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长此时打算去攻打越前的朝仓家,连理由都想好了:没有努力帮助将军家恢复地位,是为不臣。
对此,朝仓家当主义景嗤之以鼻。以贵族自居的他,一直将信长看作一个暴发户。横霸越前百年五代的朝仓家,不但拥有强大的力量,还有一个特殊的盟友——浅井家。
希望你还记得这个人家,此家的现任当主,就是娶走信长妹妹织田市的浅井长政。要说浅井家和朝仓家的同盟,是在长政他爷爷亮政那代就缔结的,可谓是源远流长,友谊深厚。
不过长政本人却并不看好这段友谊:战国乱世,所谓的同盟多半都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的权宜之计,哪有什么真情可言?不过生性忠厚的他,尽管不打算尽盟友之谊,却也不愿意乘人之危。信长出兵越前,他只做个看客。信长也理解了长政的苦心,所以并不找他同去,而是给德川家康发来了援军邀请函。
元龟元年(1570年),德川、织田两家合军三万人,开始对越前发起进攻,同时参战的还有近畿大名松永久秀。大军仅用了五天,便攻下了半个敦贺(今福井县敦贺市),直逼军事重镇金崎城。
金崎城内虽有一万两千军士,但鉴于信长太过勇猛,死活都不敢出战。金崎一破,越前将无险可守,所以当天晚上,信长在阵中摆下酒宴,犒劳三军,准备明天一鼓作气拿下金崎。然而就在酒宴进行到一半之时,松永久秀来到信长跟前,密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浅井长政背叛了!北近江的军队正在集结,马上就能和自己面前的朝仓军形成前后夹攻之势!
信长听完哈哈大笑,拍着久秀的肩膀说道:“老狐狸也有失算的时候啊。长政乃是我兄弟,怎么可能背叛我?”
松永久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先不说情报可靠不可靠,老子可是一路背负着背叛者的名声走过来的,别说是你义兄弟,就算是你亲兄弟,这年头说杀还不是杀过来了?你是喝多了烧脑子了还是原来脑子就不好?
这也不能怪松永久秀,毕竟他是新投靠过来的,还不怎么知道信长的外星人作风。面对久秀,信长展现了无知者无畏的宽大胸怀:“别怕,长政为人宽厚,怎么可能被小人所利用呢?”
久秀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看着久秀哭丧的脸,信长安慰道:“放心,真的不会的,这世上哪有弟弟背叛哥哥的道理?”
我说大哥,你是不是忘记织田信行是谁了?
望着这位外星仁兄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久秀只能摇了摇头,暗地里琢磨着该怎么对付长政的突袭。不多会儿,有人通报,说信长的妹妹阿市听说哥哥马上就要获得越前领地,特来送礼祝贺。一听到这个消息,信长更是得意万分地看着久秀,脸上的表情非常明显:我妹妹都给我送礼来了,你觉得我妹夫还可能背叛我吗?
久秀的表情变得更加痛苦,因为他非常清楚,这种事情在他的背叛生涯中出现过多次——妹妹伙同妹夫一起干掉哥哥,现在来送礼,显然是为了麻痹信长。
这次算是完蛋了。
久秀想错了,他低估了被誉为战国第一美女的织田市的人格,也低估了她的智商。
当使者走上前来,双手捧上礼物的时候,一直没怎么出声的德川家康顿时吃了一惊,而信长也顿时酒醒,一把抓过礼物,手还在微微颤抖。
这件威力十足的礼物是一只两头被牢牢扎住的布袋子,袋子中间是一些豆子。
内在意思不言而喻:日语叫“袋中鼠”,中国话叫“瓮中鳖”。
还有啥好说的,快逃吧。
等等,是不是忘记什么了?猛然回过神来的信长想起一件大事:朝仓军正在虎视眈眈,自己这么一逃,绝对瞒不过他们的双眼,若是对方趁势赶来,自己岂不是要落下个支离破碎的下场?
所以必须要留下一支部队在此牵制朝仓,学名叫作“殿后”,民间俗称“垫背”。
可是当垫背搞不好就是一个死,谁也不愿意平白无故地人间蒸发,所以在这个时候,信长所有的家臣都一片沉默,一个比一个头低,生怕信长点到自己的名字。家康见此状况,苦笑了一下,虽说这是人之常情,可现在如果没人愿意牺牲,那么谁都走不了;既然如此,不如让自己来吧。作为盟友,作为朋友,为信长再做出一些贡献,虽然很可能是最后的贡献。吉法师,记得要连我的份儿一起努力下去,称霸这个天下哦,我会在天上默默地保佑你的。
“主公,此次殿后,请让小的去!”
就在家康要站起身子请求殿后的一瞬间,织田家的一个家臣扑倒在地,主动请缨。
“既然如此,也让我留下助木下秀吉殿下一臂之力吧。”家康接着话说道。
那个被叫作木下秀吉的家臣抬起头来,对家康表示感谢,家康则略微一低头作为答礼。
这是日本两大风云人物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的第一次见面。
“不用了,家康大人乃是主公的客人,还请尽快和主公一起撤退的好。”
见秀吉如此坚决,家康便不再坚持,只是临走之时,将自己带的所有铁炮都如数给了秀吉,希望能够在战场上派上些用处。
秀吉收下铁炮并且表示了感谢,同时催促信长、家康等人赶快逃走。
既然决定逃走,那就没必要客气了,众人上马的上马,步行的步行,一阵猛跑向朽木谷冲去,准备经由那里穿过北近江再到京(都)。
朽木谷的领主叫作朽木元纲,从人名和地名来看,就能知道他在此处靠山吃山久矣。他是最近才投靠信长的,可谓是见风倒。如果他知道信长这次来得如此狼狈,肯定会当场离弃并且加害信长,估计连个全尸都不会留。可若不走他那里,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其他回去的路啊。
走的话,那就是拼命;不走的话,那就等于是送命。
信长毅然决定:“拼了!”
松永久秀站了出来:“拼命是莽夫,忽悠才是王道。凭老子这把智商,定能忽悠那朽木元纲乖乖护送我们过去。”
在松永久秀忽悠之前,我们有必要介绍一下信长这次逃跑的一些情况。
首先要让你知道的是,信长这次的逃跑,是属于“各自逃命”型的。也就是说,他自己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卫率先逃走,因为逃得太快了,所以发生了与当年桶狭间会战时差不多的情况——身边只有十几个人,其他家臣包括德川家康的部队都被远远地落在了后面……其次,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如果信长一看人手不足再回头去找大部队,那么正在做虎视眈眈状的朽木元纲定会追击,所以,只能拼死吃河豚了。
不过久秀并不这么看,他很自信地认为,只要自己这么一忽悠,一定可以平安地通过朽木谷。
而朽木谷的领主朽木元纲早已得到了消息——信长带着十几个人跑到自己的地盘上了,至于来做什么、为什么、发生了什么,却并不完全知道。虽然隐约听到了长政背叛的风声,但也不敢肯定。不过凭借自己的感觉,元纲认定,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下令手下全副武装,生人勿近,一有风吹草动,立刻联络报告。
报告很快就来了——松永久秀单枪匹马来到了元纲的御馆之前,要求和元纲见面。
一场和风忽悠,又将拉开帷幕了。
元纲决定亲自出去和久秀见面,如果真如自己所听闻预料的那样,那么就当场做掉久秀,顺便拿下信长,然后投靠浅井家。
当他来到门口时,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久秀哈哈大笑地拍着守卫士兵的肩膀,连声说道:“不错啊,知道信长公要来这里,准备得很好。”接着又摸了摸门口的那棵老树:“嗯,这棵树长歪了。”
元纲顿时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迎了上去,顺便打声招呼:“松永大人。”
“哎哟,这不是元纲吗?”久秀也不认生,“你这差当得好啊,信长公和长政爷想必非常高兴吧。”
元纲糊涂了,他们为啥高兴?为啥两人都高兴?
“你如此重视,对于两位大人的联合军事行动作了如此准备,他们怎能不高兴啊?”
联合军事行动?不是说长政背叛了信长吗?元纲呆呆地望着久秀:这到底是咋回事?
正在疑惑之中,久秀偷偷地把头附到了元纲耳边:“你准备得如此详尽,看来是打算护送信长公过谷吧!那为何不出去迎接一下,给他一个惊喜呢?”
元纲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久秀却趁热打铁:“要知道,这次信长公借贵地,是和长政爷的联合行动啊。”
“你说是联合行动?”元纲重复了一遍,以便确认。
“嗯,京城的将军有异常,长政爷特地派来密使相告,所以信长公必须紧急回京。”
久秀唯恐忽悠得不够彻底,又加上了一句:“这是秘密,一般人儿我不告诉他。”
元纲的反应——受宠若惊。
没想到信长如此信任我,从近江回京的路有好几条,可他偏偏走了这条,这不是对我的信任还能是啥?绝对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一定要好好表现,自己的前途就在此一举了!
他吩咐立刻准备美酒和洗澡水,准备为信长接风洗尘,自己则带着儿子一起出迎信长。
当然,那位不把自己当一般人的松永久秀,自然也不能亏待。元纲立刻让久秀先行进府,好好休息。
信长他们靠着久秀的忽悠,算是脱了险。不过还有一位仁兄,就不是那么简单能完事的了。
他就是垫背——木下藤吉郎秀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