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说来，音乐家们的那些传记作者总会试图在被传者的祖先那里寻找一位音乐家，或者至少是一位艺术家来证明所谓遗传性的理论。这对于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传记作者而言，简直易如反掌，而对于沃尔夫冈·阿玛多伊斯·莫扎特以及路德维希·凡·贝多芬的传记作者们也绝非难事。但剩下的那些音乐家，比如朱塞佩·威尔第，我们可就很难再找出任何遗传于其上的蛛丝马迹了。格伦·古尔德深知一位从事音乐事业的祖先定会在将来使他的传记作者受益，于是便出于怜悯地编造出了爱德华·黑格勒普·格里格（Edward Hagerup Grieg）与其本人遥远的亲戚关系。

古尔德的母亲名叫佛洛伦丝·艾·格里格（Florence E.Greig），1891年10月31日生于加拿大。格里格家族祖籍为苏格兰人，归属于麦克格隆高（MacGregors）部落。在苏格兰詹姆斯一世（1394—1437）时期，高傲好战的麦克格隆高人受到了惩罚，并被禁止使用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古老名字。于是，也就产生了格列格（Greg）、格列格松（Gregson）以及格里格（Greig）这样的名字。亚历山大·格里格（Alexander Greig），也就是佛洛伦丝·艾·格里格的曾外祖父，于1740年间移民去了挪威，而另一位彼得·格里格（Peter Greig）则在19世纪中叶搬去了加拿大居住。他就是佛洛伦丝的外祖父，即格伦的曾外祖父。把这些信息综合起来，略去那些具体的日期，格伦·古尔德便宣称爱德华·黑格勒普·格里格是他曾外祖父的表兄。然而为何格里格姓氏的拼法是“Grieg”而非“Greig”呢？那是因为佛洛伦丝的曾外祖父“在远渡重洋到了挪威西南部的港口城市卑尔根（Bergen）定居之后，把姓氏中的两个元音字母进行了倒置，这样看起来就更像是挪威当地的姓氏了”。真是个天才！

母亲佛洛伦丝与父亲拉塞尔·赫伯特·古尔德（Russell Herbert Gould）结合，在1932年9月25日那天于多伦多产下了格伦·赫伯特·古尔德（Glenn Herbert Gould）。出生之后，他也像他的父亲和祖先那样，被称为戈尔德（Gold），而非古尔德（Gould）。这则古尔德一直试图隐瞒的消息可把他的那些传记作者们折腾得不轻。因为在一定程度上，他们非常认同种族理论，而戈尔德又是一个在犹太人群中相当普遍的姓氏。但彼得·奥斯瓦尔多所找到的他的出生证明却说得一清二楚：“格伦·赫伯特·古尔德”，“拉塞尔·赫伯特·古尔德”之子，“商人”，而在父母的原籍一栏，则清清楚楚地填写着“英格兰与苏格兰”。格伦并未行过割礼，因此他的父亲并不是表面上的长老会教徒，暗地里的犹太人。总之，戈尔德这个姓氏的拼法不能代表任何有关他是犹太种族的证据。

格伦的祖父从事兽皮生意，父亲也在家族企业里工作。姓氏由戈尔德向古尔德的转变发生在1939年。当时，反犹主义的热潮正疯狂地席卷着加拿大社会，父亲拉塞尔·赫伯特·古尔德十分担心戈尔德的拼法会让人误以为他们是犹太人。然而，这种姓氏的更改却从未得到法律的认可，因此当格伦去世时，他的姓氏依旧是戈尔德，而非古尔德。

我之所以花费大量的笔墨来叙述这些看似无关痛痒的细节，在我看来，其实正是从这些轶事中产生了我们这位魔法师复杂而又有些自相矛盾的心理。在这里，我可以再补充一些其他颇有意义的消息，虽然也不无一些假设和推论。格伦的父母是在1925年成婚的。比丈夫要年长10岁的佛洛伦丝在婚后曾数度怀孕，但只有在她年近40岁那次才产下了第一个孩子。她学过声乐和钢琴，是许多教堂合唱团中的独唱者，乌克斯桥联合教堂合唱团的指挥以及长老会教堂的管风琴演奏者，同时也担任钢琴家庭教师的工作。“佛洛伦丝·古尔德，”格伦写道，“是一位有着极其坚定信仰的女子，并总是努力想要将这种信仰逐渐灌输到他人的思想中去。”他的父亲也唱歌，在年轻时还曾拉过小提琴。总之，格伦从小就在家庭中被这种对音乐的热爱所感染。至于天分，用一种已经过时，但人们却找不到理由辩驳的说法，那就是他的天赋也许就是上帝赠与他的礼物。

古尔德自出生那一刻起就是一位魔法师吗？教育学家们都说，一个人的性格在其出生后的几年里就已经形成了。因此，身为医师和精神病科医生的彼得·奥斯瓦尔多便开始卖力搜索起这方面的消息。古尔德是在家里呱呱坠地的，而不是在医院里。我们已经不可能找到有关当时分娩情况的准确描述了，因为当时佛洛伦丝身边的那位助产医生已经逝世，而他留下的那些资料也已不知所踪。同样已经去世的还有佛洛伦丝本人。而古尔德的叔叔，医生格兰特，在古尔德出生的时候连医学系的学生都还不是。剩下唯一一位可靠的证人，古尔德的父亲，在接受奥斯瓦尔多采访的时候，已年逾九十。

赫伯特·古尔德说，虽然当时妻子已将近四十，但整个分娩的过程却相当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困难。但遗憾的是，连他也记不清古尔德是否吮吸过母亲的乳头，或许一开始的时候曾经有过，但后来似乎都是使用可以用电热壶加热的小奶瓶。那格伦是否又像所有的婴儿那样大声啼哭呢？不，他没有，只是呜嗯呜嗯地发出一些响声。天啊！这可绝对是个惊人的消息！在大声啼哭和呜嗯呜嗯之间，可是存在着天壤之别，对于这一点，奥斯瓦尔多自然也十分清楚。或许赫伯特·古尔德认为，他的儿子自出世起就已经学会了唱歌？“哦，那是当然的。”这就是他的回答。赫伯特·古尔德提供了另外一个相当重要的证据来证明他的说法：在他3岁那年，格伦不停地拨动他自己的手指。当时的医生就说：“这个孩子将来要么成为一名医生，要么就是一位钢琴家，两者必居其一。”

这两则不同寻常的消息在奥斯瓦尔多的心里便产生了这样的怀疑：格伦该不会是患上小儿孤僻症了吧？哦，我说的孤僻症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那种孤独症，而是它的一种变体，也就是瑞典精神病科医生克里斯多夫·吉尔伯格（Christopher Gillberg）认为在著名作曲家贝拉·巴托克（Béla Bartók）以及逻辑学家路德维格·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身上同样存在着综合征（Asperger Disease）。太好了！古尔德的天才个性应该就是这般略带混乱的。

在这里，我可绝对没有一点让众人嘲笑奥斯瓦尔多的意思。他所撰写的古尔德的传记，从各个方面来看，都是极其珍贵的，而同样具有非凡意义的还有他对舒曼的研究。但在我看来，无论是通过医学的角度寻找那些稍纵即逝的征兆，还是从遥远的家族关系中寻找天才的蛛丝马迹，都是十分冒险的。还是求助于塔罗牌比较好。总之，格伦·古尔德的奇特我们已略知一二，在今后的研究中我们或许能看得更加清楚。至于他奇特的原因，恐怕既不是他母亲年仅四十才产下他，也不是他未曾被用母乳喂养，抑或他只会发出“呜嗯呜嗯”的响声，不停地拨动手指。 AlwdEZapscwnZeBbdpQeh2bJNyvUcrkfxk4R7b27hy/61TqXKNgAO9OKoQHNeW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