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听到钢琴在中国供不应求不走后门难以买到的消息,不禁联想起19世纪的一件蠢事。
鸦片战争之后,有些洋商并没掌握中国的市场信息,却想当然地不远万里运来一批钢琴。结果自然是无人问津。再运回欧洲去吧又不划算,于是大蚀其本。(此事见《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鸦片战争》第一册十三页。)
那么,钢琴这洋货可以说是在大炮声的伴奏之下首次成批输入中华的了!
随着门户洞开,西风东渐,“披霞娜”(piano,钢琴最初的音译名)在中国也不那么稀奇了。
近代中国第一代职业外交官当中有个张德彝,1866年出国,途经上海滩,在一个洋教习家里看到“洋女拨弄洋琴。琴大如箱,音忽洪亮忽细小,参差错落,颇觉可听”。
俄国人写的《八国联军目击记》中,记着他们攻下天津城后,在一架幸存的钢琴上弹唱俄罗斯国歌《上帝救沙皇》。
洋琴还走进了紫禁城。溥仪被赶出大内之后,参加清点文物的人们在宫中看到宣统兄弟俩玩过的琴,一旁还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一些时曲、小调的谱子。
1949年之前,如果到福州、厦门,特别是鼓浪屿这些比较“洋化”的地方,漫步住宅区,很容易听到洋楼中飘来的琴声。而在旧上海,花一笔不算太高的租金,便可以向“琴行”里租一架旧琴来弹弹。那些大大小小的“琴行”,除了卖琴(及其他乐器、乐谱、唱片),租琴也是它的业务。
旧时流入中土的钢琴数量之多,也许“文革”大抄家、“破四旧”时的景象可为旁证。
然而钢琴毕竟不能由有钱、有闲阶级独享,于是进艺术学校专业习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有趣的是,由于教育普及,小学生中教音乐的老师总得学会弹琴,而正规的弹奏法又习之不易,对于某些人(弹者与听者)来说也似无必要,于是应运而生出现了一种非正规的简易弹奏法。简言之便是:右手弹高音部旋律,左手像打拍子似地在低音部配以“伴奏”。此所谓“伴奏”,基本上只重复曲调重拍上那些音而已。要掌握此法,用不了多长时间。然后便可施之于一切歌曲、小曲的弹奏。据《毛毛雨》作者黎锦晖的自述,此法的发明权还要归他。
平心而论,这种弹奏法虽不登大雅之堂,然而它对于普及中小学的音乐教育却也功不可没。
洋琴之声,同我们中国人的口味本来是格格不入的,但后来听惯了,竟弄到有些商业性电台在播放方言小曲弹唱时也把钢琴用上了!
说正经的,1934年,有位热心的洋人叫齐尔品,这是他的中国名字,原名车列甫尼。他父亲还教过俄国大音乐家普罗科菲耶夫。
在齐尔品赞助下,《牧童短笛》《摇篮曲》等道地中国风味的钢琴曲问世。这或许是一种标志:“洋”琴终于为中国所“用”了。