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根岛的海滩上

一个39岁的棕色皮肤的美丽少妇和她的孩子一起在吕根岛的海滩上散步。吕根岛是大画家卡斯帕·大卫·弗里德利希的最爱，这位画家在19世纪90年代初还不为人所知。这位美丽少妇是个美国人，叫玛利亚·克拉丽思·埃斯提斯。她于1866年3月22日出生于新奥尔良，曾在一所教会学校接受教育，在那里她不仅学习了礼仪和舞蹈，还学习了法语、德语和钢琴演奏。当她父亲成为议会议员后她就跟随父亲来到了华盛顿生活，后来由于他父亲生病，需要呼吸山里新鲜的空气，她便陪伴父亲来到艾肯生活了一段时间。她和自己的一位表兄，名叫乔治·皮博得·埃斯提斯的结了婚，然后两人一起去欧洲度蜜月，为此丈夫的祖父赠予了他们三万美金。在罗马她有幸上了一堂乔瓦尼·斯甘巴蒂（Giovanni Sgambati）的钢琴课，甚至她的传记作者说她是“斯甘巴蒂的骄傲”。在一次又一次的旅行中，玛利亚怀孕了，堕了胎，又怀孕了，又堕了胎。之后，因为她的父亲被提名美国驻法国大使，所以他们一家在巴黎住了下来，她的丈夫在爱尔兰租了一座古堡来满足他对打猎的热情。玛利亚在她母亲去世时又回到了美国，并再次怀孕生下了小乔治。

在经过了13年马拉松式的婚姻后玛利亚决定离婚，与前夫保持着一定距离，而其前夫多次要求和她再婚。她也有点让步的倾向，因为儿子非常依恋这个充满魅力却无所事事的父亲。但是，当时她在艾肯生活得很安宁，也能自力更生。生活在纽约的老乔治一直想看一眼儿子小乔治，当一次他有机会让儿子和他共住一段时间时，他私下带着儿子去欧洲游玩，让儿子认识一下欧洲。玛利亚不放心，也跟随着他们跨过大西洋来到欧洲，到了巴黎还差点跟丢了；在柏林的时候追上了他们，她又将儿子重新夺了回来，并一起去了吕根岛上的一个小渔村度过夏天，该岛位于波罗的海。

吕根岛非常漂亮，拥有一大片白色的礁石。非常漂亮，也很凉快。投入到波罗的海的波浪中固然是件幸福的事，但是在海滩上毫无忧虑地散步和尽情地吸入大海清新的空气更是有益于健康的。兴高采烈的妈妈和活泼的孩子在岛上度过了一个星期，在这个星期中他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发现一个人，他坐在一张折叠椅上，拿着一块小画板，在上面涂鸦着什么。玛利亚一下就认出了他（心中一跳）：是约瑟夫·霍夫曼。她认识他因为在1887年她曾去听过他的演奏。她非常激动地和其他女孩一起跑过去向他表示恭喜，但是她却不知道……“在1887年，”约瑟夫·霍夫曼说，“我见到了一位年轻的女子，是詹姆士·埃斯提斯议员的女儿。虽然当时和我一样年幼，但是我梦想在我有生之年认识的众多女孩中，这位年轻的女子有一天终将成为我的妻子。命运由她来决定……”没什么好说的，他不只是一位天才神童，更是一位预言家。那她怎么样呢？在1898年，玛利亚又一次去波士顿听他演奏，听她将来亲爱的丈夫约瑟夫的演奏会，但是她没有上去祝贺他。几年过去后，当霍夫曼被朋友聘请为私人音乐会演奏时他们再次碰面了。

玛利亚到达那个朋友家时迟到了，为了不打扰霍夫曼的表演她在门口停下了。乌黑的头发被固定在发髻上——就像是带着光环的克里奥人——穿着鲜艳黄色丝绸礼服，玛利亚看上去不像是一般的真人，更像是画中的美女。约瑟夫·霍夫曼在演奏时看到了她，霍夫曼是否又在幻想什么，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但是当她向他表示祝贺时，霍夫曼挽留了她，并兴奋地和她交谈了很久很久。玛利亚在这次见面之前还准备向奉承她的前夫妥协，但在那次见面后却不再想到和前夫重新结婚的事，这看上去很神秘。正是他的前夫，命运的工具，使得一位39岁漂亮并向往单身的少妇和她幼小的孩子在吕根岛的沙滩上遇到了这位著名的29岁的钢琴家，十八年前在众多喜爱他的女孩中他就梦想成为她的爱人。

他们每天一起散步，一起聊天，而小乔治在海滩上跑来跑去。他们互相讲述着他们各自生活中的秘密，晚上一起去看起锚远航去捕鱼的船只，成群的红嘴海鸥在船只周围飞翔着。他们也在月光下一起散步吗？因为吕根岛的月光和其他地方的月光不一样：很神秘，有种超出世俗的感觉。安东·鲁宾斯坦曾讽刺地说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是虚伪的。他这么讽刺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难道是因为他说过月光下的爱情田园诗是和贝多芬式的沉重哀歌有某种关联？对于他那个时代的人是有道理的。但是他不知道对于相处在和贝多芬同一时代的著名画家卡斯帕·大卫·弗里德利希来说，月光是走进宁静永恒的标志，是救世主照明前途道路的光。在吕根岛沙滩上的月光下，面对着波罗的海的波涛，玛利亚和约瑟夫发誓相爱到永远。不仅仅是这些：钢琴家正式向这位美女求婚，而她激动地接受了。

玛利亚马上给亲朋好友写信向他们通知这个她人生转变的喜讯，但是收到的是几乎全体一致的反对。难道是由于年龄的差距引起的？从来没想过，年龄问题在俄罗斯可能是个很好的理由，但在美国不是。那为什么呢？是因为资产的原因，实际上就是社会等级的原因。很多年前，移居伦敦的德国钢琴师舒洛特（Schroter）为了和他一个有着贵族血统的女学生结婚而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在埃斯提斯和霍夫曼婚后几个月，意大利著名钢琴家恩里克·托赛里为了和萨克森公主结婚而停止了自己的音乐事业。在美国是不存在拥有严格行为准则的血统贵族；但是存在着资产贵族。美国富人是怎么旅行的？都是最舒适的方式，利古里亚海岸一周，佛罗伦萨一个月，在尼斯和比亚里茨（法国）豪华宾馆住几夜，地中海上兜一圈，在巴黎呆个季度，再到伦敦呆个季度。但是一个钢琴师是怎么旅行的？每天都在奔波中，如果有头等的火车就乘，没有就只能乘臭烘烘糟透了的火车，不仅在大中型城市的简陋宾馆入住，也必须在小城市的宾馆中下榻。对于所有国家的贵族来说钢琴师只是他们雇来的劳动者。两位准新娘新郎的背景大相径庭。玛利亚确实很喜欢音乐，但是除了音乐还有什么东西将他们牢牢地捆绑在一起？“是爱情”，玛利亚浪漫地回答道，而且非常坚定固执。

由于39岁的玛利亚已经父母双亡，所以轮到她的阿姨克丽斯提娜·埃斯提斯来直接处理这桩不被接受的婚姻，来面对糊涂的侄女和她轻率的求婚者。霍夫曼解释了很多，解释了他的背景，但他也说认识了很多女孩子，唯独想成为他新娘的只有玛利亚。他没有再提他们之间的爱情，而是提到了玛利亚的聪明智慧、玛利亚的丰富感情、玛利亚的漂亮动人和玛利亚对音乐的执著。阿姨从来没有原谅过这位小犹太波兰人，但是她的权力只限于道德方面，却没有任何法律效应。两只鸽子远走高飞，10月在伦敦结婚，但是非常隐秘，隐秘得以至于婚礼的地点没有人百分百确定。两个星期的蜜月后他们回到了美国进行巡回演出。1906年5月在吕根岛玛利亚怀孕了，约瑟夫——新娘亲切地叫他Jef或Zef或Jef-jef或Jeff-Jeff——非常担心这位近四十岁妈妈的身体健康。秋天他们在波茨坦租了一间小屋，11月8日玛利亚生下了他们的继承者，何塞法（Josefa），这个可爱的女婴从父亲那得到了名字，其余的都从母亲那获得，以后一定也将成为一位美女。

对于霍夫曼的感情生活我们实际上知道得非常少，几乎不知道。在他29岁前他是怎么生活的对我们来说是个谜，也许玛利亚的形象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脑海中，但是他的眼睛中还是看到了很多其他女人，这些女人都准备将自己的贞节牺牲在她们天才钢琴家的圣坛上。在1898年，霍夫曼和特蕾莎·卡雷尼奥（Teresa Carreño）成为挚友。特蕾莎是个有着海一样宽阔心胸的女人，霍夫曼曾和她一起四手联弹了《即兴曲》Op.11。那时特蕾莎已经结过四次婚。第二次和男中音歌唱家乔瓦尼·塔里亚皮德拉的婚姻中她拥有一个女儿——特蕾斯塔，这个小女孩在钢琴演奏领域也算很有天赋，但是她经常和老师吵架。特蕾莎·卡雷尼奥将其16岁的女儿交付给了霍夫曼，最后她本人都说她女儿不但不和霍夫曼吵架而且进步神速，以至于1901年可以开始演奏了。更多的我们就不得而知了。特蕾斯塔·塔里亚皮德拉之后混乱的感情生活更让我们觉得，像她那样的爱情高手不像是从修道院学校刚刚出来的16岁女学生……

鲁宾斯坦在他的自传中曾告诉我们1904年在柏林他和霍夫曼一起追求过一位年轻波兰女孩乔娜·韦勒姆，但是最后她选择了其他人。鲁宾斯坦经常提到霍夫曼对14岁女孩黛格玛·戈多夫斯基非常爱慕，她是著名钢琴家利奥波德·戈多夫斯基的女儿，她在那年龄就已经知道如何同时脚踏多只船，这个狡猾的小女孩知道如何让“约瑟夫叔叔”和“雷哈尔叔叔”为她紧张。小女孩当然也是有一定的倾向性的，那就是霍夫曼。另外，玛利亚于1907年3月在萨拉托夫的日记中记载道：“一个17岁非常非常漂亮的女孩，霍夫曼马上不能自制地爱上她。”他第一眼看到这个漂亮少女就深深爱上了她。在1918年霍夫曼收到了一些讹诈信，都是和他通奸相关。他雇用了一名律师提起了法律诉讼：讹诈者威胁他要揭露他情人的姓名即爱尔玛·格鲁克（Alma Gluck），一位34岁的歌唱家——伟大的歌唱家——以及还是小提琴手雷姆·津巴利斯特（Efrem Zimbalist）的妻子。

我们所知的最后一位霍夫曼“深深爱上”的风流女子使他与玛利亚的婚姻陷入了危机，那是他的第二任妻子，比他小了30岁。玛利亚和霍夫曼永恒的爱情不管怎么说也持续了二十多年。玛利亚是霍夫曼巡回演奏时耐心、敏捷和快乐的伴侣，她不仅坚韧不拔地忍受了旅途的劳累，也谦虚地和他共享成功。她唯一要被责备的是她经常这样把孩子扔给她信任的老师。由于她的女儿为了跨进社会接受严格的教育，为此她和丈夫产生了争执。离婚后她一直活到了90岁，之后也曾在霍夫曼坟墓前呆过几个月，玛利亚在传记中说道：“为了推动她丈夫的音乐事业，她放弃了她自己的音乐才能，为此她并不感到痛惜后悔。”从玛利亚对霍夫曼音乐事业所给予的帮助中我们可以怀有一些合理的疑问：不是关于离婚，也不是关于他隐瞒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