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堡

谢尔盖·瓦西利耶维奇·拉赫玛尼诺夫，1873年4月生于诺夫哥罗德（Novgorod）附近的奥乃基（Oneg）。因为谢尔盖的出生登记是在离家数英里的塞梅奥诺夫村（Semjonovo）的教堂里，所以也有些资料把那里写为拉赫玛尼诺夫的出生地。至于在阳历4月1日、俄历3月20日出生的谢尔盖究竟应该是双鱼座还是白羊座的，这个问题还是留给那些占星爱好者去研究吧，我在这里就不发表任何意见了。由于出身贵族家庭，又是布塔科夫（Butakov）将军的外甥，拉赫玛尼诺夫必须接受良好的教育及训练，以便在适当的时候加入沙皇的皇家卫队。他的母亲卢波芙（Ljubov）弹得一手好琴，因此给了年幼的拉赫玛尼诺夫一些钢琴上的指导。突然有一天，奇迹发生了：那天，全家人出门旅行，只留下生病的谢尔盖以及负责照顾他的家庭教师。这位年仅3岁的孩童（或者是4岁）要求老师唱首舒伯特的艺术歌曲给他听，并告诉老师他会用钢琴为她伴奏。就这样，他真的演奏了……

老师虽然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是忍不住把这个惊人的消息告诉了大家，拉赫玛尼诺夫的母亲卢波芙更是将这一“喜讯”发电报告诉了她的哥哥布塔科夫将军。将军第二天便赶到奥乃基，并让他那游手好闲的妹夫立刻出发前往圣彼得堡，为拉赫玛尼诺夫寻找一位优秀的钢琴教师。就这样，安娜·奥纳兹卡娅（Anna Ornatzkaya）走进了谢尔盖·瓦西利耶维奇·拉赫玛尼诺夫的生活。

之前，我用了相当冗长的篇幅来叙述拉赫玛尼诺夫家族经历的重要变迁，目的只是为了能够让读者明白：尽管年幼的拉赫玛尼诺夫性格内向而孤僻，但是，当经历了从奥乃基气派的庄园到圣彼得堡破旧的公寓的转变时，当目睹了因其父亲数月后的出走而导致家庭的破裂时，当明白了母亲和年幼的兄弟姐妹依靠着亲戚的施舍而过活时，可以想象，他的内心世界是经历了怎样的一场狂风暴雨。

在当时，如果一个家族因为经济上的原因而导致破裂，它就很难再奢望其后裔还能够为皇家卫队所接受。拉赫玛尼诺夫的哥哥进入了军校，他本人则去了圣彼得堡音乐学院，他的老师安娜·奥纳兹卡娅甚至还为他争取到了一份奖学金。拉赫玛尼诺夫一度非常珍惜这样的机会，勤奋努力地学习。但后来，他和哥哥弗拉迪米尔以及妹妹索菲娅相继患上白喉，虽然两个男孩最终幸免于难，但索菲娅却难逃厄运，不幸夭折。也就是从那以后，父亲离开了他们，一去不返。拉赫玛尼诺夫从此开始经常逃学。

谢尔盖·拉赫玛尼诺夫的童年就如同狄更斯笔下主人公的境遇一样：家庭破碎，妹妹去世，自己独身一人在冰雪封天的圣彼得堡街头无休无止地漂泊流浪……那绝对是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但现在，还是让我们努力从过去回到现实，继续把这个故事讲述下去，虽然那将会使我们的心更加纠结。

拉赫玛尼诺夫就读班级的教师是安娜·奥纳兹卡娅的老师，名叫古斯塔夫·葛罗斯（Gustav Kross），是一位相当有名的钢琴家。他生于1831年，曾是亨赛尔特（Henselt）与安东·鲁宾斯坦（Anton Rubinstein）的学生。之所以在当时声名鹊起，是因为他是最早一批能够弹完柴科夫斯基《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的钢琴家之一。拉赫玛尼诺夫所在的这所音乐学院虽然只有短短十余年的历史，却已经在国际音乐舞台上占据了一席之地。它由安东·鲁宾斯坦在1862年一手创立，并且得到了大公爵夫人艾莲娜，也就是当时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的姑妈的大力支持。随后，鲁宾斯坦把学校传授钢琴知识与技能的讲台交给了19世纪最著名的钢琴家之一、卡尔·车尔尼（Carl Czerny）的弟子——波兰人奥多·列舍蒂茨基（Theoder Leschetizki），他当时已定居于圣彼得堡。在1874年的时候，列舍蒂茨基就已经培养出了一位了不起的钢琴家——安娜·埃西波娃（Anna Essipova）。她于1852年出生于圣彼得堡，继在自己祖国崭露头角之后，又先后在伦敦、巴黎、美国和米兰引起了轰动。

1867年，鲁宾斯坦不再担任音乐学院的管理者，而列舍蒂茨基也于1878年离开音乐学院，前往维也纳创办自己的私人学校，音乐学院花重金聘请了两位欧洲名家来接替他们的位置——英国人卡尔·克林德沃特以及美丽的索菲娅·蔓特，他们都曾跟随过李斯特学习音乐。总之，圣彼得堡音乐学院拥有足够的条件去培养音乐领域的天才。然而，谢尔盖·拉赫玛尼诺夫却开始频繁逃课，以至于人们几乎无法在学校里见到他的身影。

在拉赫玛尼诺夫9岁到10岁间的凄凉生活里，唯一让他感到快活的就是在外祖母的庄园里度过的那个暑假。拉赫玛尼诺夫的祖父是在1881年去世的，谢尔盖只在一次和祖父进行四手联弹演奏的时候才看见过他。而外祖母在拉赫玛尼诺夫的眼中就好像是下凡的神女，冬天会陪伴他在圣彼得堡度过愉快的数周，带着他去散落在波罗的海沿岸的各个教堂和修道院做虔诚的祈祷；到了夏天，又会带着他去奥乃基附近的博里索夫游玩。

在博里索夫，拉赫玛尼诺夫可以尽情地玩耍于乡间，自在地驾驭双人马车，悠闲地在池塘游泳，肆无忌惮地在急流中划独木舟……总之他能够去做一切他想要做的事。他在那里的唯一义务就是为外祖母的客人弹奏钢琴。他总会对那些客人说，本想演绎贝多芬或是门德尔松的一个乐段，但最后却即兴弹奏了他突发奇想的片段。反正那些纯朴的乡间农民也不会发现这样的谎话。

美丽的博里索夫以及慈祥的外祖母使得圣彼得堡的生活之于拉赫玛尼诺夫而言还算能够忍受。然而，即使拉赫玛尼诺夫天赋异禀，聪颖过人，他还是没能通过1885年春天的那场考试。安娜·奥纳兹卡娅承担着把这个消息告诉谢尔盖母亲的责任：谢尔盖·拉赫玛尼诺夫将不再享受奖学金待遇，并有可能被开除学籍。于是，卢波芙采取了最传统的做法：既然不能升学，那么去博里索夫度假的事就想也别想！然而他的姑姑却不这么认为。为什么不能去度假？可怜的孩子，只要他去参加补考，他还是会跟上其他同学的。虽然愁眉紧锁的卢波芙有着太多的顾虑和担忧，但她最终还是让步了。

即使作出妥协，卢波芙还是非常清楚，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况且葛罗斯教授也在他55岁那年与世长辞。此时，她能够寻求帮助的人就只有亚历山大·西洛提（Alexandr Siloti）了。

此人是瓦西里·拉赫玛尼诺夫一位姐姐的儿子，也就是谢尔盖的堂兄。他出生于1863年，曾在莫斯科师从安东·鲁宾斯坦的弟弟尼古拉学习音乐，后又跟随柴科夫斯基学习和声，也听过安东·鲁宾斯坦本人的几节课。从1883年开始，他拜李斯特为师。到了1885年，他成为了莱比锡李斯特协会的创办人之一。之后他顶着最受人尊敬的俄国钢琴家的光环，荣归故里圣彼得堡。

西洛提仔细打量了他的这位堂弟：手指正常，耳朵也没问题，对于钢琴演奏又充满着强烈的欲望。因此他作下了这样的定论：堂弟的钢琴前途将会一片光明，但需要一位严师把这个迷失方向的年轻人拉回正途，而这位严师就是在莫斯科音乐学院任教的尼古拉·兹威列夫（Nicolai Zverev）。待拉赫玛尼诺夫去了莫斯科音乐学院以后，他不仅能够在那里找到即将出任新职位的西洛提，还将与姐姐艾莲娜重逢。要知道艾莲娜是一位颇有前途的歌唱家，很快就要被大彼得罗夫大剧院（Teatro Bolshoi）录取。

然而就在那个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艾莲娜因患恶性贫血症而不幸去世。拉赫玛尼诺夫从博里索夫出发前往莫斯科。外祖母在她最钟爱的修道院里进行了一场祷告，为她心爱的外孙裹上一件缝有吉祥护身符和一百卢布的灰色外套，把他送上火车并挥手道别。看着火车渐行渐远，外祖母的泪水终于泛滥，而冻得瑟瑟发抖的拉赫玛尼诺夫则坐在车厢的一端泣不成声。这似乎又是狄更斯小说中的情节，然而读者们还是要再一次回到现实中，或许，要再一次与善良的外祖母和年仅10岁的拉赫玛尼诺夫一同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