩白而来到了清康的大本营,不想辩白没辩成倒把清康给捅了,还是从背后捅的。

这个说法怎么看怎么都站不住脚,所以日本史学界也采取了一个比较圆滑的办法。不管他们在自己的书中说的那个理由是什么,后面多要跟上那么一段:“森山之崩(指清康被杀)的谜点很多。”

虽然此次误杀的真实原因我们不得而知,但是误导弥七郎的那个背后主使大家倒是观点一致,那就是当时尾张国(爱知县西)的大名——织田信秀。

织田信秀嘛,具体说来就是织田信长他亲爹,简单说来,是当时尾张的老大,人称“尾张之虎”。不过他虽然号称“虎”,却也不见得有多么厉害:日本人比较喜欢把他们认为的猛人叫什么什么之虎,而得到这个称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比如甲斐之虎、尾张之虎、上野之虎(黄斑),甚至还有东美浓之虎。但根据我的不全面统计,在整个日本历史上,在有外号的这些人里面,外号被称做“虎”的人数还只能屈居第二,排行第一的是“鬼”,排行第三的是“军神”。

清康没什么称号,如果有的话,我想应该叫“三河武松”。因为在他出阵尾张后,织田家基本上被打得头都抬不起来。因此尾张的这只“虎”才被逼想出了阴招,干掉了“武松”清康。

顺便一说,干掉清康的那把刀,叫作村正。你在看动漫、玩游戏的时候看到的什么“妖刀村正”,说的就是那玩意儿。

武松一死,老虎立刻活泛了过来。

要我老虎被武松打死?没门!

天文五年(1536年),趁着混乱,织田信秀对三河进行了突袭,夺城多座,并用计谋数次策反三河重臣土豪,包括美渥的户田氏、宝饭郡的牧野氏,松平家的势力从此一落千丈。

●一个别有用心的胖子

清康的儿子广忠继承家业时,只有十岁。

信秀不是慈祥的大叔,他不会因为广忠只是个年幼的孩子就放过对三河的侵略,相反,他还变本加厉地开始了对三河的一系列战争。

形势越来越严峻了。

通常在这个时候,孤独的小男孩总能听到一个慈祥的声音:“到我这儿来,我来保护你。”接着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红色披风的肌肉男,或者是一身红网格的小瘦子之类的便从天而降,最终赶跑坏人,伸张正义。

广忠也不例外,不过对他说这话的人却是一个胖子,说得具体一点,是一个短腿的涂着一层粉底、眉毛如同大黑点的胖子。

这个胖子的名字叫作今川义元,拥有远江、骏河(都在静冈县)两国领地,而且是当时足利幕府的亲戚,实力和地位在当年的日本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都说胖子通常心肠好(比如我),但他估计就是个例外。他之所以要出手保护松平家,只是打算利用他来控制三河一国,顺便一起对抗自己的老对手织田家而已。

广忠没办法,只能屈身寻求今川氏的庇护。三年后,他为了本国的和谐稳定,又娶了三河豪族水野家的女儿,也就是於大。

於大的母亲,是清康的另一个老婆,之后改嫁入了川口家,也就是说,广忠娶了自己的妹妹。

这种摆明了是政治婚姻的结合,一般情况下夫妻感情都不会很好。不过这两个小孩子却是例外,一年之后他们便有了长子,取名叫竹千代,也就是后来的德川家康。

●无奈的婚变

作为三河国的少主,竹千代小王子面临着如下的局面:

东面是被称为东海道(地区名,包括当时的尾张、三河、骏河、甲斐等十多国)第一武士,拥有骏河、远江两国的杰出政治家、军事家今川义元同志。虽然目前三河国是依附状态,但在战国乱世,哪天对方翻脸也实在没个定数,那些所谓的同盟啊、依附啊,都是不靠谱的。

西面则是当年在奄奄一息的时候阴死自己“武松”爷爷的“尾张之虎”织田信秀,尽管在依附今川家之后这位仁兄没什么大规模的军事入侵行为,但是时不时地也要差人来烧把火,放点流言,策反个把土豪的捣乱什么的。

两边都是大爷,两边都不能得罪。如履薄冰,如走独木。

怎是一个苦字能说得尽啊,不过没事儿,就自学呗。

幸而,在这又黑又冷的世道里,还是有一样东西让家康感到了阵阵的暖意,那就是家人的关心和爱护。

母亲自不用说,她整天看护着竹千代,生怕出些什么问题,而父亲每天从城里忙完政务回来,也要和他玩上好长一会儿,时常会摸着他的头,亲切地叫他小家伙,有的时候还会带着礼物回来,或许是京城来的甜点,或者是哪儿来的玩具。

虽然我家门破落,国土贫弱,但是我不怕。我有我的父母,他们会保护我,即便是看人眼色,对人低头,也会保护我。等我长大了,有力气了,就要保护他们!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竹千代在十多岁的时候,会被安排一场成人仪式,日本话叫“元服”,然后娶一个或许美丽或许不美丽的当地土豪的女儿做老婆。如果他有他爷爷清康的那些天赋的话,则能重新振兴三河国,若是不能,就只能依附于今川家,过上一辈子虽然有些屈辱但是还算太平的日子。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历史也就不是历史了。

竹千代两岁的时候,三河豪族水野家的当主水野信元投靠了织田氏。

战国乱世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今天投靠了他,明天搞不好又反投靠了你。

不过这位水野信元的身份比较特殊,他是於大的哥哥。

特殊归特殊,这种事情在战国也不能说少见,更何况松平广忠被亲戚背叛也不是第一次了,因此他并不特别在意。

但是有人在意,这个在意的人叫作今川义元。

你投靠了我,你老婆家投靠了织田,想上双保险还是怎么着?耍我是不是?

给我离了!

同年,迫于今川方面的压力,广忠不得已和自己深爱的妻子离婚,并将其送回到水野家。

贫贱夫妻百事哀,可是这一对夫妻,连在一起的资格都没了。

这场政治婚变,受伤害最大的,莫过于竹千代了,本该是一个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孩子,却过早地和她分离了。

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明知道彼此相爱着,却不能在一起。

此时此刻,最大的得益人当属织田信秀,他亡三河之心不死,再次发动了战争。 9jJedaom/mOMvdaPHzUeDI5JrMqClqct8eOsUsW76JeK4jq+wSbyDx36rjkGrU07



第二章

人质生涯

●被拐卖的人质

天文十六年(1547年),信秀侵入三河,建立了桥头堡总计六座。至此,广忠在三河的居城冈崎,已经直接暴露在了敌人的眼皮底下,危在旦夕。

关键时机,广忠向今川家求援,希望对方多少尽些大哥的责任,拉小弟一把。

拉你可以,不过不能白拉。

对于义元的这个想法,广忠多少有点准备。这年头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自己和义元非亲非故。三河虽然穷,但是钱粮多少还是能拿出一点的,就看对方现在的胃口如何了。

事实证明,今川胖子的胃口不但大,而且很特别。

他开的条件是要求竹千代去骏河,成为他的人质。

广忠若是答应,那么从此他将和自己的独子天各一方,但如果不同意,那么织田军就会攻进来,取走两人的项上人头。

想了很久,他答应了。

儿子,对不起,如果爹能再强大一点……

临走时,广忠抱着竹千代怎么也不愿意放手。小小的竹千代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开始伤感起来,但是他并没有哭。

到骏河的路有水陆两条,因为当时山贼极多,所以他们选择了水路,从海上坐船到达今川家的大本营骏府城,负责护送的是广忠的第二个妻子的家人——户田康光。

望着在岸上朝着自己挥手的父亲,竹千代的眼睛开始湿润起来。他不明白,为何老天要这么对待他:先是走了娘,再是离开了爹,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父亲的影子越来越小,终于看不见了。直到这一刻,竹千代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如同小溪一般流了下来。

别哭啊,竹千代小朋友,这还不算完呢,要哭过会儿再哭吧,到时候估计你哭都哭不出来了。

骏河国位于今天日本的静冈县大井川左岸的中部和北部,景色优美,日本自古以来的象征——富士山,便在那里。

富士山海拔3776米,是日本第一高山。当时的日本没有什么高楼,即便在很远的地方也能看到山顶那皑皑白雪。

不过船走了两天两夜,其他负责护送的家臣都没有看到富士山,反倒是看见了伊势(三重县)的群山。骏河和伊势,一个在三河东面,一个在三河的西面,说得形象一点,伊势那个防线(不是伊势国)是织田家的地盘,而骏河却是今川家的。

被人卖了。

不过三河人还不知道,天真地以为这只是船老大开错了方向,所以还跑去跟船老大交涉,内容不外乎是要他赶快认识到自己的路线错误,现在掉头还来得及,不然连船费都不给了。

船老大只说了一句话,就把三河人给憋了回去:“船没开错啊,走的就是这条路。”

三河人蒙了,去骏河明明就该往东,这船现在往西走还说没走错?难道他要环绕日本一周不成?

关键时刻,还是户田康光揭开了谜底:“谁告诉你们咱要去骏河的?”

谁?主公松平广忠的命令啊。

看着户田康光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其他家臣算是明白了:广忠妻子的家人,再一次背叛了他,不但背叛了他,还拐走了他的独子!由此可见,找老婆的时候,抽空考察一下老婆的家人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了。

信秀看到竹千代后,非常高兴,琢磨着这下三河算是到手了。他赶忙将人质安排在热田神社,吩咐好生照顾,然后立刻写信给广忠,大意是你儿子现在在我手里,想要儿子的话以后就得听我的,做我的小弟。

威胁的话也就不必多说了,说多了伤感情。松平广忠在他眼里本来就是墙头草,这次为了儿子一定会来投靠自己的。

不过数日,回信便来了,然而内容却大大地出人意料。

广忠拒绝了信秀的要求。

信中写道:竹千代本是送给今川家的人质,不知何故到了您的手上。尽管如此,在下也是堂堂正正的武士,并非无信小人,所以,信秀大人所提的要求,恕在下难以从命。

信秀看了之后没说什么,仍然吩咐好生照料竹千代,不但如此,还安排了竹千代的母亲前来探望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此时的於大,已经跟随着背叛松平家的哥哥一起,住在了织田的领地内。

今川义元也被感动了,他深深地感到,在这种年头有这么听话、忠心的小弟着实不易,能帮咱就帮一把吧。

天文十七年(1548年)春,今川方命太原雪斋为总大将,联合松平军于小豆坂击败了织田家四千人,史称“第二次小豆坂合战”。

即便如此,信秀仍然没有为难竹千代,还将他的住地转到了万松寺,并加设了卫兵。

信秀作战时到底是不是“老虎”我们实在无从判断,但是,他至少是条汉子。

●傻瓜朋友

也算是因祸得福,竹千代的生活就此稳定下来了。他时不时地就能收到从母亲那里来的礼物,比如点心、新衣服之类的,每次母亲的家臣来送东西的时候,恐怕是他最快乐的时光吧。

闲暇的时候,竹千代更喜欢走出门外,看看蓝天,看看飞鸟。总之,这是个比较有艺术气质的小少年。

这天,当他和往常一样看着四周的景色时,不远处发出了一阵阵喧闹声。

当他随着这声音看过去的时候,不由得一愣: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上身全裸,腰间绑着一根破草绳,绳子上挂着个破袋子和一把太刀,活脱脱一个土匪头子。

他骑着马,啃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柿子,和周围一群衣衫褴褛的随从高声喧闹着。

竹千代纳闷了,换你你也纳闷。

那时候日本虽然穷,但是还不至于穷到连武士都穿成要饭的。之所以能确定这家伙是个武士而且还是个地位不凡的武士,是因为他骑着马,还带着一把看起来很不错的太刀。要知道,那年头马是很贵的,不到一定地位、一定收入是骑不起的,就像现在的私家轿车一般。

说他是山贼嘛也不太像,周围一群都是小孩子,总不见得是山贼少年先锋队吧?

更让竹千代感到发毛的是,这群人是朝着他的方向走来的,马上的那个还朝着自己一阵猛挥手。

这谁啊?我认识这群人吗?竹千代非常纳闷。

走近了,那人跳下马来,问道:“是冈崎的竹千代吧?”

竹千代点了点头。

“我是吉法师。”说着他便从脏兮兮的袋子里摸出了个柿子塞了过来。

竹千代明白了,眼前这位哥们儿,正是传说中名声响遍日本东海地区的尾张大傻瓜——织田家的少爷吉法师。

久仰久仰,很久就听说尾张大傻瓜了,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啊。

竹千代愣是把这话给咽了回去,只是摆手拒绝了那个柿子。

吉法师对于竹千代的拒绝并不介意,只是笑了笑,又把拿柿子的手收了回去,然后便离开了,临走前留下一句话:“我还会来打扰你的。”

吉法师是个实在人,说来打扰还真就来打扰。每当竹千代在看景色,看母亲礼物之类的时候,他都会很及时地出现:或者带他去打猎,或者带他去骑马,甚至在冬天的时候,还手把手地教会了竹千代游泳。

渐渐地,竹千代发现自己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

以前他总是呆呆地看着蓝天、飞鸟,一看便是半天,要不就是看着母亲的礼物一直看到落泪。

现在他不再哭了,在马上驰骋中,在冰冷的河水中,在相扑的泥泞里,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他能清晰地感到自己很快乐,虽然还是很想母亲和家乡,但是再不会无助地哭泣了,因为当他难受的时候总会有一个声音来安慰他:“别哭,武士可不能轻易地说哭就哭。”

产生这种变化的因素,是一个叫作朋友的东西,这个朋友,便是吉法师。

虽然你被大家伙叫作傻瓜,虽然你看起来真的是蛮傻的,整天都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你成为我最好的朋友。谢谢你改变了我那么多,我的朋友。

虽然你这家伙只是一个从三河来的人质,还是被我们从半道儿上截来的,但是我吉法师从来就不在乎身份地位这种无聊的东西。你是我的朋友,现在是,将来也是。不管你最终是三河之王,或者这辈子只是一个人质,你都是我的朋友。

竹千代,总有一天,我们会一起称霸这个天下!

●广忠之死

接下来的岁月里,竹千代的生活是平静的,但整个日本,却是不和谐的,好像每天不来几十次的群体械斗事件不会罢休似的。但是,这些和我们的主角关系都不大:你打你的群架,我过我的日子。

直到天文十八年(1549年),从三河传来消息——广忠死了。

死因很多,我整理了一下,大致有以下三种:

第一种,病死。这个不多说了,毕竟当时日本平均寿命不高,二十多岁就挂了也并不少见。

第二种,被误杀。如果你觉得这个死因比较眼熟,那么恭喜你,你通过了我的记忆力考试。前面说过,他爹松平清康,也是这么死的。这次误杀广忠的,是一个叫作片目弥八的家臣。据说是这位弥八兄弟某天看见广忠之后,突然全身抽搐,浑身哆嗦,如同见到了久别的老朋友,二话不说上前就拔出了自己的宝刀——村正(如果你对这把刀也还有印象的话,同样恭喜你通过了由我举办的记忆力大赛),接着,用它热烈地招呼了自己的主公。当他打完招呼之后,发现自己的主公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当场歇菜了。现在持这种说法的人最多。

第三种就比较诡异了:话说某天,松平广忠外出打猎,地点是冈崎的渡利村。当时,他发现了一只野兔,便毫不犹豫地一箭射去,当场命中。不想那野兔轻伤不下火线,愣是带着箭一瘸一拐地向前逃命。广忠拍马便追,一个追,一个逃,等来到一处树林的时候,野兔转了个身子便不见了。此时广忠只能打道回府,却发现自己迷路了,而天也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无奈的他只能骑着马到处转悠,一面寻找出路,一面看看是否有避雨的地方。很快,他看见了前面有零星火光。

在通常的故事传说中,出现这种火光,就意味着森林的深处应该有人家,而家里往往只有一个单身的美女,于是年轻的国王先是避雨,再从避雨变成了小住,从小住变成了……于是多年以后,竹千代同学或许就会冒出了一个叫作“松平紫薇”的亲妹妹,还捎带一个叫作“松平小燕子”的干妹妹。广忠估计也是这么想的,或许根本就没多想,便拍马往火光奔去了,可走近一看,他愣住了:那不是一个美女,而是一群男人,而且各个拿着兵器。这群人在日本历史上有一个专用名词——一揆,说得通俗点就是造反的农民。

造谁的反?

领主。

领主是谁?

松平广忠。

现在碰上了松平广忠咋办?

往死里整!

所以,广忠死了。

因为这个说法过于玄乎,所以在此我提供一下出处:该说法见于《冈崎市史别卷》一书中,一定能查阅得到。

广忠怎么死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确实死了。

死了就好办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竹千代,从今日起,你便是三河之王!你将继承你父亲的衣钵,统领这三河国,在战国乱世中生存下去,发展起来,壮大成长!

加油!竹千代!

这是当时三河国绝大多数家臣的想法,当然,并不是尾张老大织田信秀的看法。

人还在我这里,你们瞎胡闹点啥呢?要人过去?行啊,来投靠我呀,咱们一手投靠,一手给人。

对于尾张国这种无视他国权利,不顾三河人民强烈反对,一意孤行的做法,三河家臣团表示了强烈抗议以及进行了严正的交涉。

就在三河一片混乱的时候,迎来了一个客人,他的身份是今川家的家臣:

“广忠死了,竹千代少君还没有回来。根据我家义元公的意思,在这段时间里,我就是冈崎的城主。”

看着这个从客人一下变成主人的家伙,三河的家臣们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上天最终还是出来搅和了一把,让竹千代回到了三河,虽然,只有十天。

●三河少年人质集团

天文二十年(1551年),尾张大名织田信秀突发疾病,经抢救医治无效逝世,享年四十二岁。

继承位置的是吉法师,此时他已经元服,有了属于自己成人时代的名字——织田信长。

今川家趁着尾张不稳,想浑水摸鱼一把,便派太原雪斋率军攻打了织田家的安祥城。

安祥城守将是信长的哥哥织田信广。这位同学打仗平平,文化平平,基本上就是个啥都平平的人。面对东海地区屈指可数的智将太原雪斋,安祥城很快便被攻破,不过雪斋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将其困在了本丸。

接着今川家便派出谈判使者,条件很简单:交出竹千代,我便放过信广。

此时尾张极端不稳,信秀一死,便失去了强有力的手腕,几个姓织田的都在蠢蠢欲动,打算推翻了大傻瓜信长另立炉灶。若是放任信广不管,必然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这样便麻烦了。

信长考虑了很久,同意了这个要求。

就这样,八岁的竹千代从尾张来到了冈崎。十天后,他又来到了骏府(今静冈市)。

在这里,他将度过他的童年,比较凄惨的童年。

严格来说,他和贫农流民比起来,至少饭还是有得吃的,当然还管饱。不过,竹千代的生活中缺少两样很重要的东西——自由和尊严。

自由当然不必说了,竹千代小朋友表面的身份是三河国国君,真实的身份却是少年人质,说白了就是囚犯。人质有了自由,那就不叫人质而叫自由人了。

但是人质至少还能有个尊严吧?好歹也是一国之主,总能摆摆威风吧?

今川义元很明确地给了我们答案:不能。

为了更好地控制三河,义元想出了一个比较龌龊的办法:以“陪伴少君”为名,将三河重臣的子弟如数带到骏河,组成了三河少年人质集团。也就在这些少年中,诞生了后来江户时代的数位奠基人和名将,比如本多忠胜,比如鸟居元忠。

少年人质们在骏河基本不怎么受待见,平时其他的骏河武士子弟玩耍都不会去招呼他们,甚至有时走在路上,都会莫名其妙地挨上一两下石块。

不仅如此,为了表示对远道而来客人的热烈欢迎,骏河人还授予了人质集团“三河群狗”的集体光荣称号,还给了人质集团首领竹千代“三河野种”的个人称号,并且或当面或背后反复称呼,以此来表达自己的热烈之情。

面对如此厚爱,三河少年们不止一次地打算当场用手中之剑给予回礼,却总是被竹千代拉住。

虽然年幼的竹千代小朋友尚不懂得“小不忍则乱大谋”之类的大道理,但是经过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他已早早地明白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常识。

面对着侮辱和鄙视,竹千代仍然悠然自得地过着属于自己的人质生活,直到有一天,当他在寺(他住在寺庙中)里乱溜达时,听到了一声叫唤:

“三河君。”

听到这个声音,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没反应过来,所以继续溜达。

“三河君。”叫声再起。

竹千代想了想,回过了头去,看到了一个老和尚。

“老师父,您叫我?”

“叫的就是你。从今天起,做我的学生如何?”

竹千代第二个反应是——心中很温暖。听惯了“三河狗”“三河野种”之类的称号,这是第一次被骏河人叫作“三河君”,因此他从心底里认定:这是个好人。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当他认定你是他定义中的“好人”后,便会一直跟着你了。

于是竹千代便有了第一个老师——太原雪斋。

太原雪斋,骏河人,家中世代为骏河今川家重臣,曾担任过今川义元幼年时的教育职责,并且在今川义元的成人仪式(元服)上担任主司仪。之后,他又安排了义元和武田家的婚姻以及和北条家的同盟,铸就了著名的“关东铁三角”。在军事方面,雪斋亦是一个猛人,对阵织田多年,他是继清康之后的又一个“武松”,连战连胜,打得信秀毫无还手之力。

命运就此改变,虽然还要忍耐。

当然,忍耐是竹千代要忍耐,我们就不方便陪着他一起忍耐了,以防增加小朋友的心理压力。来,让我们把目光稍微往上移动一下,去看看我们另一个老朋友——吉法师,也就是织田信长同学。 9jJedaom/mOMvdaPHzUeDI5JrMqClqct8eOsUsW76JeK4jq+wSbyDx36rjkGrU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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