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许暖愣了很久,抱着他又是哭,又是笑,哭的是自己,笑的也是自己。
孟谨诚就这么看着她哭哭笑笑,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
他明白,她是真的担心自己。
于是,在她哭累、笑累的那一刻,他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里。这也是他凉薄流年里,想要的唯一的暖啊。
这一刻,她才知道,苟主任让他去采访的孟主席是孟谨诚。
那天,许暖的眼睛红肿得像个桃子。她红着眼睛问他:“小叔,你去了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孟谨诚摇摇头,千言万语,却只能说:“都过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
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
早在夏良奉命到赵赵那里接他的那个夜晚,他对夏良说:“如果可以,帮我联系一下陈小姐。”
“我去楼下等您。”夏良怔了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锦绣之家,一切都要体面。
孟谨诚是了解庄绅的。
陈寂能来,他并不吃惊。
吃惊的是,夏良肯为自己办这件事儿,毕竟他是庄绅身边的老人。
那天夜里,陈寂摇下车窗,看着他,笑笑,平常的容颜,却是别种风情,这是一个本不该用在她这种人身上的词。
“辛苦你走这一趟。”孟谨诚说。
陈寂看着孟谨诚,莞尔:“我没朋友,所以想来,交一个朋友,也是不错。”
那天,夏良为他拉开车门,他上了陈寂的车。
陈寂极有礼貌,那是刻入骨子里的良好教养,明明疏离着,却又那么亲切。她对司机说:“四叔,去庄伯伯那里。”
那天,陈寂陪着孟谨诚,一同回了庄绅那里。
庄绅很意外,也很满意,一切都是孟谨诚式的周全和体面,一直以来,也是他看重这孩子的原因,有条有理,永远不出错。
陈寂说:“我救了他,也是缘分。”
陈寂说:“庄伯伯,让您担心了。”
陈寂说的理由是,孟谨诚一直自责,一来怕老父亲还生气,二来身体也确实没有恢复,怕有什么轻重,让老人担心。
她满嘴胡说八道,周围却一片祥和,大家都说是。
她是陈寂,不必讨好谁,所以逻辑粗糙也没关系。
“这孩子!”庄绅听得直叹气,也是给陈寂面子,他说,“你这么好的姑娘,他不珍惜,就活该吃这苦头。谁让他不知道珍惜。”
陈寂笑笑,顺着庄绅的话头,说:“我和谨诚,倒也一见如故……”
“陈小姐和孟总也算是奇缘了!”夏良忙跟着逢迎。
这时,阿姨送来热茶,在一旁拘谨着的孟谨诚给庄绅端茶,也是请罪。他说:“父亲,是儿子鲁莽,让您担心了。”
“你啊,你!”庄绅手里握起拐杖,眼里依稀是泪,说,“你要是有了万一,我可指望谁去。”
他喘着粗气,夏良赶紧帮他顺气。
夏良对孟谨诚解释:“老爷子担心坏了。这段日子,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你看家里,跟个医院似的。”
“儿子的错。”孟谨诚低头。
陈寂见此情形,也忙说:“我的错,是我想送伯伯欢喜,送伯伯一个康复的孟谨诚。”
这台子上,一群生旦净末丑,大家尽心尽力地扮演着虚假的戏,而且有板有眼,彼此都很满意,皆大欢喜。
庄绅很满意孟谨诚的答卷,有些事儿,本就如此,看破不说破,荒唐也好,虚假也罢,面上总得花团锦簇。
总好过,孟谨诚自己来讲,他对他这个义父,起了疑心,怕是他对自己下黑手,才躲了起来,不通消息。
这多伤他这个老父亲的心。
而且,不管孟谨诚用了什么法子,陈寂能来,至少说明,陈家对此事儿也不会再追究——无论他和陈寂有无后话。
很好,大家一团和气。
和气生财。
他是生意人。
他很满意孟谨诚的行为。
陈寂走后,庄绅也去休息了。无人处,夏良对孟谨诚大加夸赞:“孟总真是高,如何算到陈小姐会来帮忙。”
“我怎么算得到?帮和不帮,各占百分之五十,不过试试罢了。”孟谨诚叹了一口气。好在此夜,一切过去了,他总算如释重负。
这……样也行?夏良眼珠子瞪得老大,他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谋算呢。
孟谨诚看着眼前许暖桃子一般红红的眼睛,想着那一夜的一团和气下的彼此虚假,此时此刻,他才觉得自己是血肉生动之人。
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女人,才是他想要的唯一。
那天的咖啡店里,孟谨诚和许暖并没有觉察到,正有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看着他们两人,仇恨无比。
孟古觉得自己会永远记得这一天。
这一天,他惶惶不可终日,如丧家之犬,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他追在孟谨诚的身后,哀求他。他想说——我并不想害你。
他想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孟谨诚看着他,那么冷,一个字都不肯给他。
却转头,在这个咖啡店里,在这个女人面前,孟谨诚眉目柔和,容颜尽展。
她一点泪光,他一寸眉蹙。
她一寸笑靥,他一寸展颜。
孟古恨死了这一切!
这个男人夺去了他的一切——夺去了上康的主席之位,还妄图夺走他青梅竹马的恋人吗?
冷静之后,许暖自知失了态。
她纵情地哭与笑,纵情地拥抱。
大悲大喜之下,她像个孩子,可她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孩子。
所以,在孟谨诚邀她去自己家里小坐时,她托词拒绝,干脆利落,她礼貌地选择了咖啡厅。
所以,在咖啡厅里,孟谨诚抬手给她捋头发上的花瓣碎屑时,她微微后倾躲了开来,自己轻拂去。
她说:“我自己来。”
孟谨诚愣了愣,笑笑,他尊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