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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许暖去报社上班，庄毅驱车来她的出租屋门口接她。
她拒绝，干脆利落。
庄毅冲她笑笑，温文尔雅，极有修养的模样：“我这个人，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尊重女性……”
她猛然想起昨夜他送自己到楼下时也是这般说辞：“我这个人，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尊重女性。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我送你上楼；二、我抱你上楼。”
——在她坚持自己上楼，不要庄毅跟着的时候。
许暖一听不好，眼一闭，心一横，乖乖地上了车——送你到报社和“抱你到报社”，她当然是选前者。
许暖一瘸一拐地下车，庄毅送她一双运动鞋。
许暖想起了圣诞夜孟古的话，她摇摇头，说谢谢。
她拒绝了——如果十七八岁，她见识短浅、蒙昧，不知这鞋子价值几何，此刻她知道了，她就没法安然地接受。
在她曾经狭隘浅薄的认知里，贫瘠残破的青春里，所有的衣服鞋子的价格是几十块钱的世界里，孟古一番羞辱，让她几乎是颤抖着去查询了这些年这些东西的价码——
她突然觉得无比羞耻——十七岁时，她曾在庄毅送给自己一双漂亮鞋子时，痛断肠子地还给他一百块钱，表示不想有所欠。一百块钱，她当时已经竭尽全力去高估了，在八十元和一百元之间，她足足挣扎了两天，如今回忆起来，那简直是一场自以为是的清高！
庄毅不知道，让她和他之间有天堑之隔的，不是风雪夜，不是孟谨诚，而是他吃着鹅肝嫌腻，她吃着辣条觉得是人间美味；他喝着拉菲觉得日子平常，她喝口可乐就是圣诞快乐。他在宾利里嫌疲乏，她挤上地铁挤成沙丁鱼，却觉得谢天谢地，没有迟到！
庄毅说得对，他们这些平凡人。
许暖觉得自己的眼里，竟有了泪光，这该死的泪光。
庄毅在身后喊她：“下班我接你。”
许暖突然停住了步子，她憎恨这种暧昧难明的情感，她憎恨这动辄红了的脸，她不是他的消遣。
她回头，快步走回到他面前，深深地冲他鞠了一个躬，很郑重地说：“谢谢。”
她为他昨夜的帮助说谢谢。他温柔的手，他涂抹的药。她为他曾经的帮助说谢谢。他救了许蝶，他让她上了学，读了书，有了工作，甚至可以说是他让她有了新生——不管他曾经的动机是什么。
庄毅看着她，对这突如其来的感谢有点儿蒙。
总不会是感谢优秀的自己成为她这种平凡人的男朋友吧？
果然，她起身，看着庄毅，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说：“但是，庄先生，如果你再继续纠缠我，我就报警了。”她举起手机，冲他晃了晃。
然后，她转身离开。
庄毅愣在那里。
这辈子，他没被如此打击过。
报社办公室里，大家都努力装作没有看到她。
她也努力让自己走得正常一些。
小莫偷偷跑过来，看着她脸颊上微微的擦伤，吃了一惊，刚要抓住她的胳膊问怎么了。她吃痛地捂住胳膊。
小莫立刻顿悟了一般：“暖，为了采访，你真是太拼了。”
许暖觉得莫名其妙。
小莫一脸“别说了，我都懂”的表情，冲她竖起大拇指：是啊，这一夜不见，一身伤痕，一看就是霸道总裁虐恋情深啊。
“你、你误会了，我昨晚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许暖忙跟她解释。
小莫忙捂住脸，天哪！楼梯？！
许暖无语至极，收起文档：“我没去采访他。我……”
小莫已经抱着文件跑开了，说：“许暖，你别说了！我还是个女孩子，我刚开始谈恋爱呢……”
许暖正要去苟主任办公室请假，以许蝶要动手术为推脱，采访庄毅的事情，她怕是不能胜任。她敲门：“苟主任，我有事儿。”
苟主任从办公桌前抬起头来：“是许暖啊，你稍等。”
许暖就在办公室门前等着。
苟主任从玻璃窗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枸杞水。他托着腮，微笑地倾听牛犇犇的工作策划，心里想的是谁招进来了这么一号人。
对！是自己。牛犇犇和小莫打包进了报社，小莫的姑父兼牛犇犇的二舅，给他太太工作的银行存了两个亿。
两分钟后，牛犇犇兴奋地从苟主任办公室出来，问许暖：“你采访庄毅了？”
许暖摇摇头：“没有。”她不想去采访，她是来跟苟主任请假的。
牛犇犇一脸得意：“我就知道。所以我提前备好了PLAN B！快！好好谢谢你的最佳Partner！”
许暖一愣。
牛犇犇把昨天拍下来的照片，给许暖，他笑，挠挠后脑勺：“盛世和风总裁，报社抢佳人，是单纯私人的爱恨情仇，还是财富帝国大厦将倾？这可比一般采访要轰动得多。”
许暖抬头看着牛犇犇，半天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她说：“苟主任不会同意的！”
这是什么破报道？《财经新报》啊，精确、专业、实时、审慎。
“苟主任刚说了，如果你没有采访到，这个可以的，毕竟是庄毅。而且财经融入八卦，新颖生动。”牛犇犇笑嘻嘻地看着许暖。
许暖的脸直接绿了：“收起你的PLAN B！我去采访！”
这时，苟主任抱着保温杯，和蔼可亲地走了过来，说：“小许啊，你刚刚说是有什么事儿？”
牛犇犇刚要开口，说“许暖说她不想”……许暖一把捂住他的嘴，对着苟主任露出了良好的职业假笑：“没事儿！没事儿了！”
苟主任很满意许暖的答案，一脸慈爱，说：“小许啊，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我们报社是个大家庭，大家要像一家人一样。”
“嗯！”许暖赶紧点点头。
“这几天啊，你也不用坐班了。”苟主任极尽体恤，说道，“好好采访！元月一日，我要看到庄毅的专访准时登上我们《财经新报》的开年聚焦！”
许暖配合着，用力点点头。
苟主任握着保温杯，冲她握拳：“加油哦！”
许暖艰难地握起拳头，回应苟主任：“加油！”
如果可以，她更想一拳头打在苟主任的脸上，再扇自己一巴掌——林欣说得对，苟活在这人世间，还不是因为穷。
许暖迅速地收拾起文件和笔记本，准备离开报社。
牛犇犇走了上来，问许暖：“你是不是欠他好多钱？”
谁？苟主任吗？那她上辈子应该是欠他一条命。她无奈至极，却什么也不能说。
牛犇犇嬉笑，说：“你就别装了！”
许暖不解，看着他。
“还装！”牛犇犇笑开了花儿，怪不得苟主任说她是只假白兔，他清清嗓子，说，“我说庄毅！要不是你欠了他很多钱，要不然他那么体面一人物，昨天脸都不要了，跑报社里来抓你？听小莫说，她最近在帮你处理闲置品……”
真是熊熊的八卦之魂燃烧的少年，许暖无语至极，转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