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义上,霍洛维兹离开苏维埃共和国是为了跟施纳贝尔学艺,他跟后者相识于列宁格勒。然而1925年,22岁的弗罗迪亚到了该服兵役的年龄,本应出不了国。无奈之下,霍洛维兹只得唆使他人修改了他唯一的身份证件,将出生年份往后推了一年,于是之后所有与他相关的资料上出生年月这一栏都赫然写着1904年。直到1987年,霍洛维兹才亲自向正在为他编写传记的哈罗德·C.肖恩博格(Harold C.Schonberg)承认了此事。要不是这样,他的年龄可能会永久成为“悬案”,估计也没人会自找麻烦去别尔基切夫的犹太教堂,翻出大堆泛黄的老档案,只为了证实这个犹太钢琴家真正的出生年月。
尽管在苏维埃共和国已经功成名就,可在柏林霍洛维兹甚至连不知名的音乐家都算不上,他彻彻底底沦为无名小卒。这时也只有像梅洛维奇这样固执、兜里没几个钱又无所顾忌的演出经纪人才会打上霍洛维兹的主意,一心将他推向公众,仅从他演出收入中提成百分之二十来维生。霍洛维兹初来乍道,完全沉浸在柏林浓郁的文化氛围中,这里有40座剧院、600个合唱团、20个音乐厅、120份报纸……与此同时,梅洛维奇正在为他筹备将于1926年1月26日在贝多芬音乐厅举行的柏林“处女”独奏会。独奏会只有半成的上座率,观众尽是些俄国移民、犹太人、熟人以及熟人的朋友。演出反响平平,也没有任何来自媒体的评价。尽管如此,霍洛维兹却心存侥幸,之后他自己承认那天弹得并不好。
第二场音乐会要好得多:上座率提高了,施纳贝尔亲自来向他祝贺,《大众音乐报》(Allgemeine Musikzeitung)的评论家也对他不吝赞美之词。之后,霍洛维兹受邀参演由奥斯卡·弗莱德指挥的柴科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Op.23),评论界一致对他的指跨八度赞不绝口,他的这一本领也迅速脍炙人口。除此之外,评论界还称霍洛维兹指下流淌出的“轻柔、抒情的片段”“魅力十足”。到了第三场演奏会,音乐厅几近满座,之前所有的投入也在这场音乐会后收回了成本。但这样的成功还远达不到梅洛维奇与霍洛维兹的期望。
霍洛维兹呈现给柏林观众的曲目后来都成为他拿手的保留作品,包括:李斯特《唐乔瓦尼》中的奏鸣曲和幻想曲、李斯特-布索尼《费加罗的婚礼》中两个主题的幻想曲、巴赫-布索尼的《C大调托卡塔》、《D大调前奏曲和赋格》、肖邦的《奏鸣曲》(Op.35)和其他作品。几乎所有的演奏曲目都以传统的方式弹奏,除了肖邦的四部《叙事曲》。霍洛维兹,作为一个为演出而生的艺术家,用与众不同的方式对四部作品进行了编排:他从《第四叙事曲》开始,以《第一叙事曲》结束。肖邦的《第一叙事曲》情感强烈,有“抹杀”第二部之嫌,第四部又没能很成功地对之前三部进行总结;而相反的顺序得以用最精彩的第一部来结尾。事实证明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做法是明智的。然而霍洛维兹这样的曲目安排让很多人嗤之以鼻,我们在一首四行打油诗中找到了实证。这首诗题为《钢琴对话》,作者是F.C.沙恩(F.C.Schang),出现于1979年出版的《钢琴家访谈录》(Visiting Cards of Pianists,Brattleboro 1979)中。原文如下:
Said Horowitz to Elly Ney
《I find your programs rather dry.》
《Yours are composed of flashybit,》
Said Elly Ney to Horowitz.
霍洛维兹对埃利·内说
“我认为您的曲目非常乏味。”
“您的却是一堆华丽的碎片,”
埃利·内对霍洛维兹说。
除了霍洛维兹,梅洛维奇也把内森·米尔斯坦带到了柏林。除此,在柏林他还发现了一个好苗子——格雷高·皮亚蒂戈尔斯基(Gregory Pi-atigorsky),1921年他就移民到了德国。可不得不说,在三人之中,梅洛维奇对霍洛维兹特别偏心,他固执地将工作重心放在了霍洛维兹的身上。一次,梅洛维奇为霍洛维兹在汉堡的一家酒店里举办了两场演出。第一场演出的翌日早上,两人一起去参观了著名的动物园。下午回来时,一位当地的演出经纪人已心急如焚地等待了许久。海伦·齐默尔曼在一次爱乐乐团常规的交响乐彩排中感觉不适,必须立刻找人替代她。这时离演出开始大约还有45分钟,乐队曲目中有柴科夫斯基的协奏曲。剃须、穿衣,当霍洛维兹赶到剧场后台时,音乐会的第一部分刚结束,指挥尤金·帕布斯特(Eugen Pabst)回到后台时甚至不知道音乐会能否继续。与乐队简短地沟通后,霍洛维兹上场了。
霍洛维兹的成功正如一份报纸上所评论的:“在卡鲁索之后,汉堡还没有过能与此相提并论的音乐会。”于是,在汉堡第二场音乐会的演出场地更大了,来了三千个自掏腰包的观众;霍洛维兹还签订了下一季的演出合同,并得到威尔特-米侬公司的邀请为机械钢琴录制纸卷。
1926年3月,霍洛维兹来到了巴黎,在这里梅洛维奇为他举办了两场独奏会,之后又有三场紧接着。第一场独奏会在著名的夏沃音乐厅(Salle Gaveau)里举行,巴黎对霍洛维兹的到来非常欢迎。巴黎的五场音乐会后,霍洛维兹又马不停蹄地在罗马奥古斯特奥剧院(Augusteo)登台。整个1926至1927年的演出季,霍洛维兹的足迹遍布德国、法国、意大利、比利时、匈牙利、奥地利、荷兰、西班牙和英国,总共演出69场之多。所到之处,迎接霍洛维兹的几乎都是鲜花和掌声,只有在伦敦,他所得到的待遇与在德国时有着天壤之别,而舆论也倒向对他不利的一面。1927年12月24日,霍洛维兹和梅洛维奇从汉堡上船,漂洋过海,于次年的1月6日来到了纽约。
1月12日,霍洛维兹初次在纽约登台,便与著名指挥托马斯·比彻姆合作了柴科夫斯基的协奏曲。台下坐着的有以拉赫玛尼诺夫为代表的演奏家,有音乐评论家,还有来自斯坦威和维克特(Victor)的厂商代表。在这场柴科夫斯基的专场中,霍洛维兹和高傲的托马斯先生对曲目有着各自理想的诠释方式,两人互不妥协,甚至相互抵触。纽约资深乐评家欧林·杜恩斯(Olin Downes)在《纽约时报》上写道:“两个表演者都将曲目清晰毫不含糊地铭记在心,以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评论界对霍洛维兹可一点也不客气,对比彻姆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大众认为霍洛维兹的演奏是成功的,霍洛维兹就这样开始了在美国的征途。
在此,我们无法将霍洛维兹的事业发展一一陈述,撇去他在欧洲和美国获得的成功,值得关注的是他与拉赫玛尼诺夫的友谊、是1928年夏天与科尔托一起研习贝多芬的奏鸣曲(应这位法国钢琴家的要求,霍洛维兹仔细阅读了所有乐章,并将部分的四重奏改编成钢琴四手联弹)、是1933年应托斯卡尼尼之邀一起完成了贝多芬《皇帝协奏曲》、是1933年12月21日与旺达·托斯卡尼尼的婚礼。这场婚礼几乎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因为霍洛维兹是众所周知的同性恋。次年,两人的女儿索尼娅出生。也是在1934年,霍洛维兹结束了与梅洛维奇的合作关系。
1936年,霍洛维兹度过了一段漫长的住院期。接受阑尾炎手术后,霍洛维兹并发了静脉炎,多年密集的演出生涯使他的身体不堪重负,这么一折腾更是雪上加霜。他拒绝了1936至1937年的所有工作,来到卢塞恩湖畔的贝坦斯坦(Bertenstein),在此疗养了整整两年,其间甚至很少去法国和意大利。直到1938年9月26日,霍洛维兹又重回大众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