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6年(明治九年)11月25日,福泽谕吉的《劝学篇》第17部,也就是最终篇正式出版发行。
这书从1872年就开始写了,一写就是好几年。在第一部的开头,福泽谕吉写道:万物由天生,人类亦如此,然则天从未有生过天生的人上人,也从未生过天生的人下人,既然都由天生,那么万物都是平等的。
这种轻快的语调以及浅显易懂且容易深入人心的道理很快就受到了广大日本人的欢迎,这套书的销售量一下子就飙升到了20万册,同时也有很多书中的内容被当时的中小学选入了教材。算上盗版的话,基本上100个日本人里就有一个人拥有一本《劝学篇》。
在该书中,福泽谕吉阐述了人民大众应该独立、自主、解放、自由、平等的主张,并对于一些持续了很久且依然在日本很有市场的封建陋习进行了深刻的批判。尽管书中的言辞尖锐,但关于书名他却并不打算用什么很强势的词语。
因为在他看来,教育虽说不是什么放任自由的事情,但也谈不上强制,为教育者只能对受教育者进行谆谆教诲。所以,为了表明他是“推荐”“劝说”别人去学习,并接受自己看法的这种观点,这本书的名字最终被定为《劝学篇》。
因为篇幅问题,所以我们实在没可能把这17本书一本本讲下来,所以就挑其中一些主要的简单说一说吧。
贯穿这部书全篇的,除了平等之外,还有一个词,那就是独立。
福泽谕吉这一辈子,把独立看得很重,不管是国家的独立还是作为国民的个人独立,他都觉得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比如在书中,他就明确指出,一个人只有独立了,才有可能去修身、齐家、平天下,而作为一个国家来说,如果它的国民们各个都能独立,那么这个国家必定是独立富强的。
在关于学问这个话题中,尽管福泽谕吉依然有着自己的看法,但还是没有脱离“独立”二字。比如在提到做学问的目的的时候,他就明确表示,做学问的目的不是成为知识分子,而是利用学到的知识促使国家独立,只有这样,学问才能发挥自己真正的作用。而对于维新之初日本出现的一些盲目全盘西化的提倡以及趋势和做法,福泽谕吉也指出:学习西方绝对不能是一味地单纯模仿,而是要能够在他们的基础上进行独立创新,这样于国于民才有好处。
这本书存在的一个最大的意义应该说就是“开民智”。一大批看了《劝学篇》的日本人记住了自由、民权等词汇,同时也因上文提到的,他的文章进了小学的课本,所以也给广大的日本青少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帮人带着这样的印象,走出了校门,走进了社会并且以此来改造社会、改造制度,这里边就包括了我们曾经提到过的“日本骑兵之父”秋山好古。
这一年的12月,在日本有一批人感到特别高兴,那就是三菱商会的全体员工,因为在这一年的这一月,他们每个人都多拿了一份数额为5日元的额外工资。那时候5日元很值钱,相当于现在的5万日元都不止,所以拿到这笔钱大家自然都是非常高兴的。
这是三菱商会的会计局局长庄田平五郎想出来的。他向公司提议,为了提高员工的生产积极性,在岁末的时候给每个人发相当于一个月工资的额外补助。
1893年(明治二十六年),三菱又把这个岁末补助扩大到了一年两次。
在日企混的同学们请记住这位庄田局长,因为他开创的这个制度,正是后来几乎被所有的日企都沿用了的一年两次奖金制。在今天这已经是日企的一种特色了,基本上十家里面有九家半是这么干的。
刚才我们说了文化也说了经济,现在说完了,那就继续来说叛乱——最大的也是最后的叛乱。
2月15日,大久保利通正在看报纸。此时在明治政府中,三条实美依然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太政大臣;岩仓具视则在搞华族学校,教育贵胄子弟,这个我们以后说;而木户孝允则生病了,正躺家里休息。所以,整个中央政府唯一能够说了算的,只剩下大久保利通了,换言之,此时大久保利通就是日本国政的实际操盘手。
这时候突然就有人跑他跟前,说大人又有人造反了。大久保利通非常无力地表示这年头造反的实在太多了,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不造反那才是新闻呢,所以你要淡定,别那么慌张。接着又问说:“哪儿造反了,仙台还是北海道呀?”
“报告大人,是鹿儿岛那边起兵了。”
大久保利通心说我的天,居然连我的老家也反了,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接着他赶忙又问:“是何人带的头?”
“是西乡隆盛大人。”
要说大久保利通的心理承受能力那可真叫得上是一个好,这事儿要搁三条实美身上估计当场就该又疯了,但大久保利通却很沉得住气,正襟危坐,两眼定定地望着前方,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手下生怕利通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慌忙摇了摇自己的领导:“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许久,大久保利通露出了欲哭无泪的神情,缓缓地开了口:“居然……居然连他也反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事情。要知道,其他人比如什么前原一诚、永冈久茂之类的反了也就反了,他们这种人说难听点官当得再大也是小角色,什么会津藩什么松阴门下,都一样,这明治政府办公室一下班出来一群人一块砖头敲过去砸死十个六个是松阴门的,根本不值钱。再说这西乡隆盛是什么人?维新三杰之一。换句话讲,就算说明治政府的江山是他打下来的,那也没错。
可这就奇怪了,哪有自己打下江山后再来造反推翻这个江山的?莫非是吃得太饱没事干?
西乡隆盛的确每餐都吃很饱,而且也很胖,身高1.8米,体重220公斤,放到今天绝对是相扑选手的不二人选。但他还不至于胖到没事找事来减肥的份儿上,所以,对于他为啥这么干,那就有必要好好探究探究了。
话说1873年(明治六年)征韩论战失败后,西乡隆盛递交辞呈回到了老家鹿儿岛。要说当时走的人远远不止他一个,什么板垣退助、江藤新平之类的也都辞了职,之后打台湾的时候,木户孝允也走了人。但后来除了江藤新平造了一把反之外,其余的高官基本上都回到了明治政府继续当官。这些人回来的方式几乎也相当“清一色”,都是被“请”回来的,就是说中央政府觉得没了你们不行,或请几个使者备下厚礼,或者为了节约钱直接来一道“圣旨”任命你做个啥官,总之千方百计地把这些大爷请了回去继续干活,因为谁都知道,要是没了这些个人,那刚成立的明治政府就该转不动了。当然,这仅限于高官,那些普通的小官公务员的,爱走不走,反正有的是人顶缺。可唯独西乡隆盛走人之后,就纯粹是每天窝在家里,要么就是带着一条猎犬漫山遍野地赶着兔子跑,实在无聊了就去泡个温泉啥的,日子倒是过得挺舒坦,可就是没人来请,这不得不说是相当奇怪的。个中原因,我们放在后面再说。
不过因为他是萨摩的骄傲,所以走到哪儿都能受到各界各地的热烈欢迎,上到县令大山纲良,就是当年寺田屋出场的那位剑豪;下到街边摆地摊倒卖进口货物的打桩模子,但凡看到西乡隆盛无不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称呼一声西乡老先生,就差一个德高望重来形容了。所以我们也能明白这么一件事儿,那就是为啥之前江藤新平来找他一起合伙造反被拒绝了,换你过着这种神仙般的日子也是不肯造反的。不过,就在这舒适的环境中,西乡隆盛丝毫也没有忘记家乡人民。
事实上,前面我们曾经说过,自打西乡隆盛下台后,一群原本在明治政府里做公务员的萨摩出身者也跟着一起纷纷辞职走人,其中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特别多,大家一起回到了家乡,这鹿儿岛县内的无业游民数量就这么噌噌地往上蹿了起来。大伙都是年轻人,又没啥工作,而且在东京当惯了干部也不肯种地,于是就这么一批批地在家蹲着。蹲久了自然得出去转悠,转着转着,大家又都是年轻人,难免有个磕磕碰碰,打个架啥的,再加上无业,日子过得苦,偶尔出现个一小撮人偷鸡摸狗也不意外,如此一来,这治安就算是彻底恶化了。
对此,西乡隆盛感到非常痛心。他觉得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于是便自己出资再拉了一些赞助,在鹿儿岛办了个私立学校,也没起啥特别的名字,就叫鹿儿岛私学校,然后把那些萨摩二流子给一股脑儿地招了进来。对于学校的管理方法,西乡隆盛说得特别明白,他表示这帮子人当年野惯了,又当过一阵子大爷,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继续松松垮垮下去,要实行军事化管理,不但行动要听指挥,每天还得进行刀枪训练,跟真正的军人没啥两样;同时,学校还配备了许多当年一流的硬件设施,比如来福枪、大炮等;不仅如此,软件设施也没落下,学校的老师们都是当年萨摩藩的风云人物,比如铁炮教练是被胜海舟誉为“不亚于大久保利通”的村田新八,其他的比如桐野利秋、筱原国干等人也应邀加入了教师队伍,放下武士刀搞起了教学育人。对于这所学校,县令大山纲良也给予了极大的支持,不仅批地皮给经费,还默认了他们搞的那些军事训练,甚至在学校开学典礼的时候亲自去参加并且发表了重要讲话。在鹿儿岛各方面的支持下,学校越办越好,规模越来越大,搞到最后,不但办学,还组了个党,叫私学党,党员包括西乡隆盛在内的所有私学校的教师以及学生。
私学党成员里,学生毕业了往往进入鹿儿岛县的警视局当警察,老师则同时兼任县内各区的区长。一时间,整个鹿儿岛县半数以上的区长都是私学党,整个县也基本处于一种孤悬中央政府统治之外的半独立状态中。
就在私学党横霸鹿儿岛的时候,也就是明治政府颁布废刀令的那会儿,全日本都燃起了熊熊的造反之火。对于这种把自己作为武士的最后特权也给剥夺的行径,鹿儿岛县内也是怨声载道,特别是学校的师生们更是对明治政府骂不绝口,几乎是天天骂,饭前骂一次睡前骂一次,风雨无阻。所以当前原一诚雄起的那会儿,整个鹿儿岛都很沸腾。而此时西乡隆盛正在泡温泉,接到报告之后,他对身边的随从桂久武指示道:“你现在赶紧让人到下面去看看,如果发现有年轻人因为前原他们造反而感到特别高兴的,要及时阻止这种情绪,万一挡不住的话,你赶紧回来报告我。”说着西乡隆盛连温泉也不泡了,从池子里站了起来向岸上走去,“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都乱个毛啊,北面跟俄国的外交都没有搞妥,国内再这么弄,是不是不想混了?”
桂久武下去调研之后,马上就回禀了西乡隆盛,说大人事情有点不太对,年轻人们不但有高兴的情绪,有的甚至还想响应一把,咋办?
西乡隆盛有点着急了,但私学党有上千人,大家兴高采烈如同过节,你也没本领去挨个让他们不高兴呀,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只能是静观其变了,说难听直白点的话就是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
在这种情况下,明治政府的上层也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因为他们眼看着私学党越做越大,几乎就有走出鹿儿岛,冲向九州的趋势了,所以他们决定一边严密监视鹿儿岛动向,一边派几个人去看看究竟咋回事儿,是不是真的想要造反。同时,生怕有个万一的陆军省也作了安排,决定将鹿儿岛县内的火药库中的弹药逐年运出,以防不测。
1877年(明治十年)1月,明治政府特派小分队共计24人来到了鹿儿岛县,他们的领头是一个叫川路利良的人。这人是萨摩出身,具体的经历也没啥好讲的,无非就是中下层出身,跟着西乡以及大久保闹革命,功成名就之后当了官。说白了明治政府里当官的几乎都是这种履历,一般长州的跟高杉晋作、桂小五郎等人,土佐的跟坂本龙马或板垣退助之类。所以在这里我宣布一下,但凡以后讲到新面孔,基本上只要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角色,那么人物介绍我们就一律从简。这位川路利良,一句话说来,就是日本的警察之父。他曾经去法国考察学习警察制度,在留学期间,还搞出了一件有名的丢人事件。
且说某日川路利良坐火车从马赛去巴黎,在列车上突然就觉得一阵肚子疼,顿感便意尤浓,于是起身去了厕所,却发现里面有人。本来碰到这种事情在外面等等也就是了,可或许那天情况的确过于特殊,总之川路利良是憋不住了,情急之下他想了个辙,拿出了一张随身携带的报纸平铺在地上,然后就地解决。
要说这也是无奈之举,虽说挺丢人的可好在当时也没人看到,更何况人人都有这种紧急情况发生,也不能说他做错了。但接下来的事情就相当骇人听闻了,因为报纸包着便便实在是携带起来不方便,而且其味道特别,就算带在车上也肯定会被人发现,所以在这种状况下,川路利良当场果断地拿起那团东西大步走到车窗前,一扬手一挥臂,便便就此飞出车窗。
本来事情到这儿就算是完了,可问题在于他老兄运气奇差,这团大便居然偏巧砸到了一个正在铁路边巡视的铁道工头上。出来上班被大便砸了头,这种心情我想不用多说大家也该明白。火冒三丈的铁路工拿着这团便便直冲当地派出所,说是要追究这个无耻的日本人。
当天,川路利良就被叫去了警察局谈话,然后通报国内,外务省出面道歉,搞到后来连正在美国访问的岩仓具视都知道了,他去法国访问的时候还特地去看了看这位猛人。并且,在那几天的法国报纸上,铺天盖地地都是“日本人用大便砸人”之类的新闻,弄得全国同胞都很没面子。
现在,肯定会有人问这么一个问题:这法国人为啥能知道丢大便的是川路利良?就算他看到了作案的那一瞬间,可当时火车在高速运行,是绝对看不清脸的。
对此,我的回答只有两点:第一,当时坐那班火车的日本人,只有川路利良和他的同伴这一拨人;第二,那张用来包大便的报纸,是他从日本国内带来的日语报纸。
我们回过头来,再说这24个人几乎清一色都是萨摩出身,且是带着任务来的。他们表面上是衣锦还乡,看看老家的发展情况并代表明治政府探望老一辈革命家、诸高官的好伙伴西乡隆盛同志,但实际上,是来刺探鹿儿岛私学校的一些情况,看看那里的人有没有造反的预谋,顺便在私学校搞一搞离间,把学生们给分化一下,好让他们脱离鹿儿岛,心归中央政府。
且说抵达鹿儿岛之后,川路利良叫过跟着自己一起来的手下中原尚雄吩咐道:“如果这次情况一旦有变,那么我们就抢先一步,先下手为强。”
中原尚雄有点莫名其妙,忙问怎么个下手法。
“将西乡隆盛给暗杀了。”川路利良目露凶光地说道。
暗杀西乡隆盛是大事,中原尚雄听完当时就害怕得心里七上八下,整个人如同吃了个苍蝇一般想吐可又不敢。
很多人其实都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旦知道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后,明知道不能乱说,却总有一种想找人倾诉的欲望。最终中原尚雄没能忍住,告诉了一起去的谷口登太,然后谷口登太也没忍住……就这样,因为大家都没忍住,所以最终让私学校的人给知道了。
这么一来的话事情就闹大了,你在萨摩说要杀西乡隆盛就跟在美国说要杀华盛顿一样,这是绝对逃不出广大革命群众的手掌心的。所以没过多久,那24个人的住所就被广大的萨摩人民给包围了起来,一阵拳打脚踢之后,被擒了23个人——唯一跑掉的是川路利良,他在私学党冲过来之前就听得了风声,一个人逃回了东京。
抓住了一顿打后,鼻青脸肿的中原尚雄他们在萨摩人的棍棒皮鞭之下招供了一切,包括来萨摩做间谍、离间私学党以及暗杀西乡隆盛。口头说说不算,每个人还写了自白书,画了押,算是告诉大家这事儿千真万确绝对没假。
接着,不管是私学校的师生还是周围的围观群众都清一色地愤怒了,他们没想到这群吃萨摩米喝萨摩水长大的白眼狼,在东京混了个一官半职之后居然要回来刺杀自己当年的老上司西乡隆盛,如此不忠不孝,着实不能饶恕。更可恨的还不是他们,而是幕后的那些东京中央政府的高官,在当年打天下的时候,靠的都是西乡隆盛;现在天下打下来了,人走茶凉不理不睬也就罢了,可居然还来个过河拆桥,鸟尽弓藏,实在是过分得不能再过分了。
既然这样那还有啥话好说,干脆反了算了!
于是,私学党们把这抓来的20多个人绑成了粽子往小黑屋里一丢,回到学校拿起家伙集合了起来,这人数相当可观,有千儿八百。然后大家聚集在一起商讨对策,最后决定分两步进行:第一,大部分人抄起家伙出去运动运动,目标是鹿儿岛火药库,把那里一举占领了,这样以后杀人放火至少子弹不缺了。这个工作看起来气势不小,但其实压根儿就没啥技术含量和劳动强度,毕竟当时的鹿儿岛基本就是私学党的天下,他们去占火药库就跟你占你家卫生间一样简单,不过几天,鹿儿岛县内的各个武器库火药库就都被占领了。2月2日,得到初步胜利的私学党们开始了第二步计划:派人通知西乡隆盛,想拉他出山做造反派头头。
这时候西乡隆盛在鹿儿岛的大隈山里打猎,听到消息之后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手下也想像之前我们说的大久保利通的手下摇大久保利通那样去摇一摇西乡隆盛,生怕自家老大一下子闷过去再也起不来,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因为西乡隆盛太胖,摇不动。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目光呆滞的西乡胖子艰难地张开了嘴:“我的天,这下闯祸了。”
然后,他终止了打猎,立刻赶回私学校,想劝那帮家伙们停止这种愚蠢的行为。但最终没能奏效,同志们的热情都已经迸发出来了,大家一看到西乡隆盛更是热情四溢,纷纷齐声高喊口号,要他来做老大,场面极为狂热,一度差点失控。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武器库也抢了,火药库也占了,都已经举着武器欢呼反动口号了,这形势如同离弦之箭,再也不能回头。如此发展下去,反是肯定的,问题是自己该怎么办,如果表示不参与并且和这群人划清界限,那么东京方面的人会信吗?应该百分百是不信的吧,就算信,可这些参与的人都是自己学校出来的门生,自己也根本脱不了干系啊;就算脱得了,可哪有眼睁睁看着学生造反而在一边做甩手掌柜的校长?
想了半天,西乡隆盛一咬牙一跺脚:丫的要反大家一起反!总的来说,他的谋反基本能被定性为逼上梁山的那种。不过既然反都反了,那就别后悔了,赶紧开战吧。
当下,西乡隆盛召开了军议,讨论造反后的路该怎么走,经过大家的激烈讨论,最终定下了上中下三个方案供筛选参考。上策是开着军舰直杀横滨东京,一鼓作气搞一场登陆战,占领中枢地带,大事成矣;中策是走陆路,从鹿儿岛北上攻略全九州岛,具体分两步走——第一步是攻占隔壁的熊本县,第二步是以那里为跳板攻占福冈、长崎等地,继席卷全九州后再图本州;还有一个下策,就是召集所有人马,穿好礼服带好家伙,堂堂正正地朝东京走去,光明正大地来到皇宫前,大声地问天皇以及中央政府各高官:你们为啥要派人来暗杀我们敬爱的西乡同志?
最后西乡隆盛考虑下来,觉得上策太急,下策太傻,还是中策比较好。
2月15日,西乡隆盛正式宣布起兵反政府。19日,收到了消息的明治政府立刻以天皇的名义下发了诏书,声称那群人都是不合法的朝敌。接着,天皇任命了有栖川宫炽仁亲王为征讨总司令,当然,因为这哥们儿纯粹是借着皇族的光转了个职,真正负责讨伐实际工作的,则是山县有朋和川村纯义两个,当天他们就开始整装点兵,准备从东京出发。22日,西乡隆盛带着私学党以及临时招募的鹿儿岛各地旧武士还有精壮农民共计2万余人赶到了熊本城下。
当时的萨摩军由十个大队组成,我们下面简单地介绍一下。
首先是狙击队,这个队的主要责任是保护老大西乡隆盛,类似于敢死队,队长叫蒲生彦四郎;接着是负责后勤的运输部队,日本话叫荷驮部队,负责人是桂久武;再然后是贵岛队,队长叫贵岛清,这个队属于自由人队,就是哪里少了人了他们填上去,哪里有缺口了他们补上去。接下来就是七个正儿八经的作战大队:第一大队,大队长筱原国干;第二大队,大队长村田新八;第三大队,大队长永山弥一郎,这个人虽然是第一次出现,但其实资格很老,当年寺田屋事件的时候就是跟西乡从道他们躲在楼上,后来看在年少初犯的分上被赦免了;第四大队的队长是桐野利秋,算是我们的熟人了。第五大队队长是由一个叫池上四郎的人担任,这人从小就很聪明,所以还被公派到江户去游学了一阵子;萨英会战的时候,他还是一名光荣的西乡敢死队队员。顺便一说,池上四郎在征韩论战的时候,还被西乡隆盛派去朝鲜搞谍报侦察,在此过程中,他甚至还深入到了中国的东三省,这是日本近代史上第一次跨国军事侦察。第六和第七大队的大队长分别是越山休藏和儿玉强之助,而这两个大队又被合并起来成了一个联合大队,取名叫独立大队,大队长叫别府晋介。这个人是桐野利秋的堂兄弟,也算是萨摩的风云人物了。早在会津战争时期,他就跟着川村纯义参加了十六桥争夺战,并且勇率自己的小分队立下赫赫战功。明治维新之后,他出任了兵部省的军官,在征韩论战的时候跟池上四郎一起出国搞军事侦察。在刺探朝鲜军情后,他写信回国表示:“韩国八道积贫积弱,如果真的要打的话,最多也就两三个小队足矣。”
以上就是西乡隆盛的全部家当了,基本上每个大队下面有十个小队,每个小队有200来人。
说完了萨摩再来说熊本,熊本城守将是我们都认识的熟人——原土佐藩藩士谷干城。这位老兄当时担任的是陆军少将,熊本镇台司令长官,负责地区的防务。同时在城里的,还有好几个重量级人物:参谋长,桦山资纪中佐,后来在甲午战争日本海军的胜利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副参谋长,儿玉源太郎少佐,日俄战争中的大功臣;步兵第十三联队队长,川上操六少佐,日后的日本陆军参谋总长,和儿玉源太郎以及台湾的第二任总督桂太郎一起被并称为“明治陆军三羽乌”。
虽说都是狠角色,但也盖不住对方人多,当时汹涌而来的萨摩军有2万余人,而城里总共不过4000人,要是出城迎战那肯定得被对方三下五除二干掉,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龟缩城内,一边固守一边等待援军。
早在2月19日,萨摩军还没开到的时候,谷干城就做起了准备工作。他先是放了一把火,把城下的建筑给烧了个精光,接着又在方圆十几里的地方找粮食,找到了之后能运走的统统运走,不能运走的一把火全部烧光。
22日早上,第五大队的池上四郎来到了城东一条名为白川的河边,架起了大炮,在毫无通知的情况下,突然下达了开炮的命令。
随着这声炮响,日本明治维新之后最大的也是最后的内战——西南战争,正式拉开了帷幕。
一看到池上队发动了进攻,负责正面攻击的桐野利秋也立刻响应,率队从城的东南方发起了进攻,不过因为对方防守得很拼命,所以桐野的第四大队拼死拼活一上午,都没能前进一步。在此期间,熊本守军伤亡惨重,桦山资纪都被炮给轰了一下差点就离开人间了,但尽管如此,大家却依然一步不让,死死地守在自己的阵地上。
另一方面,在熊本城的西侧也迎来了筱原国干和村田新八这两个人的部队,但跟其他人一样,他们苦战了一上午,连一块城砖都没能啃下来。
22日一上午,2万萨摩军毫无建树。
包括西乡隆盛在内的几乎所有萨摩军官都觉得很邪门。要知道,暂且不论人多人少,就说这萨军的战斗力,在当时的日本也是一等一的,而且在此之前大家都是专门玩杀人放火的职业丘八,而自己的对手则是借了“全民皆兵”这个风头被从下面征上来的老百姓兵,这群人以前从种田到摆地摊,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几个杀人的。所以在开战当初,村田新八等人还相当嚣张地说过:“一群老百姓懂个毛打仗?看老子两小时就拿下这座熊本城。”而桐野利秋就更跩了,跟手下说:“这种地方,老子拿着竹棍敲两下他们就投降了。”
结果这牛吹大发了,吹破了。所以当天晚上的军事会议上,新八和利秋一句话都不说,低了头整了一个罗丹的“思想者”,态度特别诚恳。
其实大家都很郁闷,一群干了好多年的职业丘八被比自己人数少上1万多的刚出道混的老百姓给打成这德行,任谁都想不通。
不过,形势倒也不算一片漆黑,依然是有好事儿发生的。由于废刀令这玩意儿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以至于九州的很多士族一听说西乡隆盛举兵造反,都纷纷响应,连夜拉帮结伙地跑到熊本城下投靠。比如原熊本藩的同志们就组成了熊本队、龙口队和协同队,人吉藩(熊本县人吉郡)的组成了人吉队,总共先后有12支这样的队伍赶了过来,人数达到1万多。这1万多人自己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党萨队,就是以萨摩为党的意思。
大大扩充了队伍的西乡隆盛非常高兴,当即下令召开军事会议,讨论下一步该怎么走。在会上,西乡隆盛表示,现在人多了,富裕了,所以没必要大家都挤在这熊本城下单恋一枝花了,可以先分出一部分兵力北上,攻打长崎和马关,再留一部分人下来继续围熊本城,这样一能节省时间,二能给明治政府造成“遍地开花”的心理恐慌。同时,一直风闻明治政府的讨伐军已经开始南下,现在北上的话正好能够来个拒敌于家门之外。对于这个建议,大家深表赞同,于是当天下午就决定留下3000人继续围城,其余的部队开始转移,其中第五大队的第二小队村田三介部和第四大队的第九小队伊东直二部组成先头共同北上,向小仓进发。
另一方面,明治政府也调遣了九州各地镇台南下救援熊本城,走得最快的,当属小仓镇台的第十四联队,也就是乃木希典的部队。这哥们儿在2月18日还没开打就已经受命起程南下了,其实按照他原来的设想,是打算抢在萨摩人之前赶到熊本城,然后入城一起参与防守来着,结果走半道儿上就远远望见了熊本城方向升起的硝烟,心知有变的乃木希典当即下令停止前行,就地休息,然后独自考虑起了对策。
在这里我们先简单介绍一下当时的地形,让大家能大概知道哪儿是哪儿。话说在萨摩人包围的熊本城的北面,有一个高地叫向坂,向坂北面有一块平地,叫植木。而植木的东北面有两个地方,靠近它的叫千本樱,离得稍微远一点的,叫田原坂;而植木的正北面,是一个叫作山鹿的地方;从北到南,山鹿、田原坂和植木这三个地方组成了一个钝角三角形。在山鹿的西面,有一座叫木叶山的山,这座山再往西有个地方叫高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