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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之思

(昭和)五十二年(1977年——译注)访问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游记,我已写到上一次,即第11次,不过,就在这次旅行之后,自(昭和)五十三年五月到六月,又一涉足敦煌的良机意外到来。这次也是受中国邀请之旅。

松冈让的《敦煌物语》以单行本的形式出版是在昭和十八年年初。在此之前,虽然我早在某种程度上读过一些有关敦煌的研究类书籍、翻译或游记之类,可真正让我萌生出想亲自涉足敦煌的念头的,或许便是这部《敦煌物语》了。

读过《敦煌物语》十四五年后,我写了一部小说,名叫《敦煌》。松冈让之所以写《敦煌物语》,我想恐怕是他虽然被深深吸引,却始终无法亲赴那儿的缘故。而我的境况也完全相同。首先,在一般情况下,像敦煌这种地方是无法涉足的。正是这种心灰意冷的心情与逐渐增强的对敦煌的关心,才让我执笔写了小说《敦煌》。

然后,不觉间又过了二十年岁月。即使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我仍一直憧憬着想去敦煌,孰料想,这一次竟实现了这一夙愿。

从东京出发是在五月二日,一行为我和妻子。另外还有日中文化交流协会的横川健同行。我们在北京住了三晚,并在此间为敦煌之行做了许多准备。在北京,我拜访了同样想访问敦煌的清水正夫夫妇与福泽贤一等人,相约共赴这趟旅行。

并且,去年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之旅中曾为我们做过向导的孙平化先生也加入了这趟旅行,另外,我的老交情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的工作人员吴从勇先生也决定与我们同行。看来,这又是一趟美好的敦煌之行。

五月五日(昭和五十三年),晴朗。我们于十二点二十分离开北京饭店,在洋槐、钻天杨、杨树等林荫树的美丽绿色中赶往机场。

一点三十分,起飞。机型是伊尔-18,核载70人。至兰州1371公里,飞行时间预计两小时四十分钟。

三点,太原上空。沙漠或荒地绵延不断,其间不时还会有沙丘或沙山浮现。接近兰州后,一片灰色的丘陵地带在眼前铺开,丘陵上的梯田也厚厚地蒙着沙土。

四点,抵达兰州机场。这处机场已不是我第一次经过。去年八月,在我结束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之旅后返回北京的途中,飞机就曾绕经兰州,当时曾在这机场逗留过约一小时。这处机场很大,机场建筑的背后有几座米团状的小沙山,其他三面则完全不见山影。省革命委员会外事处负责人翟焕三等三人在机场迎接了我们。

20度。至城区74公里,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时差一小时。不过,由于在甘肃省旅行期间一直采用北京时间,因此我决定不调钟表。

上车后,翟焕三说:

“兰州最好的季节是七月到九月,水果很多。现在是大风时期,不过今天竟出奇地无风,十分平静,搁在平时风可是很厉害的。”

究竟有多厉害我无从猜测,不过,由于在去年的新疆地区之旅中,我已经在吐鲁番、和田等地接受过风的洗礼,想必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离开机场后,我们立刻进入荒地路段。四处夹着耕地,小麦的绿色格外醒目。不久,低矮的丘陵地带舒展开来,硬化路从中一穿而过。

“这一地带没有水,所以无法灌溉。尽管目前已修好了水渠。”

翟先生说道。即使在整个甘肃省中,兰州也是最干旱地区,据说现在是尤其旱。

一棵树都没有的丘陵仍在继续。虽然到处是瘦弱的钻天杨行道树,不过很快便消失。这里完全没有一户人家。

“植树造林很难。种上一棵,干死了,就补种一棵,如此反复。这一带基本上是碱性土壤,现在正往这运土,改良土质。运土、运水,很艰难。水要从50公里外的地方运来。那些硕果仅存的耕地,便是这种努力的结晶。”

从车窗望去,这努力的结晶的确是微乎其微,大部分仍是被放弃的荒地。

不久,我们的旅途变为红色丘陵的山脚之旅。尽管也有农家,却只见土围墙,房子则完全被藏在了围墙里。大概是风的缘故,碱性土壤偏白一些。据说山丘上的土叫红土,十分坚硬。那红色的丘陵——照此说来,那红色丘陵倒也显得格外坚硬。

不久,一片奇异的大侵蚀地带铺陈开。地壳上到处是裂隙,仿佛拉满了一道道大堑壕,裂隙纵横交错,漫无边际。我想所谓雅丹地貌,便是这种地带吧。虽然与世隔绝,可在这地壳的裂隙之中,竟偶尔能看到人家。倘若住在这种地方,日子一定很凄凉吧。

忽然,车渡过黄河。刚过黄河,样子为之一变,一片大工业地带随即在眼前展开。车一下进入了市区。路宽阔了,卡车、巴士、轿车来往很多,自行车也很多。虽然谈不上气派,路边倒也整齐地排列着行道树。

从大雅丹地带到工业地带,这种转变太明显了。大工业地区后面是工人住宅区,接着,汽车再次穿过城区,沿连绵的大山丘,在山脚驶起来。

不久,又一片丘陵地带在眼前展开。不过,四处夹杂的耕地也宽阔起来,不久,车子进入一片貌似城区的地方。不过路边却没有一家商店,两边林立的不是工厂就是貌似仓库的建筑,完全不见行人。

这样的路段持续了一阵子,终于,汽车终于进入了真正的兰州城,驶进一处既是城中革命委员会招待所,又兼酒店(友谊饭店)的建筑物中。好一座富丽堂皇的酒店!

兰州城沿流经白塔山脚的黄河而建,是一座细长城市。这里海拔1470米,据说与泰山的高度差不多;气候则与河北省相当,夏天没有北京热,冬天没有北京冷,只是比较干燥些。

甘肃省跟日本差不多大,居住着1800万人口。兰州的人口有100万,算上郊外的工业地带,能增至213万,是中国西北地区的大工业城市。兰州于1949年解放,依靠第一个五年计划,即从1953年起建起了一批大工厂。石油化工厂、石油机械厂在新国家的建设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尽管我对这些早就有所了解,可我长期以来秉持的兰州城印象,还是与现在的兰州颇有出入。汉代时,这里是作为金城县出现的,汉武帝时期霍去病也曾驻屯此地。至隋代时这里改称兰州,唐代时也叫做兰州,是丝绸之路上的一处要冲。丝绸之路始自长安(今西安),经天水进入兰州,在乌鞘岭越过祁连山,将河西走廊的武威、张掖、酒泉、安西、敦煌串连起来。来自中国的丝绸必经过兰州,7世纪的玄奘三藏也走过兰州。

可是,这种历史之城的兰州印象,无论从现在这座大工业城市的哪里去寻,似乎都已很难找到。金城时代的兰州,虽然有观点认为其位置是在现在的化工地带,不过确切情况却无从知晓。可就算是这样,那也是酣畅淋漓。想必就算是霍去病,也不会不快吧。

晚上,甘肃省革命委员会设宴招待了我们。

五月六日,九点三十分离开友谊饭店,去市内参观。一出门,但见卡车来往穿梭,给人一种热闹的感觉。不愧是一座工业城市。土屋城里矗立着大小的高楼。再望望胡同,古老的土屋鳞次栉比。

城里有一座巨大的丘。不知是正被铲平还是自然毁坏,反正已坍塌一半,剩下的一半上还残留着一些房屋,看着挺危险。看来这里正值城市现代化建设的高潮,到处都是工地。这里的春天比日本似乎迟些,林荫树绿色尚浅。

我们赶往五泉山。兰州是夹在五泉山与白塔山之间的一座城市,黄河流过市中心偏北位置。去五泉山途中,我听说市内的西关(旧西门地域)有处古兰州城墙碎片,便让带我们去看。在张掖路的十字路口,果然残留着一些貌似城墙的东西。据说南关还有一处,我们也去看了看。南关的这些城墙碎片沿酒泉路分布。可据说每一处都不知是何时代的产物。人们只知道一点,即但凡有这种东西的地域,都是兰州的老城。

我们要去的五泉山很快便从市中心望见,原来是一片灰色山峦。我们顺着白墙土屋的大街向山进发。来到山附近后,汽车在山脚的坡道上上上下下行驶了一会儿,不久便来到五泉山公园。这里似乎是兰州城唯一一处观光与散步休闲的场所。虽然背后的山上无一草一木,山脚的公园却有许多榆树和杨树,柳絮如雪,漫天飞舞。

山坡上建有不少道教、佛教与儒教的庙宇。据说共有十多个建筑群。据传,最初的佛教寺院建于汉代,后来经过历代建设,建成了各种各样的寺院。当然,这些古老的建筑如今已不存在,现在遗留下来的几乎都是明清时代的东西。

我们沿锯齿形山路爬上山去。高处有一处明代后期的三教祠,是佛道儒三教之祠。我们还参观了两三座明代的寺院。另外还有一口金代的钟,据说是公元1200年以前的东西。钟高3米,直径2米,重5吨。合金材质。铭文中带有“佛神悦鬼愁”的字样。

此外我们还看了泉。据说,五泉山的名字源自五眼泉水:甘露泉、掬月泉、模子泉(摸子泉?——译注)、蒙泉与惠泉。泉的名字五花八门。于是我便跟公园办公室的人请教,对方介绍说惠泉是施恩于人民的泉;蒙泉是因茶香而闻名的四川省蒙山的泉;模子泉是摸孩子的泉,“模”是触摸的意思,说是将手伸入泉中,若摸到石头便会生男孩,摸到瓦片则生女孩。

从五泉山俯瞰兰州市。白塔山山脉隔城相望。白塔山是祁连山的一道支脉。除山麓外,五泉山几乎整座山上都没有树木,只能用建筑物来装饰,故而才接连建了这么多寺庙吧。

我们辞别五泉山公园,去看在白塔山下流淌的黄河。黄河贯穿兰州市。兰州这座城市,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是新旧混杂。身为工业城市的兰州混入了古兰州。高楼大厦与白墙土屋杂然共存。

我们走过新建的大街。汽车道、自行车道与人行道各自被行道树隔开,整齐而美丽,不过路旁仍处处镶嵌着土屋。

我们走过滨河路。由于地处黄河之畔,故名滨河路吧。我们在与五泉山相望的白塔山下的黄河河畔下车。

黄河是黄浊的,水面上微微打着漩涡。据说风一吹河水会更浑浊。大概是风带来了土的缘故吧。据说,由于最近上游修建了水库坝,这样的水流已经算是清澈的了。

对岸的白塔山是一座蒙着沙与土的岩山,山势连绵,却没有一草一木。离我们最近的山头上有一座白塔。塔名慈恩寺白塔,建于明代1450年。塔七层八面,高21米。

从市内参观回来后,革命委员会的人们为我举行了生日宴。宴会设在酒店的食堂。虽说在国外过五月六日的生日已不是第一次,可有人为我庆祝这还是第一次。

除了普通的饭菜,寿宴上还有长寿面与长寿饺子,还有写着“寿”字的生日蛋糕。

三点起参观博物馆,看到了许多武威出土的东西。

当日半夜,我们离开酒店赶往停车场,乘上海发往乌鲁木齐的列车去酒泉。这趟列车于五日上午七点五十五分从上海始发,将会在七日凌晨一点抵达兰州。结果火车晚点两小时。从上海发车至终点站乌鲁木齐需用时四天三晚,共八十多个小时。去年新疆之旅时,在从吐鲁番至乌鲁木齐的大戈壁中,我便曾用相机拍到过这趟列车。

翟焕三、甘肃省人民医院的医师田兆英女士等四人从兰州加入了我们一行。

到酒泉用时18个小时,需要穿越3800米的乌鞘岭进入河西走廊,是我这趟旅行中重要的一段。我估计到乌鞘岭一带时才会天亮,便想趁天亮前熟睡一会儿。 gfn4ntPqPPRexzUqQN6Hr16xUIKcrzwqP8M7r7LQLv8hV3hHJVwsabgJsqtbw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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